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坏事,是会上瘾的。

    刚开始做第一次的时候,难免战战兢兢、心惊胆跳,唯恐被人抓包,既丢了颜面,又要遭受惩罚。可是做着做着就会习以为常,偶尔做上那么一两件坏事,就觉得也没什么了不起。

    比如剽窃……

    房俊的剽窃之路,说起来也是有波折的。

    由最初心虚惶恐的道德束缚,到后来自我催眠的心安理得,这期间意识的转变,几乎就代表着一个纯洁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向堕落的轨迹……

    当然,这么说其实有一些严重了。

    反正那些个名垂千古的大文豪们要么没出生、要么没断奶,那些名作尚未问世,自己取之一用,未尝不可。既然能够名垂千古,那必然是学究天人、才华横溢,就算没有了某一篇,想必亦是能够创作出其它的名篇来流芳百世……

    再者说,穿越这种事情虽然发生的几率很小,但既然自己能够穿越而来,那就代表亦会有别人如同自己一般,那些名作放在那里,自己不用,如何担保别人也不用?

    既然总是有人要用的,那何不自己用呢……

    天下文章一大抄,今日我抄你,明日你抄我,抄来抄去其乐融融,岂不美哉?

    *****

    听闻房俊要作一篇文章镌刻于青石之上,孔颖达摇头叹气,原本在皇帝面前争取来的这个给天下儒者扬名的机会,怕是要白白错过了,房俊这个小子惊才绝艳,谁知道能不能再鼓捣出来一篇《爱莲说》那般惊世之作?

    马嘉运则略感惊奇,如此之多的当世大儒在场,你小子这般不知矜持,是当真有胸有锦绣才学盖世,还是嚣张惯了,不知天高地厚?

    其余一群老儒,则尽皆吃了一惊,继而勃然大怒。

    开什么玩笑?!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毫不气的怒叱道:“天下名儒汇聚此地,商议着写出一篇盖世文章传诸后世,吾等之间学术不同、见解不同,有所争议自然难免,但是哪里轮得到你一个乳臭未干班门弄斧?简直不知所谓!”

    有人附和道:“正是,吾等治学一生,所研习之经义不知凡几,哪一个不是著书立说的宿儒?房驸马未及弱冠,怕是长这么大也没看过几本经义,还是老老实实的做您的官,好生将陛下侍候开心才是要事,这等文坛盛事,还是不要参与为好,汝还不够格!”

    ……

    房俊斜眼睨着这人,问道:“够不够格,非是汝说了算,待会儿本官文章作出来,大家伙品鉴一番,自有分晓。”

    须发皆白的老者不依不饶:“简直荒谬!在场人物,哪一个不能做你的老师?身为后辈,就要懂得尊师重道,这点规矩都不懂,当真不知房玄龄是如何教儿子的!”

    房俊心里有些着恼,偏头询问孔颖达:“这老儿是谁?”

    老儿?!

    须发皆白的老者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桃李满天下,深受世人之尊崇,从未有人敢当面称呼其一生“老儿”,简直奇耻大辱!

    气道:“竖子狂妄!”

    孔颖达也有些头疼,他是了解房俊脾气的,“棒槌”的绰号也不是乱叫的,当真发起疯来,今日之事怕是不好收场。

    只得温言道:“此乃国子博士齐威,当年尔父亦曾向其请教学问。”

    言下之意,人家辈分放在这里呢,就算你爹在此也得给几分面子,你小子可别乱来……

    房俊颔首,表示了解。

    虽然不愿承认,但是以这个老家伙的辈分资历,似乎当真有诘问教训房玄龄的资格……

    不过有资格,并不代表房俊愿意接受。

    自古以来,儒者的性情大致相同,并未有太多的变化,都是评论别人之时要仁义道德,要温良恭俭让,轮到自己的时候,却是损失一丁点的利益就吱哇乱叫,动不动与民争利,动不动国将不国,一个德性。

    他对儒家并无偏见,但是他一致认为,秦汉之后,儒家已然完全偏离了其核心,成为统治者玩弄的工具。

    秦汉之时,儒家尚且为了追求自己的理念,不惜以身殉道。

    到了隋唐,以及其后的宋元明清,儒家则彻底沦为统治者的裹脚布,为其专制统治鼓吹呐喊,往往越是名气大的宿儒,越是毫无节操,将儒学精义阉割得面目全非,也不怕死后下了黄泉,会不会被他们的祖师爷爷孔老夫子一个个的都给剁了!

