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的马车十分气派,两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头顶红色流苏拉动着金丝楠木的青铜顶车架,江芙命人在马车的四角各系了一只赤金铃铛,车里行驶起来铃铛就会发出绵软的叮当声响。



    马车里江芙穿着一身娇俏的鹅黄色白蝶穿花抹胸襦裙,头上带着黄色珍珠绢花,不施脂粉已是可爱动人。



    她微微蹙着眉,眉宇间笼罩着淡淡的忧愁,看起来更是楚楚动人。



    陈见安穿着一身青灰色的小厮衣袍坐在江芙的对面,只匆匆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心中却有些稀奇,不知道什么样的事情会让她感觉到烦恼?



    江广瑶统领东厂替皇上监控朝臣统领京城守卫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江芙作为她的女儿,平日里的身份待遇比之公主也不差什么,又怎么会有烦心事。



    不过看她今日的模样倒是不得不感叹一句人靠衣装.



    现在的江芙一眼看去就是个粉嫩可爱的邻家姑娘,跟地牢里那个心狠手辣的模样截然不同,像只无害的小白兔。



    “唉~”



    江芙支着下巴叹了口气,想不通那个系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将目光从窗外移会马车内,在看到面前低眉顺眼的陈见安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坏笑。



    “我爹今天会对陈侍郎用刑,这事儿你知道吗?”



    原本闭目养神的陈见安闻言猛地抬起头,看着江芙的眼神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



    “我爹乃是朝廷命官,江大人怎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对他私自用刑?”



    陈见安死死咬着牙,满脸憎恨又隐忍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江芙单手托着下巴,歪头看着他,端的是一副天真少女懵懂无害的模样,说出的话却让陈见安入赘冰窟。



    “你还真当你们全家下狱是因为有人举报陈侍郎通敌?别傻了,上个月陈侍郎当朝弹劾贵妃胞弟当街纵马误伤百姓,碍于朝上陛下不得不罚他杖责二十,这事儿贵妃记着仇呢。



    这不,刚一逮住陛下严查内奸就迫不及待的联合重臣诬告你家一个通敌之罪。



    通敌这事儿就算无辜也要下狱,少不得蜕一层皮,我爹怎么会不知陈侍郎无辜?但是他既然不想得罪贵妃,自然要对陈侍郎用刑,啧啧啧,就是不知道陈侍郎那一把老身子骨能不能吃得消。”



    陈见安紧紧攥着拳头,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可见心中愤恨。



    江芙见他隐忍的模样眼睛一亮。



    嘿,整挺好,这回爹爹应该能收到仇恨值了吧,看看这人恨的,指甲都陷进肉里了。



    “可陛下明明说,要寻出卖霍将军之人·······”



    陈见安的眼神放空,似乎并不愿意相信江芙说的话。



    原本他还以为是东厂想要找个替罪羊应付陛下,却没想到竟然是陛下纵容贵妃报私仇!



    陛下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荒唐,在如今霍将军被俘的节骨眼上,他拷打重臣只为了给狗屁贵妃的胞弟出气!



    当朝天子昏庸至此,又有东西二厂的奸佞当道,这明夏的气数当真是要尽了吗?



    陈见安深吸了口气才将将稳定心神,一抬头却见江芙正眼含笑意的看着自己。



    她那双水汪汪会说话的眼睛意思明确,眨巴眨巴的就是幸灾乐祸。



    江见安抿了抿嘴,没忍住反唇相讥了一句:



    “江小姐口齿伶俐又性格尖锐,只怕不适合去拜佛,倒是适合去战场上冲锋陷阵。”



    江芙乜了他一眼,并不生气,而是似笑非笑的说道:



    “我要是你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说气话,毕竟一会儿回去你有没有机会见上陈侍郎一面,可都是本小姐说了算。”



    说着江芙轻浮的用手指在陈见安的手背上点了点,像是在警告不听话的小宠物要乖一点儿。



    话虽如此,但是江芙心里早就打算一回家就送陈见安去见他爹。



    只有让他亲眼看到自己父亲的惨状才会更恨,陈侍郎这顿打才算没有白挨呀。



    江芙这招拿住了陈见安的软肋,他哽了一下,手背上的青筋跳了跳,而后吸了口气,能屈能伸的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奉到江芙面前。



    “是,陈某刚才得罪了,江姑娘请喝茶。”



    江芙并不伸手去接,而是眼神暧昧的在陈见安脸上扫了一遍,羞辱道:



    “陈公子可还记得本小姐是为何将你留在身边?以色侍人就要有以色侍人的样子,你说是不是?”



