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悬剑司各地分司,已经开始糜烂了。”



    肖朝国叹道。



    “哦?”



    萧平硅稍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么快你就亲自来说了。”



    “陛下知道?”肖朝国也诧异了。



    “齐地分司的人,已经押回来了,朕当然知道。”



    肖朝国点头:“不只是齐地,整个西北,各地分司过半都有问题,司丞副丞基本都深陷其中,臣管教不严,请陛下降罪。”



    萧平硅将火盆边温着的茶,端起来捧着,抿了一口。



    “朕登基快二十年了,悬剑司的问题,难道是今日才有的?”



    “若你有罪,那全天下的官员犯罪,朕是不是也要下个罪己诏?”萧平硅嗤笑。



    肖朝国:“陛下……”



    他没想到,陛下居然这样说,没有趁机打压他,或是削弱悬剑司的意思。



    很意外。



    “地方府衙,天高皇帝远,自古都是这样的,权柄在握,奸心自起。”



    萧平硅不屑道:“有人乱法,那就杀一儆百,或是干脆大换血,我大夏又不是没有人才。”



    “首辅名将之才难寻,悬剑司府衙还能缺人?”



    大夏泱泱,遍地都是人才,萧平硅并不担心悬剑司机构会瘫痪。



    这种事情,换人就行,一直换都可以。



    又不是主管政务或是军务的大官,那些官员轻易动不得,得想好怎么替换,可悬剑司里除了首座之外,萧平硅谁都可以换得。



    悬剑司需要的人才,根本没有特殊要求,只要能通过审查,谁都去得。



    再混浊的世态,也有数不清的清廉之士,可以委任。



    “陛下胸宽似海,不以物悲,臣真是不及陛下半分风度。”肖朝国自嘲道。



    “风度归风度,律法归律法,一应有罪之人,该怎么处置你自己看着办,各地悬剑司内也要派遣钦差清查。”萧平硅道。



    肖朝国赞同道:“陛下英明,臣正有此意,只西北一片便如此,其余各地府衙只怕也有些龃龉。”



    “这些年陛下治下太平安逸,臣等有些麻痹懈怠了,此后定当警觉。”



    萧平硅满意地点点头。



    他最喜欢肖朝国的就是这个。



    是非看得清,认错态度好,且有解决的办法,不是一问三不知的废物。



    忠心是很重要,但若只有忠心没有手段,那就不可能被委以重任。



    “陛下……”



    肖朝国还有话说。



    萧平硅:“你还要禀报什么?”



    “臣是想说,连悬剑司内都如此,其余各府衙门,只怕这些年来更加……臣斗胆,为了大夏长治久安,希望陛下早做准备。”



    说着,肖朝国深深一躬,几乎跪下。



    萧平硅冷白一眼:“你好意思让朕早做准备?”



    “这不是你悬剑司的职责吗?”



    “这么些年,悬剑司是有多懈怠?怎么,你有了儿女,就不敢得罪人了?”



    “呃……”肖朝国微微一怔,听出陛下的戏谑与嘲讽之意。



    当即拜道:



    “陛下说得是,本是悬剑司职责,臣是想讨个旨意,免得御史台又说悬剑司跋扈朝野,无风起浪。”



    御史台,几乎是悬剑司的对头。



    都是监察部门,但悬剑司有专权,御史台只能告状。



    所以御史台,一向不喜欢悬剑司,觉得太过专擅,权力太大自有滥用的风险。



    故此御史台时刻都盯着悬剑司呢,一有风吹草动,就上奏弹劾一下,都是固定节目了。



    “呵呵……”



    “悬剑司若不敢得罪人,还算什么御前法司,朕将这个首座位置交给你,就是知道你敢得罪人。”



    “若你顾忌,可以请辞,朕可以找到不怕得罪人的人,来替代你的职位……你就可以退休恩养了。”萧平硅指指点点地道。



    “陛下恕罪!”肖朝国惊慌了。



    见敲打得不错,萧平硅也没真正动怒,淡淡道:“起来吧。”



    肖朝国忐忑地站起,心情难以平复,皇帝说可以找人替代他,这就已经是最大的警告了。



    再不做出点成绩来,只怕悬剑司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不,是自己这个首座,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宁州的事情,悬剑司也没示警,你可知道宁王已经快造反了?”萧平硅继续追问。



