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柯试着抽手,没抽出来。赵枫的眼神更厉了,几乎要刺穿傅杭。



    林海洋知道傅杭对赵主任有些心思,没想到他平时不声不响,生病了这么猛,竟然直接上手抓,一时间满心都是佩服。



    然后他装作没看见,左顾右盼。



    陈三儿没感觉到暖昧,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赵主任从小就不是一般姑娘。



    傅知青竟然敢摸赵主任的手,他要完蛋了。



    陈三儿对傅杭还挺有好感,出于情义,胳膊肘碰林海洋,略带着急地催促:“林知青,快让傅知青撒开手。"



    林海洋给了他一个“怎么这么没眼色”的无奈眼神,却也没法儿再装,慢吞吞地走上前。陈三儿毫无所觉,不自然地跟赵柯解释:"赵主任,傅知青可能病糊涂了……"赵柯没那么不近人情,跟个病人计较。



    "洗个毛巾,给他擦擦,降一下温。"



    林海洋走得慢,一听这话,脚下一转,飞快地往出跑。



    陈三儿抬手想抓住人,再看赵柯和傅知青交叠的手,咽了咽口水,生怕赵柯打人。片刻后,林海洋端着盆凉水走进来。



    他把水盆放在炕边,毛巾在凉水里浸了浸,微微拧干,递给赵柯。赵柯无语,"林知青擦就行了。"



    林海洋闻言,憨憨地笑,"赵主任,我没照顾过人,笨手笨脚的,你帮帮忙吧。"赵枫早就忍受不了,上前一步,伸手要接过来,"姐,我来吧,我嘎嘎会照顾人……"



    "别……"



    林海洋急匆匆地挡在赵枫身前,在其他几人奇怪的视线下,尴尬地说:“我是说,赵主任抽不开手,赵枫得给傅杭拿退烧药吧?"



    赵枫不高兴,“我又不认识药,就我姐和我妈能拿,我照顾傅知青,我姐去掌。”



    林海洋不同意,"我有点儿怕余老师,正好赵枫你陪我去吧。"为了朋友,他付出太多了,连胆小的名声都背上了。



    做得做到底,林海洋说完,伸手硬拽着赵枫往出走。



    赵枫不乐意。



    林海洋不松手,嘴上很担心地说:“赵枫,傅杭得赶紧吃药,我



    真怕他烧傻了,以后不能给大队组水车……"



    赵枫再不情不愿,也不好耽误人病情,终于挪动了脚。



    林海洋松了口气,又开始对陈三儿挤眉弄眼,示意他有点儿眼力见儿,给傅杭和赵主任留出相处的空间。



    陈三儿:



    没看懂。



    不过他琢磨了一下,为了傅知青不挨揍,坚定地留在了屋子里。赵柯空着的另一只手拿着毛巾,擦过傅杭的脸颊、下颌。



    或许是冰冰凉凉的更舒服,傅杭放开了她那只被攥热乎的手,又抓住赵柯拿着凉毛巾的手。他闭着眼眉头紧锁,还嫌弃毛巾的触感,直接甩开毛巾,展开赵柯的手掌,压在脸颊。陈三儿倒吸了一口凉气,紧张地盯着赵柯,"赵主任……"



    凉意使得傅杭眉头稍稍松了松。



    赵柯:"……"



    真当她是冰袋吗?



    看在他是因为给大队立水车才生病的份上,赵柯保持平和,重新拿起毛巾,扔进水盆,示意陈三儿洗一下。



    陈三儿不敢耽搁,赶紧上前洗凉毛巾,小心地递给赵柯。赵柯挑眉,"你也不会照顾人?"



