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淹没于浑浊的天际,黄昏最后一丝光亮照亮煦朝王宫。



    城门前,衣着华丽的女子神色复杂的望向王宫之中,随着夜幕降临,那金碧辉煌的王城犹如一张巨口,似乎想要吞噬每一个踏进来的人。



    “王上已传唤多时,姑娘请吧。”新帝的贴身太监迎福低眉顺眼的催了一句。



    知清浊随口应着,微微上扬的双眸中藏着难隐的欲望,这座王城是煦朝权利的中心,她耗尽心力才又重新回到了这个地方,自然不会拒绝。



    她本是御晟门上任掌门的关门弟子,师父将无家可归的知清浊带回御晟门,将她抚养长大。



    师父为人刚正凛然,贤明果断,可他唯一的缺点,便是太过仁慈,还不懂得为自己留下退路,以至于树大招风,被煦朝先帝视为大敌,而被除之后快。



    从那之后,知清浊便知道了毫无底线的善良就是将自己逼上绝路,只有绝对的权利,才能保护自己与重要的人。



    所以……她盯上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王位。



    御晟门已然衰败,为了靠近权利的中心,知清浊早在四年前便费尽心思接近先帝那不受宠的六皇子,也就是当今的新帝,邵逸松。



    也算上天相助,知清浊除了有个好用的脑子,还有张极其出众的皮囊,在她几次有意无意的引起邵逸松注意后,邵逸松似乎很是喜欢她,将她安排在身边侍候。



    其实一开始,知清浊只是想将这位不得宠的皇子当成跳板,谁知他不光有张好看的脸,城府也深不可测。



    三年前,先帝暴毙而亡,十三王爷发起一场声势浩大的内乱,邵逸松则借着这场内乱拉拢朝臣,除去政敌,登上王位,并封镇国将军的长女白予清为后,至此坐稳了王位。



    其实战争结束后,国库已然空虚,知清浊原本是打算想要借由御晟门残存的势力推翻煦朝统治,但掌门师兄却不忍众生再受战乱之苦,便否决了她的提议。



    虽然不甘,但知清浊没有就此打消这个念头,她继续待在邵逸松的身边伺机而动,而自邵逸松登基后,她的身份就从王府中一个小小的侍女,一跃成了新帝的纯贵妃。



    这身份的巨变不光她自己惊讶,就连太后听说了此事后,也连说过两次不妥,想要让新帝将她的位份降为夫人。



    可邵逸松在这件事上怪的很,力排众议将她封妃,还依旧对她宠爱有加,不光夜夜留宿于此,就连只能王后独享的东珠都赏了她一斛。



    她始终看不清邵逸松的心思,要说邵逸松对她有多深情,那知清浊第一个不相信,邵逸松非是重情之人,他的手足兄弟不是觊觎王位被他除去,就是被派去封地,无召不得折返王都。



    要是说邵逸松想利用她制衡王后的势力,那就更不可能了,因为在后宫中她除了邵逸松给予的那一点恩宠,便没什么靠山了。



    知清浊想了又想,那新帝对她的感情说白了,也就像养了只喜欢的猫儿狗儿罢了。



    这事儿知清浊看的清楚,可王后看不清楚,她只看到知清浊占了那斛东珠,今后也有可能占了她王后的位置。



    于是王后便设了个局,打算用一壶毒酒除去知清浊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但她没算到,这壶毒酒中途被人掉了包,换成了假死药,知清浊这才捡回一条性命。



    等那假死药的药性过了后,知清浊才发现自己被掌门师兄囚禁在地下鬼狱之中。



    “清浊,师兄知晓你心有不甘,可是煦朝不能再有动荡了,邵逸松与他父亲不同,他是个好皇帝,你……放弃吧……”



    这是掌门师兄的原话,知清浊当然不可能就此罢休,否则她也不会出现于此,还是以鬼市之主的身份。



    两年前师兄为了不让她再掀波澜,他才布了个假死局,将知清浊囚禁在鬼市……不,那时的鬼市尚被人称作“地下鬼狱”。



    这本是禁锢她的地方,却无意中成就了她自己的势力。



    而今十三王爷的实力虽已被清除,但朝廷也元气大伤,各地王孙贵胄仍有蠢蠢欲动者,如今南疆也对边境发起进攻,煦朝可谓是内忧外乱,岌岌可危。



    如今只要有足够的势力,就算是鬼市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组织,邵逸松也必须要抓在手中,她这才能再次踏进这座王宫。



    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知清浊心中感慨万分,没想到两年过去了,王宫的陈设竟丝毫未变。



    “姑娘,到了,您且稍后,容老奴先去禀报。”



    迎福将她带到书房前,话音方落,便听里边传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进来吧。”



    “是。”



    迎福毕恭毕敬的将门打开,知清浊刚踏进去,便与邵逸松四目相对,只见邵逸松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时表情明显一怔。



    就算她以薄纱覆面,想来这双眼睛邵逸松也熟悉的很。



    在短暂的失态过后,邵逸松便又恢复了那张波澜不惊的神态,仿佛方才的惊讶只是知清浊的错觉。



    他还是如同当年那般喜着深色衣饰,知清浊最喜欢邵逸松那套绣着金色繁杂花纹的黑衣,他肤色本就白皙,那套衣裳显得他矜贵又清冷,像悬在夜空中的玄月那般好看。



    知清浊微微笑着,走到距离邵逸松十步之遥的地方,对他浅浅行过一礼,“鬼市之主知清浊应召入宫,不知王上有何吩咐?”



