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快看!就那儿!”



    “哪儿?我怎么没看到?”



    “喏,那儿!”



    叶长衫顺着英平手指的方向望去,写着‘华麓书院’四个大字的牌匾挂在一幢不起眼的小院门口。



    如今二人上下山已不再受限,今日正值阳光明媚,二人寻了个空闲便向文君臣请了个假,进城寻伊依玩儿来了。



    叶长衫望着书院陷入了短暂的痴呆,一路走来他既迫切又犹豫,他自然是想快些见到那修长的倩影,可他若是真见面了又不知该如何面对,是以有些扭扭捏捏。



    “长衫?发什么呆呢?”



    “嗯?哦……走吧。”



    叶长衫回过神,他稍微掩饰一下,便迈开步子向着书院走去。



    一踏入书院,二人发现不远处学堂里围了一群人,好像正在围观什么。



    英平生性是个爱看热闹的主儿,遇到这种事哪能放过?将找妹妹的事全然抛到一边,噔噔噔地走凑了上去。



    “诶?这位公子,敢问前面那群人在干啥呢?”



    英平拉住一位从里屋走出来书生问到。



    那书生见英平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眼神中露出鄙夷的神色——哼!这是书院!是研修孔孟之道的清净之地!你们一个个倒好,不是来这拈花惹草就是来这看热闹!啊呸!



    见书生面色不善,英平一脸莫名其妙,心道难不成有啥大热闹?这么一来英平的兴致就更高了,死死抓住书生的衣袖不肯放手。



    “公子,我乃前来求学之人,只是不知这华麓书院学风如何,还望师兄介绍一二。”



    见英平如此说道,书生面色略微好看一些,他奋力将衣袖从英平手中挣脱出来,稍加整理后,一脸愤恨地说道:“咱们这华麓书院原本学风尚可,这不,前几日不知哪儿来了些二世祖,不为求学,竟做些败坏院风之事!”



    “所为何事?”



    “何事?无非拈花惹草之事。”



    “拈花惹草?这书院何来‘花草’?”



    见英平一脸不解,书生无奈地解释道:“咱们这有位姑娘,人长得好、学问也好,这原本不是什么坏事,可有些好事之人却喜欢将这些才貌双全者罗列、比对、宣传,这一来二去便有些登徒子前来围观,这不,有些来了他还不走了……”



    “不走?光天化日、朗朗晴空之下,他们还能做出啥出格之事不成?”



    “那自然不能,可一群人围着人家小姑娘不让人离开,硬是要求人留下讲解什么《礼记》,我看呐,这哪是想学习,这分明是调戏嘛!”



    英平与叶长衫点了点头,这才明白为什么前面围着一群人。



    “只是可怜那小姑娘,原本一心求学,却摊上这么档子事儿,那为首的好像是御史大夫张守光之子张修节吧?张守光虽官居从三品,但御史乃言路要职,各路官员倒也不敢过多得罪其父,其子生性猥琐,小小年纪寻花问柳,唉......不知这伊依姑娘......”



    “你说谁!?”



    两个难以置信的声音同时传来,将书生吓了一大跳,仔细一看除了方才与自己对话的那位少年,尤其是旁边那位一直不吭声的少年也忽然叫出声来,看神态似乎比另一位还更着急。



    “我说那位姑娘名叫伊依…...”



    “千真万确!?”



    “是啊,莫非二位也是为伊依姑娘而......”



    不等书生将话说完,二人毫不犹豫地将他丢下,径直向人群中走去。



    望见二人急不可耐的背影,书生无奈地摇摇头——原本以为此二人是真心求学之人,原来与那些徒慕美色之人无异,唉......



    围观的人群忽然被一股力量硬生生地分扯开来,有些人甚至站立不稳叫骂起来。吵闹声突然间打断了众人看热闹的情绪,众人纷纷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伊依也被吵闹声吸引,循声望去,只见俩熟悉的身影此刻出现在眼前。眼见此二人突然从人群中,伊依郁闷的心情舒畅不少,看着二人怒不可遏的样子,没由来地展颜一笑。



    “依依!”



    英平走到伊依面前,丝毫不顾身后投来的各种目光,上前抓起伊依的手腕,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确定妹妹没任何异样后,这才放下心来。



    张修节原本正陶醉于眼前美人的一声一动中,竟连英平、叶长衫闹出的动静都没注意,现在忽然看见一少年走到伊依姑娘身边,还牵着伊依姑娘洁白柔弱无骨的手腕,顿时生出一种被人横刀夺爱的感觉,像是自己的主权被他人践踏,此时的他像是一条看着其他猛兽踏入自己领地的饿狼。



    猛然间,张修节站了起来,而他身边的那群纨绔也面色不善地挺直了身子。



    英平感受到了身后敌视与挑衅的目光,可他仍毫不在乎,只是关切地看着伊依。



    伊依深知自己哥哥的脾气与性格,眼见气氛有些紧张,生怕英平闹出什么事来,连忙说道:“没事,依依正在温习课业,他们不过是有些不懂前来求教......”