    陈三儿正琢磨着要不要收回手的时候,赵柯已经取走了毛巾。沁凉的毛巾擦过傅杭的颈侧,向下,来到锁骨。



    赵柯嫌他扣到第二颗扣子的衣领碍事,单手解开他衬衣的两颗扣子,粗手粗脚地往两边扒拉两下。



    傅杭的领口敞得吏开,露出整个锁骨和一小片胸膛。



    蜡烛昏黄的光下,傅杭整个人烧得更红了,喉结不断上下滑动。赵柯囫囵地擦,毛巾甚至微微探进衬衣。陈三儿:"……"



    赵主任……果然不是一般的姑娘。



    毛巾再一次扔进水盆,陈三儿迅速洗完,再一次递到赵柯手中。赵柯五指微张,对折的毛巾平摊在手上,直接糊到傅杭脸上,帮他凉凉脑子。



    "唔……"



    赵柯听到声儿,道:“撒开手。”好一会儿,傅杭才迟钝地松开手。手自由了,赵柯才拿开毛巾。



    傅杭缓缓睁开眼,眼中水润迷蒙,像是在看赵柯,又像是根本没看清是谁,"难受……&#34



    ;生病的人浑身都带着脆弱无力,眼巴巴地望着人,可怜的仿佛一只依赖主人的小狗。



    赵柯:"……"



    算了,有功劳有苦劳的病人最大。赵柯轻声问他:“傅知青,渴不渴?”



    傅杭怔怔地望着她,反应了几秒钟才软绵发虚地说:"渴。"



    陈三儿突然特别机灵,赶紧去桌上拿傅杭喝水的搪瓷缸子,递给赵柯。赵柯古怪地看他一眼,接过来,转递向傅杭。



    傅杭浑身酸软无力,手臂硬撑着微微支起上半身,就已经出了一身汗,只能窘迫委屈地看着赵柯。



    赵柯脸上没什么表情,端着茶缸喂到傅杭嘴边,看着他虚弱地大口喝水。太怪了。



    越看越奇怪。



    赵柯等他喝完,放下茶缸,亲手洗了毛巾,折成一条。傅杭躺平,但眼睛一直跟着她转。



    他眼里完全没有第三人的存在。



    陈三儿也深感气氛诡异,站在边缘,仿若不存在。



    赵柯把湿毛巾放在傅杭的额头上,就坐在炕边儿,等着赵枫和林海洋回来。傅杭还在看她。



    赵柯感觉奇怪,就侧头回视,直接问他:“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傅杭伤感地垂眸,低低地说:“从小我父母就不在我身边,奶奶身体不好,我一直不敢生病,因为没有人能照顾我……"



    他现在的模样,很容易激发人的怜惜。



    赵柯也确实觉得他蛮可怜的,安慰道:“林海洋很着急,陈三儿也一直旁边儿守着,有朋友在身



    边,你以后可以不用那么紧绷了。"



    陈三儿忽然被点名,冒头干笑,“是。”



    赵柯一副很仗义的模样,拍拍傅杭的肩,"看吧。"



    傅杭:"……"



    重要的是朋友吗?



    真是不解风情。



    傅杭心里叹气,表面上虚弱地微微勾起嘴角,"谢谢。"



    没多久,赵枫和林海洋回来。



    赵枫看傅杭已经松开她姐的手,舒坦了点儿,只是面对傅杭,仍然有几分敌意。屋里这么多人



    ,傅杭没再缠着赵柯,老老实实地吃下药。



    天很晚,傅杭通情达理地主动劝说:“赵主任,你们回去休息吧,有林海洋和陈三儿在这儿,我没事儿的。"



    赵柯微微打了个哈欠,点头,抬脚出去。



    赵枫随后,出门前还回头瞪了傅杭一眼。傅杭眼神很纯良,似乎不明白他为何这样。



    赵枫莫名堵得慌,脚步重重地跑出去,跟上赵柯,在她耳边念叨:“姐,我觉得那个傅知青不是啥好东西,他还借着病对你动手动脚,你以后一定要离他远点儿。"



    赵柯耳边喻喻喻,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敷衍地答应:“嗯,行。”



    “你记得啊。



    “嗯。”



    赵枫还是不咋放心。



    第二天一早,他还在屋里,耳尖听到赵柯要去探病,猛地推开门,冲出来,"姐!我去,你去大队部忙吧!"



