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舒宁想起那天的事故都有些生气。



    几个不知道从哪来的街溜子非说他撞了他们,她还没来得及忍耐下跟他们道歉,谁知道他们就动起手来了。



    她倒没事,都是他护着她。



    他却被那几个人打得不轻,一身的伤痕累累,在动手的时候,他不小心被人推了一把,整个人撞在了台阶上磕破了脑袋。她本来想带他去县里或者市里的医院看看,但想到大哥的万般叮嘱只好作罢,还好没伤到要害,不过奇怪的是,那天他醒来以后,总是面色痛楚地记下一个数字。



    她第一反应就是这是某个电话号码被打乱了。



    但随便十一个数字能组成多少号码啊……无疑是大海捞针。



    “没关系。”他声音有些低沉。



    两人对坐,又是一阵无言。



    “舒宁。”他又一次开了口,眉宇间充斥着凝重之色,“谢谢你,我只是觉得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做。”



    许舒宁怔住。



    片刻后,她冲他一笑,“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啦,还在正月呢,有人在放烟花,走,我们出去看看。”



    她不想看他这样不开心,不由分说,拽着他往屋外走去。



    站在院子里,抬起头能看到在夜空中绽开的烟花。



    “好美啊——”许舒宁偏头看向他,弯了弯眉眼,“今天是初六,送穷日,希望你今年发大财呀。”



    “咻咻咻——”



    “砰!”



    池霜抬手揉了揉耳朵,抬眸看向落地窗外时又打下一张牌,“咱们这里不是都不让放鞭炮了嘛,这几天我都要耳鸣了!”



    堂弟笑嘻嘻地说:“市区管得比较严,咱家这边偏,等城管那边过来,早放完了。这才有年味啊!”



    “等下要不咱们也去买点烟花啊仙女棒什么的找找童年乐趣?”另一个堂妹提议。



    池霜拒绝:“我可不想被人抓住当典型上新闻。不要。”



    堂妹跟堂弟对视一眼,扑哧笑了起来,“不是吧霜姐,不是都金盆洗手了,还这么重的偶包呢?”



    “我是实力派。”池霜微笑纠正,“对不起,穷鬼们,我又胡了,开钱吧。”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堂妹仰天长啸:“霜姐我出五毛买你手机两小时静音!”



    池霜轻哼一声,看了眼是本地的号码,略一思忖,按了接听。



    那边静了几秒后,语气惊喜地说:“霜霜,你终于愿意接我的电话了!”



    池霜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接着听那边语无伦次地一通废话,她立刻冷脸,“有病吧你,刚才也是你打的?!”



    她依稀记起哪个同学说的,这人嫌狗厌的东西现在在开城那边做项目,混得也是风生水起。



    不给那人反应的机会,她挂了电话,继续拉进黑名单里,她还觉得不够,反正她都退圈了,也不在乎有谁想找她找不到,干脆设置勿扰模式,阻止陌生号码再打进来。



    “谁啊?”堂弟问。



    池霜:“一神经病。”



    是她几个月前才跟江诗雨提起的董成滨,时不时就在她生活中诈尸,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将他踩死。



    堂妹感慨:“我记得那会儿我读初中,霜姐上高中吧?有一回霜姐来找我,我暗恋很久的高冷班草没几天后来问我,哎,你姐哪个学校的,有男朋友吗……我对他滤镜瞬间碎了,从此水泥封心,一心求道,所以我经常跟我妈说,如果不是我的姐,我肯定考不上交大。”



    池霜听着妹妹提起以前的事,脸上多云转晴,“我等下就跟婶婶要压岁钱,低于一千我要闹。”



    “别了。姐,你别往我妈跟前凑。”堂妹压低了声音,“最近我爸妈都患上了一种病,叫见不得别人单身。”



    池霜:“……”



    这年头单身的人在过年时的确很碍眼。



    她感觉到她爸妈偶尔飘过来那蠢蠢欲动的小眼神,当天晚上,她订了回京市的票,她这个讨嫌的人确实也该滚蛋了!她没想到,第二天她才到机场的休息室坐下,孟怀谦再次来电,接通电话后第一句话就是“飞机几点降落”,她呼出一口气,骂道:“好呀,看来我身边出了一个叛徒!”



    他笑了一声,无奈地解释:“池中小苑今天开业,中午跟容坤过去吃了个饭,听到你表姐跟经理说你明天上班会给员工再发一次利是。”



    “然后简单推测出你可能是今天的航班回京。”



    “所以,你几点到机场,我去接你。”



    “接我?行啊!”