    傻丫头,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了还替他们说好话,联想到妹妹纯良柔弱的性格,英平又莫名的一阵心疼。



    英平从小就护短,而他这几年这‘护犊子’的功力只增不减,原因很简单——因为寒门这些师兄师姐都是极其极其护短的。平日里都在山门之中不曾体现,或者说是原本就没什么人敢去欺负寒门中人,可三年前姜培元那事儿便是最好的例子——



    “甭管你是谁,胆敢欺负咱的人,那别管三七二十一,先找回场子再理论!”



    这倒不是先生教的,而是英平的师父文君臣教的,当听到这句话时英平整个人都惊呆了,原来通情达理的师父竟然也有如此‘不讲理’的一面。仔细一问原来是文君臣幼时所生长的村子村风如此,并且入门后时常灌输于诸位师弟师妹,久而久之这便成了遇事的第一准则。



    此时,见自己妹妹被人‘欺负’成这样,按着英平的性子哪里肯放过这帮人?可眼见伊依眉头微皱,眼神中带着三分乞求,心中一软,他叹了口气拉着伊依便想向外边走。



    张修节在后面看到英平与伊依如此亲昵,心中醋意大发,他侧身一拦丝毫不示弱地说道:“想去哪?”



    “让开。”英平尽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气息。



    “那小爷我要是不让呢?”张修节戏谑之意更盛,笑嘻嘻地看着英平。



    感受到英平的怒意更甚,伊依不自觉地紧紧抓住了英平的手臂。



    见二人双手相握,张修节忽然感觉自己丢尽了颜面一般。他从来没有如此丢脸过,此刻心中恼羞之意渐起,盯着二人淫邪地笑着说道:“哟,原来伊依姑娘早有相好的了。”



    “哈哈哈......”身后之人传来一阵哄笑声。



    ‘咔——嚓——’英平双拳紧握,此时手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声音,他再次整理了一下心态,平缓地问道:“那我们可以离开么?”



    “走?哥儿几个,方才那篇《学记》学会了没啊?”



    “没有!”



    “哪有这么快呢?”



    “刚学的又忘了...”



    附和之声从人群中响起,显然,这群人仗着人多,今日是不愿轻易放三人好过。



    英平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将伊依的手放下,忽然微笑着转过身去,径直走到张修节面前。



    张修节原本还挺傲气,可此时近距离感受着英平的气度不凡,他反倒心中有些犯嘀咕,但在美人面前又不愿示弱。他父亲掌管言路监察百官,虽品级不算太高但终究是受百官尊敬的,莫说品级不如父亲的,就算是品级高于父亲的那些官员,对自己的父亲也算客客气气。父亲平日里偶有机会出入尚书大人府,是以长安城中各个大员也都有交到可打,张修节自然也认识些高官之子,就算不相识,见也是见过的,官家之中他对英平从无印象,但长安何许地也?多问一句,总归没错。



    想到这里,张修节高声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是…...商家官家?”



    英平依旧笑而不语。



    看见英平迟迟不肯开口,张修节愈加断定眼前这位不过是条件稍好的普通人家,便得意地说道:“你可知我是谁?”



    英平与叶长衫面面相觑,而后摇了摇头。



    “在下张修节,家父乃御史大夫张守光。”



    张修节高高地抬着头‘俯视’着英平,眼中笑意极其轻蔑——



    区区小民安敢与官宦相斗?莫说小民,就算你是官家子弟又如何?普通的七八品小官还不得求着、巴结着父亲?若是父亲在殿前随便参奏你个罪名…...哼!识趣地乖乖将美人儿让与小爷,小爷念在你识趣的份上不与你计较......



    “你说什么?”英平一脸不解地问到,全然不顾笑得和个破口的石榴一样的张修节。



    “啊?”这一问倒是把张修节问懵了。



    “你刚说啥?什么大富?”



    张修节一时有些懵,他本以为报出身份能唬住这小子,可不想这小子却像白痴一样什么都不懂。他有些气急地喊道——



    “御史大夫!”



    “‘遇屎大富’是什么?什么屎这么值钱?遇到了还能大富?”



    “御史大夫是…...”



    张修节的脸忽然有些红,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油然而生,又有一种有种秀才遇上兵地感觉。



    “咯咯咯…...”



    伊依此时忽然笑了起来,她知道此时哥哥又在捉弄人了。



    “长衫,你知道御史大夫是什么么?”



    叶长衫见英平一脸真诚地问着自己,样子像极了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心中不禁也觉得好笑——你堂堂文君臣首徒,跟着中原文首学了三年,若是连‘御史大夫’都不知道是什么,那也太丢二师兄的脸了。



    可毕竟二人如亲兄弟,这戏还是要做足的,叶长衫跟着英平一起装憨,道——



    “是什么?没听过啊?”