    赵柯无所谓,答应了。



    赵枫重新回屋换上衣服,随便洗了把脸,雄赳赳地走到隔壁。傅杭病恹恹的,见是赵枫来,眼里露出一丝失望。



    赵枫敏锐地捕捉到,露出警惕之色,警告:“我告诉你,你离我姐远点儿!”傅杭不理睬他,也不掩饰,“我难得摸到一点儿脉搏,凭什么?”"不装了?"赵枫一脸“抓到了”的表情,"你果然不怀好意!"



    傅杭半靠在墙上,低语:“她太耀眼了,我想她多看我几眼,很正常吧?大家不都是一样的心思……"



    他侧头看向赵枫,语气里有几分妒忌:“就因为有血缘关系,你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真不公平。"



    赵枫震惊,"你想当她弟?!"



    傅杭:"……"蠢货。



    “你啥眼神儿?!”赵枫瞬间炸毛。



    再跟他多费一句口舌都是犯蠢,傅杭闭上眼。反正人都要走了。不用担心他在这儿碍手碍脚。



    />



    余秀兰正在做饭,嫌他碍事儿,不耐烦地说:“你要是能像他那样不好,咱家就是祖坟冒青烟儿了。"



    赵枫捂胸口,想要吐血。他马上就要离家入伍,他妈还这么伤害他。



    而且她还被那个傅知青蒙蔽。



    看来姐姐只能他一个人守护了。



    赵枫准备紧迫盯人,傅杭还在养病,他就时时刻刻看着姐姐。



    赵柯不知道赵枫什么毛病,突然像个跟屁虫一样,只当他看着人高马大,实际还是个没离家就已经想家的乳臭未干的小子。



    赵柯选择包容弟弟。



    事实上,她是没空搭理他的莫名其妙。



    赵二叔家已经阴云密布了好几天。



    夫妻俩话里话外都有些埋怨赵新山不顾亲戚情分,让他们难堪。然而儿子儿媳对他们也有怨言。



    大儿媳秀香一贯顺着婆婆,现在一下子没了多挣工分的机会,想到就心里枢得慌,对丈夫赵永强没完没了地念叨。



    赵永强在外也被村里人各种异样的眼光折磨得烦,回家又被她烦,忍不住呛:“有完没完!”



    “你跟我厉害啥?你咋不管管爹妈?”秀香憋屈地想哭,“这两天我上工,人家本来在说笑,我一走近,就不说了,我不难受吗?我都不想出门了……"



    赵永强垂头丧气。



    不止他们,其他几个兄弟妯娌也都是这样。所有人都认为全家上下是一体的,他们私底下绝对不是一无所知。



    “我能咋办?”



    赵永强捂住头,他根本反省不出结果,根本不知道咋解决。



    秀香推他,“去找找大队长,找找四爷,咱们认认错,咋也不能干等着啊。”



    低头求人的滋味不好受。



    赵永强痛苦。



    这时候,赵二叔夫妻俩进来。赵永强和秀香看着两人,全都闭口。



    赵二叔赵二婶儿看着两人的态度憋气,梗着脖子越过俩人进屋,拿了水壶去上工。



    再不想出门,也得去上工。小夫妻俩对视后,颓丧地出门。



    跟之前两天一样,村里的人见到他们,基本都绕开,连亲戚们都不主动打招呼了。人是从众的,一些亲戚就算



    本身不想对赵二叔一家这样,也会选择顺应大多数人。年纪小的儿子儿媳们难过的抬不起头。



    赵二叔赵二婶儿却是满腹怨气。



    干活的时候,社员们都恨不得离他们夫妻二里地,俩人很在乎,还硬是表现出:别人不搭理他们,他们也不搭理别人。



    许诚观望了两日,今天上工,故意站到赵二叔身边,不经意地顺手递了个工具。



    他是这两天第一个主动搭理赵二叔的人。赵二叔不自觉地瞥他。



    许诚见状,叹了一口气:“赵二叔,我就是有点儿不忍心,总觉得闹到整个大队,太严重了……"



    赵二叔找到理解他的人,瞬间开闸,抱怨不断:“还是许小子你厚道,本来就是家事,我们自己亲生儿子,爱咋对待咋对待,凭啥大队不让我们挣工分……"



    许诚眼里闪过不屑,随即一脸仁厚道:“是有些苛刻,不过大队长可能是有些考量,或者……”



    "啥?"



