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既一针见血地指出老太君与林家大房没有半分血缘关系,又理清了给王氏戴孝的利害关系。



    三叔的一儿一女听到这,心里是大大的不快,不管林楚腰是有意还是无意,这番话的矛头不也扯到她们身上了吗?说她们不分黑白,胡乱穿丧服?



    老太君眼前一黑,险些被林楚腰气得半死。



    林为良的生母过世极早,她不过是林家老大爷娶回来的续弦,最开始一直在林府抬不起头,好在她肚子争气,没过几年接连生下两子,风光了好长一段时间。



    但没想到自己两个亲生儿子这么不争气,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治国安邦狗屁不通,反倒是那个从别人肚子生下来的林为良光耀了门楣。



    老天爷!怎的偏心至斯。



    幸而林为良是个良善孝顺的,一直没提分府的事情,也给她老太太一个薄面,待她十分尊敬,这林府上下都看她脸色,没人敢对她有所置喙。



    但她没想到是,才半年没回上京,林楚腰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妮子翅膀就硬了,居然敢对她这个态度?



    “你这话,是觉得自己没一点错?”老太君皮笑肉不笑,脸上那张老皮显然挂不住了。



    “孙女有错。”



    老太君冷笑一声,心想这死丫头还是个软弱的,神色缓和了些,“那你说说,错在哪儿?”



    “孙女错在做事情很是不稳妥,凡事都要靠祖母为我惩治贴身丫鬟。”



    分明是在责怪老太君越权惩处了她的丫鬟,但林楚腰表情极为认真,愣是谁都不能确定她这句话是不是有这样的指向性。



    “堂姐今日是怎么了?平日可没见到你这么有主见,还敢跟祖母顶嘴了?”



    林薇阴阳怪气道。



    虽说母亲已经多次告诫她,让她尽量不要惹大房家的人,可她实在是看不惯林楚腰平日里的那股刁蛮劲,心想着再不挫挫她的锐气,她尾巴估计都要翘上天了!



    “责怪祖母?”林楚腰摇了摇头,“堂妹误会我了,我怎么会怪祖母呢?丫鬟有错,祖母责骂就是了。”



    她顿了顿,接着说:“孙女只怪自己每次请安都有差错,要么就是簪子戴的不对,要么就是衣服穿得不对,再或者就是妆容不对,连累祖母次次为我费心帮我惩治丫头。”



    此话一出,屋中的婆子丫头都觉得有些好笑,但碍于老太君在场,都默默低着头偷笑。



    林从文是个稳重的,从始至终一直缄默,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他打量着自己这个姐姐,心下暗暗有些吃惊。



    林楚腰神色自若,“孙女当然知道祖母是好意,但是府中这些杂碎人口,都是些没个正形的,若是乱嚼舌根把这话传到府外,怕那些个上京长舌妇人错以为祖母偏心,说您凭血缘关系把孙女们分得太过清楚。”



    老太君故意挑林楚腰毛病这事,堂中众人心知肚明,但没人会把这放在台面上来说,于是此时气氛一度尴尬得不可收拾,老太君的老脸更是僵硬极了。



    这不就是在暗讽她偏心亲生孙女吗?



    她好容易忍住没垮下脸来,破天荒地挤出一脸慈爱的笑容:“楚腰,你说的有理,你的丫鬟以后祖母就不代为惩处了,是赏是罚,全凭你一人作主。”



    林为良毕竟不是她亲生的,若是真有人在他那里乱嚼什么舌根,自己确实难以辩驳。



    罢了,忍一时风平浪静,等以后找个机会给她点颜色瞧瞧。



    “那孙女就多谢祖母了。”林楚腰笑得十分天真,傻得跟之前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离露,青水,你们两个办事不力。还不赶快回屋中跪着!等会我自会惩治你们!”



    两个丫鬟自然知道小姐的意思,两人相视一眼,心中都暗暗松了口气,应了声“是”后走了出去。



    老太君看林楚腰装得这般无辜,自己满腔怒火无处可发,有点气急,连着咳嗽好几声,贴身的几个嬷嬷早已盛了药酒来,喂着她喝下去。



    “祖母,怎么去了一趟临安,您这病愈发严重了?”林薇问道。



    陈嬷嬷是个人精,殷勤答道:“二小姐不知道,现在的药商像是掉进了钱眼似的,药材专门以次充好,汤药药效不好,太太这病也就反反复复难得根治了。”



    林楚腰这时作出一副担忧的模样,“上京城内妙手回春的郎中这么多,为什么不另寻别家呢?”



    “哼!你说的倒轻松!有本事你去上京寻这么一个妙手回春的郎中啊!”



    林薇冷笑一声,平日里最爱装的要数她那个堂姐林柳,没想到这林楚腰虚情假意起来还更胜一筹啊!



    本以为林楚腰会被呛得没话说,没想到她没有犹豫,好像是专门等这句话似的,当即答道:“好!为了让祖母早日恢复,孙女自愿出府在上京城寻找名医,如若孙女没能做到,甘愿受罚。”



    看到林楚腰一套话术下来行云流水,林薇愣住了,她分明没说出什么对林楚腰有利的话啊,怎么感觉自己被她利用了?



