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厅低调得紧,门口没有任何宣传,路过的人看不出端倪,只有两个安保人员严防死守。推开门,又七拐八拐走到里面的套间,才是别有洞天。



    满室珠光宝气,璀璨照眼。



    黄钻、粉钻、蓝钻、祖母绿、鸽血红,摆在玻璃柜里,触手可及,跟来客没有距离。



    展品以钻石项链居多,有数的几样戒指,大多是玛瑙指环,翡翠扳指,都不是求婚结婚那个路数的。但陈文港看见了,脚步还是没忍住往上黏,脸上慢慢多一层柔光。



    边上一个展柜,里面都是银饰,设计感不错,也特立独行,跟其他珠宝格格不入。有对戒指,戒圈里面刻着花体字,宽窄,线条,恰到好处,陈文港一眼就相中了。眼缘这种东西是很难讲的,玄一点说,就是让人看见了就有种宿命感,觉得就是它了。他在那看久了,前山丁凑上来。



    "这里的不值什么钱,是主办人自己家姑娘做的。人家学珠宝设计的,初出茅庐,得了几个小奖,但是命好,爸妈愿意给她捧身价,你看其他柜子里,哪个不是拍卖级的东西?"



    陈文港笑道:“那正好,就是不知道她肯不肯接单子。”



    前山丁意会:“今天赶巧了,人在呢,我上去给你要个联系方式也容易。”



    展厅除了珠宝也有手表,卢晨龙举着小宝在那边看陀飞轮。



    精巧的机械构造不停地在动,吸引了一会儿他的注意力,但小宝看了两分钟就觉得无聊。卢晨龙不让他伸手去碰,他就觉得这没什么好玩的,赖唧唧闹着要回家。



    卢晨龙说:“你听话,等一会儿大家一起走。”



    小宝不耐烦地扭来扭去:"不要,现在就回。"



    "给你买冰淇淋吃行不行?"



    "回家!回家嘛!"



    当哥哥的叹气。但他们还要等前山丁,卢晨龙哄着小宝去看一个火凤凰钻石胸针,分散他注意力:“看,小鸟!这是谁家的小鸟?”



    陈文港正想替他抱会儿,突然有人来了:“哎,你们怎么混进来的?保安呢,都死了?”咋咋呼呼的,两人都没反应过来,俱是一愣。



    展厅站岗的客关人员也愣了一下,很快回神:“没有没有,他们是有票的。”对方身边又有人说:“什么阿



    猫阿狗都放进来了,你查过他们真的有票?”



    陈文港蹙了蹙眉,看清来人,一身圆润的肥膘,也是冤家路窄,是何宛心的哥哥何家骏。不仅认识,上回在餐厅还有前怨。



    陈文港倒是很有素质地先笑了一下:“我们准备走了。何少爷,你喜欢看就慢慢看。”



    何家骏嘴里撮了两声:“你已经看好啦?又准备去找谁买单?”



    他身边还有几个朋友,胸腔憋出吃吃的闷笑。



    何家骏走过来:“要不你别舍近求远了,管我喊声好哥哥,我给你买也不是不行啊。”



    一群人笑得更厉害。卢晨龙冷冷地说:“我们没偷没抢,你说话小心点。”



    何家骏把他从头看到脚:“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他指着卢晨龙跟小宝,对客关说:“走之前你记得搜搜他们俩兜里,可别眼皮子浅,夹带什么出去。"



    陈文港往前挡了一下:“你要是怀疑就报警。现在报。”



    为难的是夹在中间的客关,他就是个负责干活的,既不敢搜身,但也不想报警闹大。



    旁边还有群起哄的公子哥,乱哄哄像个闹剧,好在这时前山丁来了,把主办人也带了来。



    办得起这种展,幕后人当然非同凡俗。陈文港是跟前山丁临时来的,见了面才认出是孟师鸿,本城一个实业大亨。何家骏他们几个掌父兄邀请函来的小辈,倒是都清楚。



    因此没敢当面造次,孟老先生和夫人进门还没开口,闹剧已经自觉地消弭于无形。



    孟太太倒是个和蔼的人,跟陈文港聊了两句,给了他一张女儿的名片。



    夫妻俩是顺路过来展厅,眼看就准备走了。卢晨龙怀里抱着小宝,突然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要把火凤凰拿出来玩。



    卢晨龙低声训斥:“不行!别闹!”



    小宝发出极其凄厉的杀猪般的哭声,好像那本来该是他的爱物似的。



    场面再度尴尬,卢晨龙经常因为他弟弟丢人现眼,只是在这里,嘲笑的眼神格外扎眼。何家骏凉凉地笑:“这也就十多万,又不贵,喜欢就买给他玩啊。”孟太太突然露出个温和的笑:"给小孩子买钻石可不好。看看,这边有个长命锁呢。"



    她招招手,把卢晨龙带到那个摆银饰的展柜去:“这里面是我女儿的



    作品,哎,你们不要嫌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当父母的喜欢瞎多事,可我觉得她做得不错的。"