    池霜用手指一下一下地卷着发尾,拉长语调,“您不挺会算的吗?您再掐掐兰花指算算呗。”



    她又适当地抛出诱饵,“神算子是有奖励的。”



    说完后,不给那边反应的机会,她挂了电话,只坐了会儿,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之下登机。



    飞机冲上云霄——



    许舒宁下班回来,见家里没人,又去院子里找了找。远处传来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她一步深一步浅地在沙滩上小跑着,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坐在一块石头上,他身材修长,也很有力量,他似乎跟这里格格不入。



    从几个月以前,她就开始怀疑当初大哥其实满嘴谎话。



    有一天深夜,她大哥从外面背回来一个浑身湿漉漉、看起来仿佛已经没了声息的男人,她惊慌不已,质问大哥这人是谁,大哥却不肯说,她要报警送医院,大哥也拦着。



    她也没办法,看大哥一个人辛苦,只好闷闷不乐地帮着一起照顾这个人,这个人受了很重的伤,几次夜里都发了高烧,还好他命大扛了过来,只是醒来后他没了所有的记忆。



    之后,大哥才松了口告诉她,原来这个男人是他之前在外地认识的一个兄弟,这次也是无妄之灾。



    没过多久,大哥又一次要出远门,出门前再三地叮嘱她,要悉心照顾他,同时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他的背景。



    许舒宁面色复杂地走过去,“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好像没有听到她说话一样,仍然抬头看着天上的飞机。



    “我还从来没坐过飞机呢。”许舒宁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我们老板说今年要给我涨工资,以后可以多存一点钱了,”她笑着许诺,“这样吧,等我哥回来了,知道你家在哪了,带你回去的时候我们就坐飞机好不好?”



    他收回视线,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问:“你哥什么时候回来?”



    许舒宁也有些为难。



    她也不知道大哥在外面做什么,有时候一年回来好几次,有时候两三年才回一次,而且总是频繁地更换手机号码。



    这次也是,她已经很久没联系上大哥了。



    “我也不知道。”她叹气。



    “我等不了那么久。”他说。



    之前或许还能耐着性子,反正什么都不记得,日子也舒心,也可以得过且过。



    现在脑子里有了模糊的记忆,即便只是一串数字,可他到现在都忘不了听到那边的人说话时心脏为之战栗的感觉。



    那个人他一定认识。他甚至迫不及待地想找回跟这个人的记忆。



    许舒宁垂着头思索了一会儿,再抬眼看他时,已经做了决定,“要不这样,离清明节也就两个月不到了,如果那时候我哥还没回也没联系上他,我就跟公司请年假去找他,你在家里等我的消息。”



    “好,舒宁,谢谢你。”他盯着她,平和地道谢。



    许舒宁莞尔,其实有最为简单的方式,但她不想他冒哪怕一点点的风险。她并没有那样在乎他从前是怎样的人,她更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他是一个好人。



    “你说,这架飞机的目的地是哪里呢?飞机上的人看得到我们吗?”



    …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即将抵达京市首都国际机场……”



    池霜下飞机伸了个懒腰,今天京市天气还不错,为她的心情也增添了一抹亮色。



    还没走得太近,已经隔着一段距离看到了人群中的孟怀谦。



    他大约也是从一场公事中赶来机场,穿着挺括的正装,手臂上挽着一件黑色大衣,身姿挺拔,如松如柏。



    对上她的眼睛,原本平淡疏离的眉眼也柔和了许多。



    池霜放慢了步子,她不是一个会克制情绪的人,此刻也丝毫没吝啬,明亮的双眸里已经有了笑意,果然是神算子。



    她停下,从大衣口袋里攥了根话梅棒棒糖。



    在他还没走上前来时,她朝他所在方向一抛,他来不及错愕,身体比意识更快,已经接住。



    “我老家特产。只给你一个人带了!”



    “不必磕头跪谢,眼泪留着自个儿晚上躲被子里流吧。”



    第33章



    孟怀谦低头看向掌心,这才发现是一根棒棒糖。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妥帖地将这份特产放进口袋,配合她温声应道:“不胜感激。”



    “让我看看你眼睛有没有红。”她款款走来,跟他并肩而立。



    事实上,孟怀谦不是一个会说冷笑话的人。



    此刻在她面前却信手拈来,“暂时还没有感染红眼病。”



    “冷死了。”池霜白了他一眼,“走吧,这边太多人了。”



    取了行李后,孟怀谦带着池霜来了停车场,他罕见地没有带司机,她也就顺势坐在了副驾驶座上,轻松地与他闲聊:“孟总,这个年过得怎么样?”



    “跟往年一样。”他准备导航,又偏头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你请还是我请。”她问。



    原本正熟练操作导航地图的孟怀谦缓缓顿住,谨慎询问:“请问,我有几次回答的机会?”



    “你在考试吗?”她从手提包里拿出护手霜,往手背挤了些白色膏体,均匀地涂抹开来,瞬时间,车内一股淡淡的芳香萦绕不绝,“这次回家打牌赢了不少钱,我请吧,你想吃什么?”



    孟怀谦眉头舒展开来。



    “再叫上容坤跟程越吧?”她又解锁手机屏幕,“吃什么好呢?”



    身旁的司机顿时不吭声了。她催促,“问你话呢,吃什么?”



    “都可以。”



    “过了个年你也飘了。”她颇看不上眼地摇摇头,“算了,正月里就懒得再讲你了。我问问容坤他们想吃什么。”



    半分钟后。



    容坤措辞小心地发来消息:【是你一个人请,还是两个人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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