    许诚犹豫道:“是不是赵柯跟大队长说了啥?毕竟赵柯给了赵瑞一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大队长现在啥都听信赵柯的,赵柯家可是跟栓柱儿养父家更亲近……"



    他说完,忽然露出“多嘴了”的懊恼之色,匆忙解释:“可能是我想多了,你听听就算了。”



    但赵二叔听后,却觉得特别有道理,“肯定是这样,赵建国和赵建发是一支,我和大队长是一支,按理说,大队长应该向着我才对!他们这是……这是……"



    "徇私。"



    "对,就是徇私!"



    赵二叔一肚子火。



    许诚表面劝说,实际火上浇油了几句,适时离开。



    下工后,赵二叔和赵二婶儿一商量,俩人都觉得赵新山和赵柯就是有“交易”,而他们被不公平的对待,当然要去找人说理。



    之前明显“偏向”他们的赵四爷就是一个很有威望的能为他们评理的人。碰巧,撞上来了。



    赵四爷没想到他还没去



    找赵新河夫妻,他们先找过来了。



    等到听完夫妻俩的说辞,赵四爷额头的神经跳个不停,那股火儿直接从脏腑涌到胸腔,喷薄出来。



    还徇私!俩没文化的玩意儿,会几句词儿,就能上天了?我看你们是脑瓜子教驴踢了!



    赵二叔赵二婶儿呆怔,完全没想到会挨长辈一顿毫不客气的臭骂。



    赵四爷呼哧喘粗气。



    赵柯的担忧竟然是有道理的!



    真的有脑子不好,胡搅蛮缠没完没了的。这种人不治老实了,指定要添麻烦。



    成子!



    “哎。”赵成应声,掀开门帘钻进来,爷,叫我啥事儿?赵四爷愤怒道:“去把永强他们几家全都叫过来!”赵成看一眼二叔二婶儿,答应了一声,跑出去找人。四家夫妻陆陆续续地赶过来。



    期间赵四爷冷冷地盯着夫妻俩,骂都懒得骂他们。



    四对儿夫妻齐刷刷站在堂屋里,全都气场消沉,嗫喏:四爷……



    赵四爷抄起烟杆儿,二话不说,半点儿不留情地打向赵永强兄弟四个。



    硬当当的烟杆儿砸在身上,疼得兄弟四个龇牙咧嘴,但没人敢躲。



    四人的媳妇儿全都心疼的不行,想上去挡又被自家男人拦在身后,眼泪都出来了。



    赵二婶儿呆了呆,疯了一样冲上去,你打我儿子干啥啊?你凭啥打我儿子!



    赵四爷被儿子赵新伟和孙子赵成护着,没有被她冲到,冷厉道:“他们该打!”



    赵二婶儿张开手臂挡在四个儿子面前,狂躁:“我不准你打我儿子!谁打我儿子我没完!”赵二叔也站到儿子们面前,不满地看着赵四爷,四叔,有啥不能好好说,非要打孩子?赵永强兄弟四个又感动又难受地叫他们:爹、妈……



    赵四爷今天下狠心敲打他们,话说得刻薄:“你们倒是父母兄弟感情深,呸!我看着都嫌膈应!



    一家子脸色变幻,红了又白。



    赵四爷冷飕飕的视线射向夫妻俩,栓柱儿就算不是养在身边儿的,那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是他们四个血脉相连的亲兄弟!是姓赵!



