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竹琛的手腕上一阵灼热,是肖楝的温度,她再熟悉不过。她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平静道:“我不知道你从何得知我和阿楝的事,我只知道,你不是她。阿楝没有内力,就算有,她也不会像这样在我的识海里兴风作浪。”



    肖楝低笑一声:“竹琛,你明明知道我是。”



    她将手指缓慢插进徐竹琛的手指间隙,温热如火的,冷硬似冰的,两人十指相扣,肖楝的眼睛紧紧盯着徐竹琛:“还记得吗,这是你教我的,你说,眉川人练习双人剑法时要这样紧紧牵着手,才能配合默契。你还告诉我,心意不相通的话,手攥得再紧也没有用。”



    肖楝拉着徐竹琛的手,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柄剑,形同湛露,却通体漆黑。徐竹琛手中握着湛露,随肖楝的步子向前跳跃几步,手心一阵火热。她下意识地矮身递剑,肖楝借她的势跃起,一个旋身,手中长剑出鞘,在空中自然地挥舞而出,一道剑气飞出——正是徐竹琛广寒剑法第一式“雪意”。



    徐竹琛又向后撤去,肖楝紧随她的步子,一剑从她肩头的间隙刺出,干脆利落地向一侧砍下,是第二式“雪起”。



    一招一式,如同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又像芦苇荡旁的那个下午。肖楝手中的的星陨红芒闪烁,如同闪烁的星星。徐竹琛几乎是在与她共舞,一摆一跃,起起落落,浩阔平坦的冰面上,纵横交错的星空下,无边无际的白雪中,两个人的剑招此起彼落。雪晶闪烁,火雨飘摇,两套“广寒剑法”在她的识海里诞生,又像是早早就存在在她记忆中的东西。



    徐竹琛几乎忘记,这是一套双人剑法。



    最后一招“雪肃”收式,火与雪相杂落下,落进肖楝的眼眸,落在徐竹琛肩头。她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两把剑还在轻轻颤动。



    “这是什么?”徐竹琛只觉得牙齿打架,欣喜几乎冲昏她的头脑,让她连骨头都激动得一阵战栗。



    肖楝盯着落在徐竹琛指尖的雪片,歪头看着她,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笑道:“这是广寒剑法,‘雪式’与‘火式’,你一半,我一半。”



    徐竹琛重复了一遍:“雪式与火式。”她看着肖楝,重复道,“雪与火,我和你的招式。”



    肖楝点点头,方要上前抱住徐竹琛,却没想到徐竹琛手中剑柄一转,登时空中的朔雪被她的剑气聚集,浩浩荡荡如一道雪柱。一瞬间,她的剑刃反转,直直捅进眼前“肖楝”的心口。



    “我险些要被你骗了。”徐竹琛微微眯起血红的眼睛,露出一个温雅的笑容,“谢谢你啊,我想起来了你说的一切。”



    “你大概真的很清楚我们的过往,因此想要让我怀疑阿楝,离间我们。可你忘记了,我与阿楝并非泥足不前的人。在来时的路上,我就已经知道,她是我的阿楝。”



    “芦苇荡中,阿楝所改变的招式代表着什么,你不了解吧?”



    徐竹琛抽出剑,松开手,手中剑刃翻飞,强横的剑气几乎将识海的天地翻过来。幻影凝聚的肖楝忍不住后退一步,一步,徐竹琛的剑招已经凝结出刀锋般的雪片,眼见她即将使出那招“雪肃”,肖楝抬起剑想要抵挡。



    却见徐竹琛的剑势一转,凌厉的雪片从天幕上纷纷坠下。她的剑气逐渐转变,是肖楝在芦苇荡旁作出的改变。空中冷意不再凌厉,而是划过一道炽烈的风。狂风过处,雪上竟燃起熊熊烈火!



    “我与阿楝,本是雪与火不能相容。可我们都知道,我们相生相随,终将融为一体。这才是真正的‘广寒剑法’的收式,第十式——雪焰。”



    眼见徐竹琛的攻势避无可避,幻影索性露出了漆黑的本来面目。她发出一阵短促的笑声,道:“好你个徐竹琛,不愧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不过,我已经拖够了时间,输你这一城一池就不重要了。”



    她说着,手中剑刃一杵,脚下的冰层“喀嚓”一声断裂。眼看她跌下冰面,却幻化作肖楝的脸,拼命捉住冰层的边缘,呼救道:“竹琛,救我!竹琛!”



    徐竹琛看着她自导自演的戏码,忽然笑出声来:



    “我忽然想起来,之前我掉进澧川,也这样向阿楝求救过。你知道她是怎么做的吗?”



    她半跪在地,一只手抓起“肖楝”的手,轻轻将额头放在她指节上,柔声说道:“再见了。”



    一道白光从破裂的识海边界照进来,徐竹琛轻轻眨了眨眼睛,身体便敏锐地感受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她下意识地操纵身体向着旁边滚去,脑袋正撞上什么坚硬的东西。痛觉让她不由得翻了个身,想睁开眼看看眼前是什么,可下一刻,一瓢热水“哗啦”一声兜头浇下,彻底给徐竹琛浇晕了头。



    徐竹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痕,彻底睁开了眼。



    眼前可谓一片狼藉:满地乱七八糟的床单被褥,被水浇透的毛巾外袍;扣在地上的水盆,滚落一地的水果,烧了一半熄火的线香,东倒西歪的花架;手拿水瓢满脸幸灾乐祸的谷文煦,袖口湿透、满脸惊惧的小丫头。联想起她朦朦胧胧中的举动,倒是不难推断出发生了什么。不过因为她是徐竹琛,“撞翻水盆”这件事显得破坏力尤其惊人。



    “前辈,实在抱歉……”徐竹琛扶着床柱站起来,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面巾擦了擦脸,擦得一头白发乱如鸡窝,却还问道,“阿楝如今在哪里?”



    谷文煦实在被她的笨手笨脚逗笑了。她放下水瓢,示意小丫头们去收拾屋子,自己翻出一双鞋扔给徐竹琛,又随手烘干了徐竹琛的衣服,便让徐竹琛与她一同进入密道。



    密道中时时听闻风声,台阶陡峭,气温也一路下降,谷文煦却毫不以为意。徐竹琛与她一路走到密道尽头,二人都不曾说些什么。谷文煦将门打开时,无数雪片涌入密道之中——二人竟到了霜王峰顶的萋霞馆。



    萋霞馆后院有座亭子,亭中有两人正在对弈,一人负手而立,是一身红色大氅的肖楝。徐竹琛走近了,才看清那对弈的两人,正是黑衣的陆儒雪与白衣的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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