    “御史大夫官拜从三品!专掌监察、弹劾百官!分察百僚,巡按郡县,纠视刑狱,肃整朝仪......”



    这个张修节倒是把御史大夫之职背得滚瓜烂熟。英平闭着眼睛心里一边想着一边点着头。忽然,张修节的声音停下了,英平睁开双眼,只见张修节吞咽了一口,似乎方才一通解释耗费不少口水,此刻正口干舌燥。



    “完了?”英平试探地询问道。



    张修节点了点头,双手急忙接过身后递来的茶盏,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



    “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噗——”



    张修节一口茶水喷在地上,看着英平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你...你...我...”



    ‘啪——’的一声,张修节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指着英平气急败坏地说道:“今儿小爷想让你们走就让你们走,不想让你们走你们得留!”



    “哦,是么?那我们要想走呢?”英平似笑非笑地看着张修节。



    “走?那要看你有没有这本事走得了!”



    这次轮到张修节笑了,他看着英平想看着白痴一样。



    英平微微一笑,他也学着张修节,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道:“你说你是御史大夫张守光之子,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这两年英平勤于修炼,又日日进补子春调制的小药丸,身形甚至可以用魁梧雄壮来形容,已非同龄人可比,此时站在张修节身前,如同一座小山一样,气势上稳稳地压过张修节一筹。



    张修节倒有点被唬住了,迟疑之下,他侧头小声问道:“你们谁认识他……”



    狐朋狗友们面面相觑,随后纷纷摇头。



    见众人反应,张修节这才稍稍放心,随后他趾高气昂地说道:“你算哪根葱?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嘿……不认识就好……”英平自言自语地说道。



    听英平如此说道,张修节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皱着眉试图理解英平话中的意思,可还没等他思考,便忽然眼前一黑——



    ‘啪——’



    响亮而又干脆的声响响彻整个屋内,甚至传来些许回声。



    众人被这霹雳一般的响声惊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时,只见张修节不知何时已摔倒在地,一边脸火红火红,片刻之后,肿得老高老高。



    张修节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扇的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左边脸颊一阵火烧火燎,待其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后,才明白自己被打了。



    “你...你...你敢打我!”



    ‘啪——’



    又是一声清脆的耳光,这一巴掌下去不但将张修节扇的七荤八素、头昏脑乱,还将众人扇懵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一个人敢上前去扶。



    “揍他!给我揍他!”



    张修节恐惧地喊着,自小到大都是他欺负别人,何曾被人如此痛揍过。



    不等众人上前,英平一脚揣在张修节小腹,将其再一次踹倒在地。而后,他狠狠地用脚踩在张修节脸上,并左右旋转摩擦,疼得张修节‘哇哇’大叫。



    众人见状吓得哪敢上前半步?见过打架,这些纨绔自己也曾打过架,但出手如此果断、决绝乃至狠心的单方面吊打,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英平俯下身子,将头凑到张修节耳边,毫无波澜地说道:“老子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的爹是谁,就算你爹是张守光,哪怕就算你是张守光,只要你敢碰我妹妹一根手指头,老子照样揍你!滚!”



    英平一声怒吼,吓得众人作鸟兽散,张修节捂着胸口连滚带爬地向外边走去。



    看着张修节狼狈不堪的样子,英平双眼眯成一条缝,忽然,他开口喊住了逃跑的张修节:“站住!”



    张修节挨揍后胸口疼得要命本就跑不快,原来那帮喊自己大哥的小弟们此时跑得比谁都快,听到英平喊他停下,他乖乖地呆在原地。



    英平走上前去,看着张修节龇牙咧嘴讨好般地看着自己,冷冷地问到:“方才你们都是在向我妹妹求学问?”



    “是是是...只是求学问...咳咳...啥都没做啥都没做...咳咳...”



    英平平缓地将手掌伸出,摆在他面前抖了两抖。



    “啊?”张修节一脸懵,这是要干啥?难不成还得让我自己把脸凑上去再挨两巴掌?



    “银子”,英平淡淡地蹦出两个字。



    “银子?”



    “我妹妹给你们教授课业,难道不该给钱?”



    张修节这次算是彻底无语了,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厚脸皮之人?可自己犹豫的表情一露,英平就瞪圆双眼,哪容自己半分抗拒?



    “好好好...给给给...”



    张修节摸摸索索从袖子里拿出几块碎银,递给英平。



    “就这些?”



    “就这些...”



    “打发叫花子呢!”



    英平一发怒,张修节吓得连忙哆哆嗦嗦从衣服里掏出几张银票,恭恭敬敬递了上去。



    英平接过银票数了数,又摇了摇头,说道:“要不你写张欠条吧”



    “啥?还要写欠条!?”



    “别紧张,不多,也就五千两”



    “五千还不多!?”



    “怎么?你有意见?”



    张修节刚想爆发,可他一用力胸口便传来一阵疼痛。他想了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五千两就五千两吧——



    “好!我写!我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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