    本来好好的,亲兄弟就算不在一家子户口簿上,打断骨头连着筋,处好了咋都能相互扶持。别家有这关系



    恨不能使出吃奶的劲儿拉旧情,你们两个蠢的,脑子坏掉了,非要去闹事儿,好好的亲缘都给折腾断了!



    别家背后不知道咋看你们笑话呢!



    赵二叔赵二婶儿神色僵硬,被他骂得抬不起头。



    赵四爷又转向兄弟四个,“别以为是你们爹妈干的糊涂事儿,就跟你们没关系了!”兄弟四个想解释。



    赵四爷冷声埋汰他们:“咋?看栓柱儿过得好,心里不平衡吗?就这点儿本事,你们还能有啥出息!自己照镜子的时候,不觉得磕砂吗?



    赵二叔赵二婶儿不乐意听人这么骂儿子们,张嘴:“四叔……”



    没你们说话的份儿!



    赵四爷当当敲了几下烟杆,训斥:“你们好意思说新山和赵柯偏心徇私?他们就是太向着你们,才一个劲儿地给你们机会反省!你们要是不姓赵,我跟你们说,你们连反省的机会都没有!



    赵二叔一家都不咋明白他的意思。



    老五赵永军小,脸皮厚,觌着脸请教:“四爷,我们没啥文化,笨,你指点指点我们呗。”赵四爷绷着脸。



    赵成眼睛转了转,开口替他们说话:“爷,都是一家子亲戚,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就给他们说说清楚吧。



    赵永强也赶紧道:“是啊,四爷,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您是咱们赵家的大家长,您看着我们长大,您管管我们……



    赵四爷神色缓了缓。



    其他兄弟三个纷纷出声,他们几个的媳妇儿也都开口求情。只有赵二叔赵二婶儿拉不下脸,明显心里还有点儿不服气。



    而赵四爷看了眼四个侄孙媳妇,我是不想人好好的嫁给你们受过。四对儿夫妻面上一喜,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软和话。



    赵四爷点着烟,抽了两口,缓缓道:“你们家没人跟赵柯出去过,不知道她在外面吃的可开了。有本事的人,咋都有出路,她能上工农兵大学,为啥非要留在村里?



    一家子面面相觑。



    “赵柯是咱们老赵家脑瓜最好的孩子,她留在村里,就是为了大伙儿能过得更好。”



    赵四爷第一次明明白白



    地夸起赵柯,让赵瑞去读工农兵大学,让赵建国去医院培训,让大伙挖渠、种白菜,搞水车,让村里青年去当兵……一个带一个,先好的人总有能拉拔其他人的。



    一家子全都沉默,这么一说,赵柯当上妇女主任不到半年,竟然干了这么多事儿….…



    “你们瞅着,栓柱儿是过继给别人家的,他好了便宜全在别人家,目光短浅!”赵四爷重重地敲烟杆儿,新山和赵柯看得啥?他们是老赵家的孩子,是咱们赵村儿大队的孩子!



    几块钱就凿破头,眼皮子浅!真到手,够干啥的?你们没出息,也希望你们孩子将来跟你们一样没出息吗!你们吃糠咽菜,也希望你们的孩子跟你们一起吃糠咽菜吗!



    这下子,连赵二叔赵二婶儿夫妻也蔫了。他们再有私心,劳累一辈子,也都是为了下一代。



    赵四爷抽了口烟,让他们缓缓,寻思寻思,才继续说:“开荒辛苦吧?赵柯说,明年要把河边儿的地全开起来,种水稻,这样大家伙秋收分粮的时候,都能尝尝白米饭的味儿,你们孩子没吃过呢吧?



