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地被吓得猛一转身,偷窥者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一时之间又是尴尬,又是轻松了不少。



    还好不是其他人发现的!不然在赫府树立多年的形象就不保了!小兰昂着下巴,语气镇定得跟刚才鬼鬼祟祟的行为完全不沾边儿,吐出两个字:“误会。”



    无言没反驳,只是静静地用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无声地表达出他的疑惑——



    不然,这是在干嘛?



    “我本打算折回去,问少爷点事儿……”小兰清清嗓子,见无言沉默地点了点头,应该是信了,继续理直气壮地瞎编,“咳咳,被你一吓倒是想起来了,那我走啦。”她淡定地踩着石子路,从容地迈了几步,又听见后面飘来一句毫无感情的告诫。



    “不该看的,别看。”



    她回头一瞧,树下空荡荡,又不见那个黑乎乎的身影了。



    真是个怪人!小兰摇摇头,这么多年了还是看不透他,罢了,懒得再琢磨这位同级,揪着辫子尖儿往厨房去了,还是想想明日给少夫人做个什么甜汤吧。



    可惜的是,花沫并不知道小丫鬟在心心念念着她。此刻她正靠在房间的窗台下,准确来说,是蹲在那儿,埋头研究一件大事。



    方才她的确是打算躺好睡觉来着,就是突然觉得有点口渴,也懒得点灯,光着脚摸黑就到了茶桌旁。她右手摸索着找杯子,左掌按在桌面上,竟是硬硬的触感?奇怪,这不是用来写公式的纸吗?怎么会是这个手感?花沫缩回掌心,换成指尖去触碰,发现有好几片地方都是硬块,而硬块旁边就是正常纸张的质地。



    这是……?拿起桌面上那叠纸,她顺着光的方向,挪过去打开了窗,借微弱的光亮辨认上面的字……



    这不就是那天被洒了米汤的纸吗?



    当时赫卿弦和彤彤在房间里大聊画报的事,被她嫌弃地一股脑轰出去,后面就忙得忘记收拾了。小丫鬟们也早被她交代过,最近别碰她房里的东西,所以这些纸被放了好几天,米汤已经结块了。



    结了块的痕迹牢牢沾在纸上,还要稍用点力才能抠下来。她抚过纸面,回想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小声嘀咕了一会儿,表情一顿,忽然撞邪似的原地蹦跶了几下!



    啊啊啊,保住脑袋的方法,终于让她想出来了!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年轻时好好读书还是有用的!要是让化学老师知道了,肯定很欣慰!花沫努力控制自己别太激动,不可大叫,因为要想完成这个事,还得借助一些见不得人的方法!



    她捂住嘴,眯着眼从窗缝望出去,很好,没人。又把头缩回来,环顾房间内能被月光照到的地方,踮手踮脚地从床底掏出沙漏。抬袖抹了抹上面的灰尘,她拿在手里端详。好一阵子没用过了,现在内心兴奋之余,又有点忐忑。



    这一次的目标十分明确——必须要拿到医院的碘酒!



    按照以往的惯例,每次穿回现代的时间只有两分钟。而在短短的时间内,极有可能只够她取到碘酒,不够时间让她去看自己现代的情况。也有可能是最坏的结果,连碘酒都拿不到,这样就白白浪费了一次穿越的机会。况且,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魂体穿回去之后,无法触碰到任何物体,每次都是靠随机掉落,有啥捡啥。



    想着想着,花沫一改刚才的欣喜,甚至还有点沮丧。这个念头会不会有点不切实际呢?要是想到了办法但无力完成,这比束手无策更让人难受呀!



    越想越烦,心里越没谱儿,她一跺脚一咬牙,算了!不纠结了!先去了再说!