    陈见安的动作一顿,闭了闭眼。



    他调整好情绪勾起嘴角,脸上没有半分不悦地微笑起来,但是端着茶杯的手却加了几分力气,指尖都泛白了。



    他倾身凑近江芙,低眉顺眼的将茶水喂到她的嘴边:“我喂你喝。”



    江芙满意地顺着他的动作抿了一口,正要乘胜追击再刺几句,这时候马车却突然一顿,杯子里温热的茶水随着颠簸泼了她一脸。



    江芙脸上的胭脂一下就花了,刚才还是一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子,现在倒像是一只花了脸的小奶猫。



    她被呛了一下,抹了一把脸咳嗽两声。



    “咳咳、怎么驾车的,不要命了!”



    陈见安的嘴角抽了抽想笑又强忍住,从一旁的格子抽屉里抽出一条手帕递给她擦脸。



    坐在外面的车夫慌张的掀开帘子进来请罪。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江芙阴沉着脸抬起一脚踹在车夫的胸口上,踹得他往后一仰,差点儿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你确实该死,赶紧滚出去赶路,要是耽误了正事儿,本小姐将你千刀万剐!”



    车夫吓得脸色惨白,捂着胸口连忙退了出去。



    “这山路本就不平难免颠簸,得饶人处,江小姐何必如此苛责下人。”



    陈见安捏着手绢有些咋舌,小妮子变脸的本事倒是快,刚才还言笑晏晏下一秒就暴怒踢人,这喜怒无常的,让人摸不清她的脉。



    不过她倒是入传言一样,性子毒辣的很,专往人的心窝口上踹。



    江芙将手里拿来擦脸的帕子一把扔到陈见安的脸上,对他的话十分不屑。



    “陈二公子倒是活菩萨,不过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好人?不过是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那些毫无能力的人为了让自己好过一些而给强大之人套上的枷锁。



    狼想要想吃兔子,兔子说‘你是个好人,别吃我了’,如果你是狼,你要不要当这个好人?”



    陈见安皱了皱眉,原来江广瑶就是这样教育女儿才养成她现在这幅性子吗?



    “爱人者人横爱之,敬人者人必敬之,严苛手段之下必出反抗,唯有以德服人方能长久。”



    江芙不耐烦的抬手打断他的大道理。



    “停停停,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刁民最是没有良心,要有打怕了他们才会听话,你们那一套还是省省吧,婆婆妈妈的,最后只能沦为别人的口中鱼肉。”



    陈见安见她冥顽不灵,抿嘴咽下腹中的圣贤道理,摇摇头,心道孺子不可教也。



    一路上车夫小心谨慎,总算一路平稳到了山脚下。



    不同于其他寺庙建在半山腰躲清静,清凉寺本就是专供京城贵女们初一十五敬香还愿的地方,自然要选一个让贵人们方面落脚的地方,于是便选在了山脚下。



    寺庙的大门正对着官道,下了官道直接就能把马车停在寺庙门口。



    江芙扶着陈见安的手臂下了马车。



    今日十五,寺庙前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但是看到江芙的马车,其余女眷都自觉的将车牵到一旁,她马车的周围好像一圈真空地带,大家躲她好像躲瘟神似的。



    “早知她来,我便不来了。”



    两个穿着薄纱的少女站在寺门口,见江芙从车上下来,其中穿着湖绿色裙子的少女嫌弃的津了津鼻子。



    她身边粉裙子的少女赶紧拉了她一把。



    “张姐姐慎言,那丫头最是胡搅蛮缠,你忘了上次马球比赛你不过赢了她一局,她便在后来的打猎中差点儿射了你一箭。那是个睚眦必报的,要是让她听见了,少不得又要过来跟你吵。”



    旁人怕她,张松英可不怕。



    张松英的亲姐姐是皇帝最宠爱的贵妃,上个月又诞下皇子,现在后位空悬,张家出一位皇后是迟早的事儿。



    “我会怕她?不过难得出来一趟,倒是不应该在无谓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我们快进去吧,我约了武姐姐一起品茗,可别迟了。”



    说完拉着身旁的女伴就走了进去。



    江芙没有注意到两人,倒是注意到陈见安看着一旁出神,她歪了下脑袋顺着他的视线看起,只见霍将军府的马车正停在一旁。



    江芙摸了摸下巴,感慨道:



    “她倒是很少出门,今日怕是来给她父亲祈福的,啧啧啧,也怪惨的。



    今日女眷多,管好你的眼珠子别乱看,旁人可不像我好说话,若是冲撞了什么人,被挖了眼珠子也是活该。”



    好说话?



    陈见安嘴角抽了抽,对此可不敢苟同。



    他收回视线低声应“是”,然后跟在江芙身后走进了寺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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