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凡在小黄车停放区归还了小黄车,穿行在人群中,左顾右盼。尽管希望渺茫,但是他希望在现实中看见熟悉的三张面孔。



    穿旗袍的女人比比皆是,却是各种红,没有看到一抹蓝。



    保安也有三五个,长相普通,比较自信,凌厉的目光在人群中扫来扫去,随时准备行使自己的职责。



    “哟。这不是卜凡吗?你来这里干啥?”一个刺耳的女声忽然响起,卜凡望过去,看见了自家对门王雪芹阿姨。



    真是的,想见的人见不到,不想见的人随时随地都能够见到。



    “参加高考!”卜凡言简意赅地回答。



    “你妈说你不参加高考的,你怎么变卦了?”王雪芹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我乐意!”卜凡硬邦邦地回答了一句,抽身就走,他知道,王雪芹后面还有许多话,都不是什么好话。



    “谁呀,这个小孩,长得人五人六的,这么没礼貌!”旁边有好事者询问王雪芹。



    “他是谁?我家对门家小孩呀!”这句问话真是及时雨,一下子打开了王雪芹的话匣子,“别看他长得挺好看,完全是驴粪蛋蛋外面光,学习一中用不中用,他想考倒数第一,没有人争得过他……”



    “你们知道一个歇后语吗?卜凡高考,多此一举,说的就是他!他常怼人说,他经常做一个高考迟到进不了考场的梦。他爸他妈也不信他的话,认为他这是怕高考,不想学习,编造出来的梦。他还说他天天晚上做这个梦。纯粹说瞎话,谁会按着一个梦做个没完没了?编瞎话也不知道编得可信一些,这么敷衍……”



    卜凡隐约听见王雪芹的只言片语,无力吐槽。人都是健忘的,当年在小学、初中他的成绩可是吊打王雪芹的儿子孙永佳,那时他是王雪芹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



    随着考生人流,卜凡绕过办公楼,到达2号教学楼东侧楼下,爬上二层,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第22考场门外,他低头瞄了一眼手表:9:55。



    他眼睛一热,视线模糊,他强力忍住,才没有让眼泪滚滚而下。



    整整三年,他为这个时刻揪心了整整三年。



    他终于提前到达了考场,不会重复梦境中重复了一千多次的结果:因迟到错过高考。



    说什么“卜凡高开,多此一举”,我就是要来这么一举,怎么了?谁来咬我吗?



    卜凡望着那张写着“第22考场”白纸,斗志昂扬地想。



    第22考场共有二十名考生,已有十九名考生落座,只差一人没到。



    李峰是第22考场的监考老师,他查看花名册得知,未到的学生名叫卜凡,心想有了疑问:不会是“卜凡高考,多此一举”的那个卜凡吧?



    他走出考场门口向外张望,看见了门外发呆的卜凡,尤其看见卜凡鼻梁上巨大的紫色眼镜框,岌岌可危,给人一种随时可能跌落的感觉。



    忽然之间,李峰心里产生了强烈的骚动,特别想上前帮卜凡扶正眼镜框。



    卜凡也看见了李峰,认为自己看错了,监考老师怎么可能如此白净,不是应该和洗不白的黑炭一样吗?



    眼前的老师与梦中的那个脸黑心冷的监考老师相去甚远。



    李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克制住帮忙的冲动,再看卜凡,便有些火大。



    “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高考考场!改变命运的地方!人类公平的底线!无比神圣的所在!”



    “你怎么敢在这里迷迷糊糊、磨磨叽叽,全然不把高考当回事?”



    “直勾勾的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呢!”



    “不用问,你的成绩好不了!一看就长着一张学渣脸!不是小学渣,是大学渣!”



    碎碎念是李峰的专属技能,一经触发,开口就是一长串的输出。



    卜凡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有些茫然地望着李峰,一句疑问冲口问出:“老师,你应该很黑是吧?今天面霜用多了?”



    “什么应该很黑?面霜用多了是什么鬼?”



    “老子打娘胎里出来就白,压根没有黑过,从来不用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很白!”



    “人人羡慕我皮肤好,肤色好,欺霜傲雪气死女人,说的就是我!”