    双手捧着沙漏,花沫一骨碌坐到被月光照到的位置,闭眼启唇,重复地默念口诀。等到那股熟悉的、飘飘然的感觉似乎将身体托举起来,她微微睁开了眼。



    是这里没错。



    站在医院过道的中间,面前是一扇房门,身边没人经过,周围安静得只剩仪器的滴答声。暂时分不清处于哪个位置,花沫深吸了一口气,定睛一看房门上的号码——8303。



    这个号码……好像在哪里见过?或者听过?好熟悉的感觉。



    吱呀一声,门正好从里面打开,小护士整理着推车上的药品,正准备把车推出来。花沫原本还在叨咕着这个数字在哪里碰到过,竟然刚好通过门缝,看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画面——



    又是那张脸!



    那人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闭着双眼,几乎跟她现代原身的状态一模一样!这不可能是赫卿弦……所以……会是贺天泽吗?为什么他也变成这样了?还是说刚好人有相似,这张脸是普遍的大众脸而已?



    来不及多看一会儿,护士把门关上,推着车走了。她揉揉双眼,难道是看错了吗?眼花?刚想穿墙进去看个仔细,耳边的沙漏计时声就在此刻刷刷地响起,她的心跳顿时快了起来。



    妈呀,差点忘了这次回来的主要任务,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这是医院的哪个位置呢!心烦意乱,她纠结地咬着唇,看了两眼房间号,头也不回地走了。



    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偷碘酒,胡乱地选了一边,过道尽头左转,正好追上刚从房间出来的小护士!推车分了上下两层,花沫边跟着护士姐姐移动,边看推车上的瓶瓶罐罐,找得她眼花缭乱,最最关键的是,竟然没有碘酒!



    护士姐姐莫名感觉到走廊里的风一阵阵的,心里有些发毛。不是吧,农历七月都过了,大白天的还这么猛吗?百无禁忌,还是先到阳气旺盛的科室避一避吧!



    眼看护士姐姐的步子瞬间加快了,甚至突兀地拐了个弯,朝另一个方向走,花沫虽然不懂,但还是紧紧跟着。有地头蛇带路,总比一个人乱找地儿要好啊!突然,一股气味扑面而来,她捂着鼻子,绕到护士姐姐面前一看,走廊的座位上竟都是些不穿鞋的男生,而墙上写着两个蓝光闪闪的大字——



    「骨科」。



    对啊,可不就是骨科吗?这儿多的是打球受伤、跑步受伤、举铁受伤的男孩和男人,阳气肯定管够。护士姐姐这才感受到属于人间的气息,把推车搁到一边,松了口气,如常地跟同事们发起牢骚。剩花沫留在原地,不顾其中一个鼻孔仍塞着止血的棉花,始终维持着捂鼻子的姿势。



    难道人类失去嗅觉了吗?真的太味儿了,直冲天灵盖啊!但下一秒,她不得不把双手从鼻前挪到耳边,因为沙漏的声音越来越大啦!没时间抱怨了!



    她捂着耳朵看了看四周,发现某个臭脚男的膝盖被涂了碘酒……果然在他旁边有整整一大瓶!



    那要用什么方法偷过来呢?用手去抓?显然,意料之内的碰不着;脚呢?不好意思,脑子有点乱,她早该想到跟上面是同个道理;试试祈祷?十方三世,各路神仙,上帝阿门,可以把这瓶碘酒直接塞我怀里吗?



    呃,根据效果来看,请求被驳回。



    沙漏的声音继续折磨着她,恍惚间她想起上次用嘴吹气,试图要翻开患者名册,那时是稍微有点效果的。不管了,现在什么办法都得试一试!她半蹲在臭脚男的身旁,鼓着腮帮子,用力朝那瓶碘酒吹气。



    呼——纹丝不动;



    呼呼——毫无动静;



    呼呼呼——救命,有点喘不过气,她不会就此魂飞魄散吧?



    花沫急得原地转圈圈,伴随耳边的倒计时声越来越大,她意识到这已经是最后几秒了,赶紧捂住双耳,眼睛一闭,大口吸入了一股气,朝目标呼去!



