林鳞游三人自打被指派到教坊司案上,从此再也未去过卫所值房画卯,也不需要去,除了张贲这个百户偶尔会去承天门外西南侧的总署汇报一下案件进展。



    所以几人还算自由,至少,早上能比平时多睡几个时辰。



    这天也不例外,林鳞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张贲比他起得稍早,正蹲在院里枯萎的葡萄架下刷牙。



    暖水釜里的水早已冷了,在这滴水成冰的日子里,没有热水怎成?



    但是林鳞游又想洗热水,又不想烧热水,怎么办?



    只见他从被窝里取出汤婆子,试了试里面的水,还是略温的,至少不凉,便倒入竹筒水杯中,取了骨质刷牙子,抹上松脂茯苓和细盐等物调制而成的牙膏,走过去,蹲在张贲身边刷起牙来。



    “我以为我博览群书,学富五车,见多识广,现在想想,还是太年轻了啊!”林鳞游边刷牙边含糊不清地说,嘴里不时吐出一两只泡泡。



    张贲挥手击破即将飞到脸上的泡泡:“大早上的发什么感言?留着获奖的时候再发吧!”



    林鳞游取出刷牙子,吐出一口泡沫:“我以为古人都是用柳枝刷牙的,没想到,大明就已经有牙刷了,虽然他们不叫牙刷而叫刷牙子……”



    “这有啥奇怪的,差不多唐宋时候就有植毛牙刷了,只不过一般平民百姓用不起。”张贲说。



    林鳞游打量着手中的刷牙子:“刷起来还比咱那时代的牙刷更舒服,就是不知道这上面的毛是什么毛,黑乎乎的……”



    张贲说:“我觉得应该跟毛笔的毛来源差不多,就那几种动物呗!”



    等两人刷好牙洗好脸,仍不见杨放起床。



    林鳞游:“三弟今儿个这么能睡?”



    张贲:“昨天累了吧?毕竟人与女捕头大战了三百余回合。”



    院门敲响,张贲甩甩手,走过去开了院门,一个小旗带着两个手捧食盒的校尉走了进来,躬身向二人行了一礼。



    行礼毕,小旗轻抬手,两个校尉就趋过去将食盒放在了院中石桌上。



    小旗:“你们在外面等我。”



    “是!”两个校尉作揖又行一礼,退了开去,顺手将院门带上了。



    张贲看着小旗:“有情况?”



    这小旗是林鳞游的下属,但是现在有张贲张百户这个上官在,汇报工作,自然就直接面向他了。



    小旗:“属下探知,那蒋阿演并不在府中,前几日往苏州昆山去了,估计近来也在那一带游走,属下已派人前去调查。”



    张贲:“事儿办得不错,论功行赏,有你一功!”



    “谢百户大人!”小旗说,“属下还有一事相禀。”



    “讲!”



    “今儿个一早,杨小旗没有出示两位大人的勘合文书,擅自带了自己的十个校尉走了。”小旗说,“还从属下这借调了六人。属下考虑到他与两位大人的关系,不敢不从。不知两位大人可是知情?”



    张贲和林鳞游互相对视一眼,旋即张贲就对该小旗说:“我们知道了。”



    “是!”



    “吃了早饭没?一起?”林鳞游对小旗说。



    “谢过总旗大人,属下方才已用过早膳。”小旗躬身作揖,“百户大人,总旗大人,没其它的事,属下先行告退。”



    等小旗走后,两人就皱起了眉头。



    “带了十六个人,会去哪?”张贲喃喃道,“这么大阵仗,该不会是去抓蒋阿演了吧?”



    林鳞游摇头:“我觉得不是。以我对三弟的了解,他不太可能会去抓蒋阿演。”



    张贲:“那该不会是去抓黄家后人了?”



    “应该也不是。”林鳞游说,“他不会做违逆我们的事情,何况,你我都不知黄家后人在何处,他能知道?”



    “那是……”



    “我不知道。”林鳞游继续摇头。



    “一问三不知,要你何用?”张贲说,“得了,我派几个人去查查。”



    ……



    天黑的时候,杨放终于回来了,浑身湿漉漉的,发梢眉间衣角都挂满了冰碴子,脸色也是冻得铁青,毫无血色的嘴唇哆嗦着。



    刚跨进院门,就迎上一张阴沉的脸。



    “大哥!”杨放哆嗦着喊了一声。



    “回来了?”张贲负着手,早就在院门处候着了。



    “是……”



    “今儿个又是玩的哪出啊?”张贲问,“是矛盾,还是冰与火?跟个落汤鸡似的!”



    林鳞游闻声也走了出来,正好将院门堵住。



    “什么冰与火的?”杨放莫名其妙,“我说你们能不能别挡着,先让我进去洗个热水澡,冻死了都!”



    林鳞游只好侧过身子,然而张贲肥大的身躯依然将院门堵着,只留了一小道缝隙。



    杨放也不含糊,侧了身子从缝隙中硬挤了进去。



    ……



    张贲:“所以,你带了十六个校尉,就是去扬子江上抓私盐贩子?”



    林鳞游:“还就只抓了两个?我给了你那么长的名单啊!”



    杨放缩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只露着半根脖子一个脑袋:“我说,你俩能不能等我洗好了出去再说?”



    林鳞游:“怕什么?大家都是男人。”



    张贲:“怕自卑么?”



    杨放:“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你们在这看着我洗,好不自在。”



    “你不怕,我们怕。”张贲说,“别一转头,你又私调了校尉走了。”



    杨放终于明白张贲为啥冷着脸了,赶忙解释道:“我都冻傻了,忘记跟两位哥哥交代,今儿个一早,我收到消息说有盐枭在扬子江上出没,就在上元门与佛宁门那一带支流游走……看你们睡得那么香,我就没忍心喊你们,又怕走了贼人,所以……”



    听了他这番解释,张贲的脸色缓和了:“倒不是怪你私调校尉,你可知我和你二哥有多担心你?”



    “是啊!你大哥平时每顿能吃三碗饭的人,今天一顿就只吃了两碗。”林鳞游说,“你没事就好。”



    “嗯,江水滔滔,冰冷刺骨,我都差点以为我回不来了。”杨放说,“现在都心有余悸。”



    张贲林鳞游二人却似没听见他说话,顾自在打量研究杨放身上的文身了:



    张贲说:“二弟,你看三弟背上这只鸟纹得是真不赖,栩栩如生的。”



    林鳞游:“是,但我总觉得,这更像是一只乌鸡。”



    “……”杨放一脸的生无可恋,“大哥,二哥,这是一只雄鹰啊!展翅雄鹰!”



    林鳞游:“三弟这皮肤是真的白,细皮嫩肉,跟小娘子似的。”



    张贲:“三弟,我能上手摸一摸吗?”



    林鳞游:“大哥,你还说你没有龙阳之癖?!”



    杨放:“……”



    ……



    第二天,林鳞游张贲两人起来,发现杨放又离家出走不辞而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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