    他本是不拘小节之人,未曾怪罪知清浊不行跪拜礼,只道了一句:“相传鬼市之主聪慧过人,孤王今日之意,难道姑娘猜不出来吗?”



    “哈……”知清浊轻笑一声,他果然还是如此直白。



    既然如此,知清浊也不愿拐弯抹角,她开门见山道:“鬼市虽有些势力,但也是做生意的地方,要抵抗南疆数万人,着实是不是件容易事,王上可出的起本君要的价格?”



    “姑娘但说无妨。”



    既然如此,那她就不客气了。



    “事成之后,本君要让地下鬼市现于明面之上,王上可会答应?”



    “这……”



    邵逸松眉头微皱,自百年前,煦朝便动荡不安,除了王族,江湖亦有许多势力,难以统一。



    而鬼市的前身,则为人人谈之色变的地下鬼狱,是收容江湖中罪无可恕的恶人之地,传说里面是座迷城,不管是多厉害的人物,只要进了鬼狱,便永远都不能再离开。



    因为鬼狱危险神秘,且对外面的组织没有威胁,江湖中人就将它当成了死牢,可近两年,鬼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相传鬼狱新主手眼通天,只要能拿出足够的价钱,鬼狱必能让所求之人得偿所愿。



    慢慢的,鬼狱开始接纳外人的生意,势力也发展的越来越大,鬼狱之名逐渐被“鬼市”所代替,可因为他们毫无底线的手段,就算有了不可忽视的实力,鬼市也依旧不能为名门正派所接受。



    倘若让天下人知晓朝廷与鬼市有所牵连,那……



    尽管邵逸松有诸多顾虑,可他未曾过多犹豫,便答应了。



    知清浊在他身边多年,他在盘算什么,她还是多少能猜到的,既然邵逸松喜欢开门见山,知清浊便直接问道:“既然鬼市已经决定共抗南疆,不知王上打算何时动身御驾亲征?”



    此问一出,邵逸松沉默着看了她良久,才道:“鬼市之主果然名不虚传,孤王还未说要亲临战场,姑娘便知晓了。”



    “王上过奖了。”知清浊皮笑肉不笑的回道。



    鬼市的情报网也不是吃素的,在邵逸松传召她进宫之前,已经多次往边境调兵,甚至连熙朝与东朝国的的边境只留了一个空壳,其余兵马都遣至南疆边境,他这是下定了决心要除掉作乱多年的南疆。



    而且因为东朝国边境防守薄弱,为了掩人耳目,他特意派了镇国将军亲自驻守在东朝边境,现今朝中能用之人不多,加上邵逸松对南疆破釜沉舟的心思,亲征一事倒也不难猜。



    而且这次不光他要亲征,就连知清浊也跑不了,毕竟鬼市都是不可控的江湖人,再者,若是她的命落到南疆人手中,那今夜的诺言,又有谁能兑现呢?



    同样,要是邵逸松有个什么意外,那此时的朝局必将大乱,鬼市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明人不说暗话,两人都是千年的狐狸,喜欢剑走偏锋与虎谋皮,且看谁的布计更周全,谁的命更大,那王位便有可能会落在谁的手中。



    邵逸松道:“朝中还有些事要处理,孤王已派三支万人军队先行,自东北方与西南方同时包抄南疆……”



    邵逸松将兵力排布,与接下来的布局跟知清浊讲的清楚。



    无论今后如何,毕竟两人现在还需要合作才能除去南疆这个祸患,用人不疑,知清浊也将鬼市的情报网与杀手护卫调遣出来,随时准备亲行南疆。



    一夜过去,日升月落,两人将兵马排布完善,御驾亲征的日子定在十五日之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知清浊彻夜未眠,眼睛酸涩的难受,刚要告辞,便听邵逸松说道:“既然孤王已经与鬼市合作,姑娘如此遮掩面容,岂非失礼?”



    经他这一提醒,知清浊才想起自己还带着面纱,她娇柔一笑,悄然凑过去,微微上挑的眸子泛着晶亮的涟漪,像是会勾魂摄魄那般的妩媚。



    “王上好奇本君的模样?”



    邵逸松视线微沉,墨色的眼眸里情绪涌动,他望着那双熟悉的双眼许久,语气平静道:“只是想让姑娘坦诚相待罢了。”



    “王上忘了,鬼市是做生意的地方,只要您能出的起我要的价格,区区一层面纱自然不在话下。”



    眼前人开玩笑一般的说着,那双灵动的眼睛像极了狡黠的小狐,“只不过本君还未想好开出怎样的条件才合适,兴许等下次会面时,我便想好了。”



    如同来时那般,知清浊对他行过一礼,不等他允准,便转身离开。



    邵逸松的视线再次落在她的背影上,一个熟悉的名字溢到唇边,他不自觉喃喃了声:“欢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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