    “嘭!”



    “啪!”



    “我去!”



    一阵混乱的杂音过后,花沫迷蒙地睁开眼,低头看看身上的装束,周围漆黑的环境……是古代的房间,她穿回来了。



    这么快?碘酒呢?



    摸摸身上的口袋,没有。张开双手,往地上搂了一圈,也没有。妈呀,该不会白瞎了一次穿越,什么也没干成吧?不行不行,得好好找找!她踉跄着从原地站起来,拉开窗台边的木抽屉,翻出一个火折子,正打算点亮屋里的油灯和蜡烛,预备今晚把这个房间从里到外翻个遍儿!谁知才吹了口气,火苗一亮,眼前的人影吓得她手都软了。



    “欸。”还好他的反应快,火折子没掉地上,“大晚上的,想变烧猪?”侧身去点了一盏灯,这下两人才看清了彼此。



    又是这张脸……花沫还有点没回过神来:“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来看你有没有踢被子。”赫卿弦答非所问,饶有意味地摸摸下巴,“何时得了离魂症?睡着了还能坐到窗边去?”



    一听「离魂」二字,她免不了心虚,咽了咽口水:“要你管,我就是梦游,散散步消消食,不行啊?”



    “消食啊……那这个呢?”他扬起嘴角,负在身后的手伸出一个瓶子,在半空晃了晃,“也是娘子用来消食的?”



    这不就是放在臭脚男旁边的碘酒吗?竟然真让她拿到了!啊哈哈哈!她猛地伸出爪子去抢,他早有预料似的,往上举高了些。



    “此乃何物,令娘子这般紧张?”



    “……救你全家之物,保我人头之物!快快快,给我!”



    赫卿弦挑眉:“不是独自买醉?”



    “醉你个头!”花沫半鄙视、半质疑地斜了他一眼,“这是碘酒,只能外涂用药,不能喝!”



    “哦?”他提着瓶身转了一圈,脸上还是写着无解,却不再捉弄地塞回她手里,“想到法子了?就凭这?”



    “信我!”花沫掂了掂瓶子,拍拍胸口,这是科学,能出岔子吗?



    他笑着问:“你从哪里得的药?西区的百草堂?”



    “……对。”



    实在没法解释,关键是连她本人也不知道怎么拿回来的。她隐约记得在穿越之际,听到几声噼里啪啦的动静,画面朦朦胧胧的,完了她就一脸懵圈地回到古代了。难道是神仙把凡人少女的祈祷听进去了,深受感动,决定成全她?



    好在赫卿弦没继续探讨这个话题,单手托着脸,饶有意味地靠在床边:“挺好,连鼻血都止住了。”



    嗯?花沫下意识地摸摸鼻子,才发现那团棉花不晓得什么时候掉了,难怪连呼吸都通畅了许多!



    阿弥陀佛。



    另一时空,失去主人的棉花团子,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医院的地上,承受着众人的注视。



    “你……再说一次?”护士长皱着眉,跟这位患者似乎有些沟通困难,“你是说,它自己消失了?”



    “真的!”臭脚男从脸到耳根,一片通红。拜托,这已经是他第三遍解释了,“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射出来的棉花,弹到碘酒瓶子上,瓶子掉到地面就消失了!”



    “……”护士长转过头,跟小护士A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我去,你们没看见吗?就是这样子,嘭!啪!响了两声!”他比划两下手势,摊开掌心,“不见了!整瓶,不见了!”



    护士长迟疑地点了点头。好吧,多得她工作经验丰富,的确运动过于激烈,有时候受伤的不仅是筋骨,大脑也是很脆弱的部位。



    臭脚男一拍手,太好了,终于有人跟他同时发现了:“你点头,你刚才也看见了对吧?”



    “嗯嗯嗯,理解的。”护士长笑着认同,转身温柔地交代小护士A,“待会儿再带病人照个CT。”



    “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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