    老太君心里也是一惊,却又想不明白这妮子要干什么,但碍于刚刚发生的事情,她不敢说出拒绝的话,生怕上京城里传出她苛责继孙女的流言。



    于是她有气无力地答道:“以后你想怎样便怎样。”



    算是默许了。



    林楚腰对此心满意足。



    这场久别重逢最终以老太君突发头疼而告终,谁也没看到林楚腰嘴角狡黠的笑。



    她现下被父亲罚禁闭,正烦怎么出府呢,这不,机会就送上门来了。



    林薇走出老太君的阁楼,想起刚刚的事情心里就很是不舒服,本来心情郁闷,但当她看到林柳更差的脸色时,莫名其妙高兴起来。



    她故意走到林柳跟前,没话找话:“哟!姐姐,怎么这几日愈发憔悴了?这样可不行啊!再过几日便是采选会,可别到时候被大姐抢了风头。”



    说着她拿着手帕捂嘴笑起来,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两个姐姐她都是看不惯的,特别是这个林柳,自恃貌美有才情,又加上她自小与尚书大人的嫡子有婚约,竟然拿下巴看人,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还不得趁机羞辱她一番!



    “我再怎么出丑,也比妹妹强啊,谁不知道林府三个女儿,就数妹妹你最貌鄙无才了。”林柳冷着脸说。



    “呵!纵使我无才无德,但我还有父亲母亲,还有个刚刚中第的哥哥,可你呢?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可怜虫,现在大姐也看不惯你,看你怎么在大伯父家过日子!”



    这话说中了林柳的心思,但她像是想到什么,宛然笑道:“没关系,我听说祖母这次回上京,就是为了将我指给尚书大人的嫡子,我现在已经及笄,对这门婚事也颇为满意,将来等到守孝期一过,我便会嫁入尚书府,可不像妹妹,还要挑花眼呢!”



    林薇笑不出来了。



    居然又拿这说事,尚书之子陈秀是尚书府的独子,身份家世都好,是个极丰神俊秀的人物,她母亲前几年就盘算着将她许给陈秀,没想到在几月前的一场诗会上,陈秀居然看上了林柳,对自己爱搭不理,反倒时时倒贴追着林柳。



    “你说什么?祖母已经准备将你许给陈秀了?”



    同样都是亲孙女,祖母为什么这么偏心?平日里好的东西都给林柳留着,现在连自己先看上的陈秀都要让给她?



    林柳略作惊讶地说:“祖母没告诉妹妹吗?”



    “林柳!你别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前日我可是看到你的贴身丫鬟出了府,把什么物什给了外府的男人,鬼知道是不是你和外面的野男人有什么勾结!”



    林柳脸色霎变,但她还是强咬着唇,装出一副泰然的模样,“你没证据,就不要给我胡说八道,小心我告诉祖母,割了你的舌头!”



    林薇也只是猜测,但她也不甘示弱:“好啊!那姐姐最好把狐狸尾巴藏好,可别让我抓到什么把柄。”



    “小姐,您这么做不好吧.....”



    离露挠了挠头,小脸皱成了一团。



    她刚刚在马车内换上了小姐的服饰,青水此刻也正在帮她重新梳发髻。



    “有什么不好的,你和我身形最像,保准别人都认不出来!等会你戴顶帏帽直接上岁梦居二楼,店内老板与我相熟,你与她说明情况,和青水二人在那待到晚上即可。”



    林楚腰穿着一身浅绿色青衫,梳着单螺发髻,脸上蒙了一层薄纱,作普通妇人的打扮。



    “那小姐呢?你去哪?万一丢了怎么办?”青水还是有点不放心,哭丧着脸说。



    今日小姐带她们两个出门,说是得到了老太君的允许,要外出寻找上京名医,没想到三人一上马车,小姐便要离露与她换衣服,说是自己有点事情,得趁机溜走。



    她突然想起上次小姐险些被夷族害死,有点后怕。



    林楚腰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笑着说:“今日我都是普通村妇的打扮了,既不露富又没暴露自己的身份,谁这么无聊绑架我。”



    两个丫鬟一听也是,也不再愁眉苦脸。



    “那小姐,我们真的要给老太君找什么神医吗?”



    自家小姐和老太君素来不对付,离露总觉得小姐答应这事答应得很是蹊跷。



    林楚腰好笑道:“老太君的人都找不到,我哪里去给她请来神医。”



    “那您还......”青水顿了一顿,恍然大悟:“您故意这么说.....是想出去吧?”



    离露后知后觉,这下也全都想明白了:“小姐,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不然老爷夫人肯定会打死我的!”



    “放心,我这次是去找小侯爷,在他那里能出什么事。”



    听到是去侯爷府,两个丫鬟都松了一口气。



    等到马车停在岁梦居门口,林楚腰便趁人不注意,从店的小门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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