    何止他们,赵村儿和附近几个大队都不种水稻,村里过得好的人家也就是过年能吃上一顿掺着杂粮的白米饭。



    赵四爷听赵柯说起来,都口中生津。



    赵二叔一家老少也都口水泛滥。细粮每年也都能尝尝,可纯白米饭,多奢侈啊。



    赵四爷瞧他们满眼馋,缓声道:“有些事儿,我明白,新山明白,村里不少人都应该开始明白了,真正重要的是一个当兵的名额吗?是赵柯。



    她能送一个人出去,就能送第二个,第三个……她说要让村里吃白米饭,就会想法子往那儿带,你们还缺心眼儿地盯着栓柱儿。



    赵四爷看他们,尤其是赵新河夫妻俩来气,举起烟杆儿虚晃两下,恨铁不成钢,“要不是看你俩好大岁数了,我都想凿你们两下!



    赵二叔赵二婶儿不由自主地缩脖子,犯怂。



    赵永强是老大,摆出最恭顺的姿态,求道:“四爷,我们脑子不灵光,揉碎了说我们就明白了,我们真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得咋解决?



    兄弟几个互



    相看,脸热。



    赵四爷又恼火,发烫的烟杆一人敲一下,还抹不开脸?你们有啥脸抹不开的?以后想不想在村子里安生过了?屁大点儿事儿,非得膈在那儿一辈子?回去想明白了去!栓柱儿后天可就走了!



    一家子灰溜溜地离开,回到赵二叔赵二婶儿家。



    老五赵永军吱声:爹,妈,这事儿本来就是咱们不对,不就是赔礼道歉吗?能掉块肉吗?赵二婶儿抗拒,凭啥我去道歉,我是他赵栓柱儿的亲娘!他受得起吗?



    “他有啥受不起的?”赵永军擔了一把刺硬的寸头,急躁,你咋不想想我们以后在村里咋过?实在不行,你跟栓柱儿哥张不开嘴,你就跟六叔六婶儿说,栓柱儿那儿我们低头道歉还不行吗?



    赵老六夫妻俩都是老实头,在村子里一直受气的,跟他们低头,赵二叔赵二婶儿更不乐意。



    赵永强抹了一把脸,手拿开的时候,眼圈通红,你们不乐意就不乐意,我们兄弟去道歉,我们给六叔六婶儿跪下还不成吗?



    “不行!”



    赵二婶儿尖叫,声音极其刺耳。大儿媳秀香,连同其他三个儿媳妇,露出明晃晃的埋怨来。



    赵永强转头跟三个弟弟说:“咱们没脸没事儿,不能让媳妇儿孩子在村里难堪,咱们一家准备儿点东西,明天一起去六叔家。



    其他三个默默点头,带着各自媳妇儿安静地离开。赵二叔赵二婶儿如坐针毡,不知所措。



    仍旧是赵四爷家。赵柯和赵枫坐在桌边,听老爷子高声自夸。



    “我这红脸唱得一点儿问题没有,把他们全都骂得狗血淋头,就等着吧,这要是还不明白事儿,我就去祖宗跟前磕头,让他们把我带走!



    赵柯和赵枫齐齐抽了抽嘴角:……严重了不是?



    赵新伟连忙道:“呸呸呸,爹你别瞎说。”



    赵四爷摆摆手,不以为意,他就是展示自信,又不是真想走。



    />



    赵柯继续奉承:“这都是为了咱们老赵家的和谐,幸好有四爷爷这样开明的长辈,否则我和大伯工作肯定很难进行。



    赵四爷胡子翘得更厉害,还故作谦虚。



    赵柯嘴角上扬,老爷子完全没发现,教训赵二叔一家的同时,他的态度也在潜移默化地转变。真想哄,没什么人是不能哄的。



    赵柯笑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二叔六叔两家的事儿能平顺过去,四爷爷是头号功臣,他们都得来敬您一杯酒。



    赵四爷捻了捻胡子,高兴道:“晚上你俩留下跟我喝点儿?”