    李峰连发了一串抢白后,手一伸说:“证件拿来!”



    卜凡一边把证件递给李峰,一边不死心地问:“老师,你是不是临时替换的,之前的那位老师是不是皮肤特别黑?”



    “一直是我,没有替换谁!”李峰已经非常不耐烦,看看卜凡的身份证、准考证,问道,“‘卜凡高考,多此一举’,说的不会是你吧?”



    “应该是我吧。”卜凡回答得有些含糊,又问道,“那另一位老师呢?他一定很黑!”



    李峰恶趣味地调侃说:“你是说陈老师呀,陈老师人不黑,心黑!”



    “说谁心黑呢!”另一位监考老师陈光照探出头来,语气不善地问。他肤色偏黄,也确实不黑。



    “口误,口误!话赶话赶的,对不住!”李峰急忙致歉。



    陈光照冷哼了一声,收回了脑袋。



    李峰仔细检查完了卜凡的证件,一边递还给卜凡,一边说:“我发现你和多此一举是标配呀!”



    “研究我和陈老师是黑是白有助于你高考发挥吗?就知道做多此一举的莫名其妙的事,如果把心思全部用在钻研学习上,什么课程学不好?什么学校考不上?”



    “还有,你戴这么辣眼睛的眼镜框也是多此一举!还辣眼睛!还有比它更丑的眼镜框吗?你是专业搞怪的吗?可我并没有接到通知,搞怪可以高考加分呀!”



    卜凡一本正经地说:“报告老师,我对您和陈老师的黑白感兴趣,完全出于学生对老师的关心,听人说,从一个人的肤色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健康状况。至于我的眼镜框,不是普通的眼镜框,它是‘学霸视野’,戴上它,我就拥有了学霸的视野!”



    “‘学霸视野’?‘学霸视野’是个什么鬼?摘了它吧,看着怪别扭的!”李峰笑骂着,伸手去摘。



    卜凡急忙一歪头躲开了,笑着说:“可不能摘下来。我的一个哥哥告诉我,戴着它,我能考出好成绩!”



    李峰坚持说:“摘掉吧!实在碍眼!考出好成绩的话你自己也不信吧?”



    卜凡也坚持说:“不能摘!我和我哥打赌了,我必须戴够四十八个小时,吃饭睡觉也不能摘下来。”



    李峰问:“输了又如何?”



    卜凡回答:“输了学狗叫。”



    李峰大方地说:“那无所谓了,不就是学狗叫吗?”



    “老师您不用说了,我是不会摘下来的,不是学不学狗叫的问题,是遵不遵守承诺的问题。再说了,如果输了,学狗叫的人是我又不是您!”卜凡果断拒绝,远远绕开李峰,进了考场。



    卜凡走到唯一的空位上坐下。这个位置很特别,第二排第二列,展开准考证,准考证尾号赫然是222。



    他的高考信息绝对和二杠上了,一二到底。一系列的二,好似巧合,又好像有人刻意如此安排。



    李峰的建议被卜凡拒绝,挫了李峰的面子,于是,他借题发挥,继续实施碎碎念大法。



    “你的这种坚持又是一个多此一举!”



    “有的人真是没有自知之明,还要自作聪明,掩耳盗铃,平时不努力,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东西。”



    “穿上破旗袍你就能旗开得胜了!”



    “戴个烂镜框叫学霸视野,你就成学霸了!”



    “真是大傻缺!”



    “天道酬勤,没听说过天道酬懒!”



    “搞怪搞怪,过程很带劲很热闹,然而……”



    “并!”



    “没!”



    “什!”



    “么!”



    “卵!”



    “用!”



    随着李峰一字一句结束了疯狂输出,铃声大作,高考第一场考试正式开始。



    与此同时,一句豪言壮语在考场里炸响:“我就要戴着‘学霸视野’,做学霸该做的事,考出高分,亮瞎你的狗眼!”



    考场内顿时鸦雀无声。不止考生和监考老师全部惊呆,就连始作俑者卜凡也惊呆了,使劲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胡闹!胡闹!胡闹!



    明明是在心里嘀咕嘀咕找找平衡的话,怎么就这么大声喊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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