    萧平硅面露难色:



    “陛下,臣懈怠了。”



    “你当朕是非不分吗?”萧平硅轻道,“你此去北边数月,自然顾不得宁州,不过宁州悬剑司,朕看是腐败得差不多了。”



    宁州悬剑司,可不止是腐败。



    不说与宁王合谋,也肯定是附逆了。



    “御史刚发来奏报,宁州的老百姓,都知道宁王不服王教,在官商勾结、私自采矿、集结工匠私铸兵器、钱币……”



    “若非魏王一事,牵扯出了宁王,朕只怕也要沦为第二个凉王那样的笑话!”



    这话,说得温平,肖朝国却听出冷汗。



    “陛下受委屈,自然是臣下之罪,请陛下降罪。”



    萧平硅冷道:“先别急着请罪,朕再问你,魏王在京郊外练兵数年,三千装备精良的私军,悬剑司居然没发现?”



    “你的那些暗探,是干什么吃的?”



    这件事情,肖朝国回来后,也得到了禀报。



    他知道,肯定会被问罪,这件事情可比悬剑司内部腐败更严重。



    这里可是京城,京畿之内有人养私军,这么大的规模,悬剑司居然亳无察觉?



    你悬剑司是当真没看见,还是故意在帮着隐瞒?



    这要是追究起来,只一个失职,就是很重的罪过,因为失职的后果严重。



    “回陛下,其实……其实悬剑司早就察觉了,魏王在京畿养的这批私军。”肖朝国委屈道。



    “啪!”



    萧平硅怒而拍案:“既然早就知道,为何居然没有上报,是想养寇自重,还是意图观望附逆?!”



    “陛下息怒啊,臣绝无此意!”



    肖朝国又双叒叕一次,跪下了。



    这次,萧平硅没让他轻易起来,冷冷地盯着肖朝国,若不给一个解释,只怕他这个首座就到头了。



    肖朝国无奈,道出实情:“陛下,那批私军,与黑龙骑装备、军械……各方面都极其相似……”



    萧平硅一听这话,顿时也明白了原因,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



    “臣得到禀报后,一直也以为,那就是陛下的黑龙骑……哪里敢监视查探,立刻就让人封口,不要追查……”



    黑龙骑,那可是大夏最强大的军队,也是皇帝手中最后最得力的底牌。



    为了保密,养黑龙骑的钱粮,都是皇家内库支出,户部都不直接过手。



    所以,黑龙骑绝对是皇帝的禁脔!



    任何人,不论是皇子还是宠臣,胆敢觊觎黑龙骑,哪怕是窥伺一二,都很可能死于非命。



    故此,满朝虽然都知道黑龙骑,也没人针对过黑龙骑。



    那是皇帝逆鳞,触之必亡!



    也正因为这个道理,悬剑司哪怕发现了魏王的私军,也不敢继续追查下去,因为谁看到那些私军的装备都会认为是黑龙骑。



    谁敢查黑龙骑?



    借给肖朝国十个胆子,他都不敢追查,故此早早就让人封了案卷,不得过问半个字!



    可他娘地谁想得到,魏王居然利用了这灯下黑的道理,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养了一批媲美黑龙骑的私军。



    “元吉那逆子,倒还真是聪慧了,居然利用了朕的黑龙骑!”萧平硅怒极而笑,也是此时才突然意识到,这个道理。



    原本以为,魏王模仿黑龙骑,只是为了堪比黑龙骑的战力。



    却谁都没有想到,还能利用在京畿附近的黑龙骑,来遮掩他这批私军。



    不管是谁查到了魏王的私军,都会认为是黑龙骑,从而不敢追查,也不敢上报……一上报了,就会怀疑你探查皇帝的黑龙骑,你还要不要前途和性命了?



    就算是黑龙骑的人,撞见了这批人,也不会细查,只以为皇帝还有另一支黑龙骑呢……



    魏王能想到这招,也不愧是皇家血脉出身,脑子是够用的。



    “是臣不够严谨了,当时应该禀告陛下,也不至于如今才真相大白。”肖朝国后怕道。



    萧平硅咳道:“这倒是也不能全怪你……你站起来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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