    赵柯看了赵枫一眼,道:“我妈昨儿还念叨,赵枫他们赶在中秋前走,不团圆,剩这点儿时间,我们一家人多相处相处,回头有空我再来陪您喝一杯。



    赵四爷一听,点头,行。



    转过天,赵永强兄弟四个一人拿着点儿鸡蛋、腊肉啥的,聚在老大家。赵二婶儿瞧着他们的东西,心疼不已,“他们咋配这么好的东西啊……”



    兄弟四个不理会爹妈,瞧了瞧各自带的东西,挺有诚意的,就沉默地拎着东西出门。他们都没带媳妇儿,不想她们跟着他们去向人低头认错。而赵二叔赵二婶儿看着他们往出走,焦躁的不行。难道真让他们兄弟去给人跪下认错吗?



    夫妻俩想到那画面就心痛。



    几乎要穿过半个村子,有不少社员都瞧见兄弟四个一起,奇怪之下,问了一嘴。



    真张开嘴,也没那么难,赵永强大大方方地说:“我家让六叔、栓柱儿他们受委屈了,我们拿点儿东西过去赔礼道歉。



    社员们惊讶之后,说:“你们兄弟是好样儿的。”



    等到兄弟四个离开,赵二叔赵二婶儿也脚步匆匆地走过去,社员们看热闹的心情蠢蠢欲动,跟上去。



    赵二叔赵二婶儿是在快到赵建发家的路口撵上的四个儿子。夫妻俩命令:不准给人跪下!四个儿子看着他们,不吭声。



    夫妻俩羞恼地别开眼,脸上僵硬地走向赵老六家。赵永强四个对视后,跟上父母。



    他们一家六口一出现在赵建发家院子,全家人都警惕地望着他们。赵小草更是刺猬一样,你们来干啥!&#3



    4;



    赵二叔赵二婶儿张不开嘴。



    赵永强也不催父母,领着三个弟弟上前,扯起笑脸,六叔,六婶儿,栓柱儿,别误会,我们是来赔礼道歉的。



    赵建发一家人震惊。



    兄弟四个站在一块儿,垂下头,“栓柱儿当兵是喜事儿,还来闹,是我们不对。”赵建发和他媳妇儿罗红霞反倒不安起来,结结巴巴地说:“这、这跟你们兄弟也没啥关系……”



    不是。赵永强弯下腰,“我爹娘的事儿,就是跟我们有关,我们做儿子的没有做好,我们代爹娘跟六叔六婶儿还有栓柱儿道歉。



    其他兄弟三个也跟着弯腰。



    本来是高高大大的青壮汉子,弯下脊梁求人原谅,瞧着格外心酸。赵二叔赵二婶儿当父母的,终于悔恨起来,急急地走上前,拉起他们:“起来,你们起来!”



    两人扶起儿子们之后,又一同看向赵建发夫妻和栓柱儿,“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没顾念拴住儿也是我们的亲生孩子,为难他了,我们的错!跟他们兄弟没关系!



    赵栓柱儿眼神复杂。



    赵二叔赵二婶儿看向他,保证:“我们以后再也不会为难你了,你要怨就怨我们,我们活该,别怨你兄弟他们,他们是好的。



    赵建发罗红霞走到赵栓柱儿身边,拍拍他的背。赵萍萍和赵小草也都担心地看向赵栓柱儿。



    赵栓柱儿眼神一暖。



    他也有爱护他的家人。



    赵永强率先放下东西,道:“六叔,六婶儿,栓柱儿,这是赔礼,你们别嫌少,一定要收下。”罗红霞忙摆手,大家都不容易,带回去带回去,给孩子吃。



    赵永强摇头,坚持要留下。



    其他三人也都放下东西,然后不管不顾地退出去。赵二叔赵二婶儿心疼地看一眼地上的东西,到底没说话,默认了。



    赵建发和罗红霞看两人稀奇,院外围观的社员瞧两人也稀奇不已。



    但赵二叔他们一家既然认错了,双方也没啥深仇大恨,赵建发夫妻就收下了道歉,表示这事儿过去了。



    等到赵二叔他们离开,赵建发一家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不过,心头的阴霾



    ,总算是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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