    比如那位鼓吹“存天理,灭人欲”的大儒朱熹。

    这位深受后世儒家敬仰大儒,活着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如纳尼姑为妾,和媳妇有纠葛,想吞并兄弟家的财产……污点满满。这其中可能会有一些不尽不实,却也绝非空穴来风。

    朱熹在浙江为官,鼓吹他的理学,反对者甚众,其中最坚定的反对者便是唐仲友。朱熹面对这位反对派是如何做的呢?不是在经学之上将其击败,因为他做不到,人家唐仲友乃是主张义利双行、王霸并用的永康学派的砥柱,学问冠盖天下,于是,朱熹便利用手中的权力,陷害诬蔑、打击报复。

    抓捕台州营妓严蕊,目的是要严蕊“招供”,说出和唐仲友的伤风化之罪,如此就能构陷唐仲友,结果“两月之间,一再杖,几死,”严蕊却宁死不从,闹得沸沸扬扬,朝野皆知,就连皇帝都看不下去了,让岳飞后人岳霖任提点刑狱。经过审讯,发现无稽之谈,然后释放严蕊。

    岳霖问其归宿,严蕊本是犯官之后,阖家被诛,此刻已然无路可去,于是,这位颇有才华的女子写了一首词……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这是何等的凄凉,何等的无奈?

    朱熹不仅是人品不行,其宣扬的理学,在宋朝也不受欢迎,在明朝影响有限,令其迸发出最灿烂光辉的是在清朝。满清那位麻子大帝看到了朱熹的理念,顿时如获至宝,大加推广。

    当然,朱熹的理学虽然在宋明之时不受主流学术界的欢迎,却也绝非是其后人们所熟知的那般模样,清朝数位皇帝孜孜不倦的推广理学,取其糟粕,弃之精华,只是为了统治罢了……

    房俊嘴里没说话,神情却是鄙视不屑。

    未几,几名国子监学生快步拿来笔墨纸砚,房俊命其就将宣纸铺在石阶尽处的平坦处,磨好墨,拿起毛笔饱蘸墨汁,笔走龙蛇,一挥而就,一篇文章跃然纸上。

    而后,将毛笔搁在砚台之中,冲着孔颖达以及马嘉运一抱拳,道:“小子所学有限,作文一篇,还请诸位师长斧正。只不过,若是这篇文章不足以镌刻于这块青石之上,那么,诸位也请歇歇吧,别费力气了,不镌刻也罢……”

    言罢,颔首致意,转身顺着石阶走下山坡。

    浑然不顾身后一片训斥喝骂,就好像是超级英雄那般,绝不回头看爆炸……

    聿明雪乖巧的紧随其后,亦步亦趋。

    小姑娘不是没见识的,在长安这么长的时间,与其祖聿明老头时常拜会诸位大儒,深知这些人的学识、身份、地位,然而房俊面对这些倚老卖老的大儒之时所展现出来的强势和风采,足以令她心生仰慕。

    女孩子,总是会不知不觉的崇拜强者,哪怕只是表面强者……

    而在他们身后的石阶之上、青石之旁,一种宿儒被房俊嚣张的言辞和举止气得鼻子都快冒烟儿了!

    “竖子!简直不知所谓!”

    “天下持才傲物者不知凡几,却从未有如此狂妄之人!”

    “老朽一生治学,桃李无数,焉能受此羞辱?”

    “房玄龄怎地教出这么一个混账儿子?”

    “有辱斯文!”

    ……

    一群宿儒气得不行,纷纷顿足喝骂,然而房俊头都不回,只留给他们一个宽阔潇洒的背影,令他们无可奈何。

    除去喝骂几声,还能怎地?

    当真去房府上门教训人家一顿?

    开玩笑!

    纵然没见房俊,但是在长安这一亩三分地生活,也必然听过房俊的名号。他们这些大儒倒是依仗着年纪、资历、地位,不怕房俊会将他们如何,但是谁家里没有几个官场上厮混的后辈?

    按着传闻中这厮睚眦必报的棒槌性子,或许受了气之后拿自己这些老家伙没办法,却极有可能将气撒到自家后辈身上……

    唯有孔颖达与马嘉运,二人俯身看着地上那一篇墨迹淋漓的文章,一脸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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