    她语调不紧不慢,让卢晨龙盲目地安下心来,他连价格都没问:“挺好,这个我要了。”陈文港哄着小宝止住了哭声,他找客关去结账,对方给他刷



    了卡。



    卢晨龙看了眼POS机,500块。



    孟太太笑笑,解释:这是她以前的学生作品,也不是很成熟。



    前山丁把他们三个送回去,到了半路卢晨龙像才回过味来:“她人挺好的。”



    这500块是计划外支出,但挽回了他一点面子和一整天的心情,还有一把很小的长命锁。他恨恨瞪一眼罪魁祸首,闹累了正趴在他膝头,睡得口水横流。陈文港伸手,摸摸小宝的脑门。送了卢晨龙弟兄俩,前山丁又问陈文港去哪。陈文港还没开口,突然发现手机有个未接来电。



    刚刚在车上没听到,现在拨回去,对面江彩质问似的:“你怎么没在学校?”哦。”陈文港说,“我今天休息。你找我有事?



    江彩曾经要把他名片丢了的,其实后来没丢,还一直留在身上,可能觉得打脸来得太快,她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我是逃课跑出来的,你在哪,我去找你吧。”



    陈文港打发了前山丁,自己打车过去了。他在一家奶茶店见到的江彩。



    第一眼看去,形象变了,从头到脚拾掇了一通,头发不再乱糟糟的,衣服鞋都上了档次。但她窝在最里面的座位,带着鸭舌帽,四下张望,搞自己跟个通缉犯似的。不等他问,江彩主动抱怨:“我是快受不了了,他们看得我像犯人一样。”当然,这是她自己的一面之词。



    如果让霍振飞的秘书来说,他应该自认只是奉命行事。他给江彩办了转学,还添置了所有生活所需,给她安排了一个保姆、一个司机和两个家教,实在没有哪里做得有疏漏。



    这些人负责管着她上学、放学和补习功课,尽忠职守,让她不再有机会瞎跑而已。但江彩对此深恶痛绝:“我连一点出门的自由都没有了。”



    还真是二十四小时让人看着她,简单粗暴但有效。江彩发起疯来连警都报过,说他们限制自己人身自由。警察来了一看,她未成年,这算是家里的监护措施,报警也不管用的。



    陈文港想想她那一群半夜鬼混的狐朋狗友,



    也不好说什么。抱怨到最后,江彩才突然说了句:“我妈两天没回我消息了。”



    江晚霞去了国外疗养,陈文港沉吟,安慰似的说:这个我可以帮你问问。霍振飞好像在开会,先是毫不犹豫挂了他电话,过一刻钟才给他们回过来。她逃课去找你?我让司机去接她回来。



    “先不用了,她丢不了。”陈文港问,“你没有江晚霞不回消息吧?”



    霍振飞说:“当然没有,我工作就够忙了,为什么要费那个力气?她不回消息就是真的回不了而已。你也知道她本来就是尿毒症晚期,随时可能有各种并发症。实话跟你说,她过去疗养院以后情况就很不稳定,突然恶化也是随时的事。



    像怕被怀疑似的,他保证:“我真的让人联系了最好的医生和疗养院。这你可以相信。”



    陈文港没被糊弄过去:你是没打算江彩知道,也不想让她去探望,对吧?



    霍振飞的确想都没想过费这个事:这有什么必要吗?江晚霞对她只有负面影响。



    你完全没打算告诉江彩她母亲身体恶化?



    等病危的时候当然会通知她的。要是赶不上见最后一面,那就是葬礼。陈文港挂了电话,回到奶茶店,江彩问:怎么样?



    霍念生带着助理Amnda回公寓的时候,知道家里有人,陈文港跟他提前联系过。厨房里亮着灯,陈文港坐在高脚凳上,系着围裙,拿了一根筷子,点着水在学包馄饨。案板上已经排了一片,白胖胖的,卖相还可以,最多大小有点不统一。江彩坐在对面,面色古怪地在研究一张馄饨皮,没有要帮忙的意思。灯光柔和,霍念生看了许久,才上前轻轻地笑道:“怎么想起做这个?”



    陈文港说:“馄饨是本来就打算做的,皮和馅都买回来冻好了,遇到她逃课跑出来是意外。想着带她到你办公室可能不方便,就先到这里落个脚。



    霍念生已经听他说了情况,轻飘飘看了眼江彩。



    说来也怪,江彩对别人充满不屑,唯独对霍念生那种含讥带讽的眼神格外敏感。她往后缩了缩,对他有种本能的畏惧。



    下午陈文港把霍振飞的话转告给她,她说想出国去疗养院看



    母亲。



    霍念生是无所谓的,花一点钱的事,对Amnda摆摆手:“情况你都清楚了,带她回趟家,拿上护照,机票,住宿,算你出公差,费用回来公司报销。



    Amnda过来就是为了这个差事,答应了,问老板:“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霍念生说:“现在就走吧。”



    江彩愣了一下,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时间,就被迫去门口重新穿上鞋。她隔空看了眼陈文港,觉得莫名其妙,她以为至少要留下吃了东西再走。



    霍念生把她们送到玄关,像看透她的想法,嗤笑了一声:“我是不介意留客人多吃顿饭。但你不是。行了,以后再说吧,为人处世你还有的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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