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



    凌夜一头扎进水里向对岸潜游过去,而那边三人当中,要数何中盛冲的最快,且见他冲到近处后只一个大跨越便从树下连丛上跃将过去,却见河中的凌夜正要露头换气,他当下便两眼一瞪,旋即从地上抄起一个石头块子就使出全力地朝凌夜砸了过去:“我他娘的叫你!”



    凌夜方才露头就被那石头块子砸中了脑后骨,但他只觉得头脑一震,另产生了短暂的空茫和视差,但好在及时回复正常,他也顾不得回头去看对方,只拼命地奋力前游,因为对岸就在眼前,只要上得岸去就可逃出生天。



    “你他舅的!还跑!”何中盛被气得破口大骂,当即就开始在地上找石头,且见他只原地左转右转一循,便错眼瞄到位于自己后侧的大树丛下有一块不太大的石头存在,于是他骤然目中一凛,即刻便大步冲冲地闯了过去:“好死!”



    正此时!



    “休走——!”随着一声拖着尾音的怒喝,竟是老赵低跳着跨越了拦路的树丛,随后只捣两步加速,就直接高举双手合十,赫然是一头扑进了河中。但很明显,他在一头扎进去之后顿时就双腿一伸一弹,显然是不知道在河里撞到了什么东西……



    “竖子且慢!容我一言!”拉在最后的老三眼见凌夜已经游到对岸且正在上爬,便急得从树丛子上方飞扑了过去,虽是前滚落地,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但却因为使劲太大,前滚太多而直接滚进了河里……只看其落水身姿,不知情者初一看去,还以为他是蹲在河边解大,而后却失足仰进了河内。



    “且看我教你奈何!”这边的何中盛一来到石头跟前就着手去搬,而那边成功爬上河岸的凌夜却没有即刻逃离,而是突然恶眼一瞪,随后即刻弯腰将地上那一乱堆子位于自己腿脚边的碎石块子怒捡几颗到手,且尤其挑选个大尖锐的。



    “你他祖宗的……”凌夜愤然回身,抓紧手中的石块扫视对方三人的处境,且见何中盛还在对岸的数下吃力的搬石头,或是那石头真重,才立身不稳地抱着石头踉跄倒退;而歪载进河中的老三此时还处于急乱落水的状态之中,是以尚在水中挣扎乱扑腾,游泳的本事还未被脑子想起;至于老赵……



    老赵慢慢从河底漂浮了起来,虽然他是脸面朝下而大背朝天,却仍然能够从他那里听到一句从水泡中挤出来的声音:“竖呜呜呜嘟嘟嘟……”



    “其心不仁,怨不得天,其人不善,死也当死!”只此一句气言之后,凌夜便退作一步立身蓄力,随后便开始用石头块子招呼对面的三人。



    扑通!



    第一块碎石擦着老三的脑门落入水中,激起的浪花溅了老三一脸,令他浑然惊醒,但不等他踩水看去,又一记石块飞来,可谓正中脑门,当场就向后仰去,慢慢翻了白眼。饶是如此,凌夜又一连丢来三发石块,且每一块都砸在老三的脸上,是直接用石块把老三给按躺了下去。



    “他娘的!”这边的何中盛好不吃力地搬着石头后退了两步,随后就要调转身子过去河边。



    噔!



    好一声青颅的回响!满面恶容的何中盛当场身容一震,随后便牙咬切齿地搬着石头转过身来去看凌夜:“你——”只可惜,他话未出口,也未完全转过身来,这第二记石头就砸到了脑门上。



    噔……



    闷响当下,何中盛当场就身形一晃,随后只低骂了半句“你他舅的”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以至于手中搬着的石头也当场落下,并亲切地砸在了自己的脚踝上,以至断折。



    “狗贼!”凌夜不止力气不小,这耳朵竟也灵敏非常,何中盛躺尸前念叨出来的骂辞竟被他听到耳里,便见他面容一狞,就开始疯狂地从地上捡石头石子儿土块子,开始一个劲儿地往何中盛躺尸的地方招呼:“我问候你祖宗!放着好人不当,却要作恶为患!身有公义不理,却要横行于世!欺善霸良!此一生奈何!?非天公堕你!而是你堕天公!”



    “混蛋——!”他最后朝着那边失去动静的何中盛发出声嘶力竭的嘶吼,但当声力耗尽后才觉虚脱,遂累瘫在地,喘息良久……



    ……



    烈日渐隐时,酷热随风去。有云荫蔽世,那河岸却晴,只两叶浮萍慢慢飘离。



    “呼……”稍事休整后,凌夜深深倾吐了一口心气,便坐起来望向前岸。此时,浮在河内的老三和老赵二人已经随波飘远,亦只换得凌夜一眼。而对岸的何中盛则还躺在对岸,看他虽然一动不动,但却也不是失去了所有的体征,想来止是昏死而已。



    凌夜默默地望了那里一番,而后起身便走,但又突然停下,心想就此离开有些不太值当,或该……清除后患。



    “……”他背对河岸驻足良久,随后转身下河,他垂着面庞,在水中蹚行了两步之后便不疾不徐地游向了对岸。



    天更阴了,云影不但遮没了何中盛的脸庞,也覆盖了凌夜的面容,更不会没有人看到他的神情。



    他游到近处,爬上河岸,走到对方的身旁停下。



    一个昏死之人,一个浑身湿透。



    一个昏厥合目,一个目里空洞。



    他望着对方看了很久,而后将目光慢慢移动到了落在对方脚边的石头上。那石头上沾染着血迹,身旁就是被它关照过的对象。



    凌夜一动不动地望着何中盛折断的脚踝,在某一个瞬间,他眸中突然毒光一掠,旋即骤然上前,一把取来那个被何中盛别挂在腰间的榔头,举手便砸……



    砰……



    砰……



    他起初半站着,但随着榔头的落下,却被连贯性慢慢带趴了下去。



    嘣……



    嘣……



    他趴跪对方的身前,依左手撑着地面,右手不断地举起,不断地落下,那夯砸的声音也愈发低沉,愈发沉重,直到最后……



    啪嗒……



    破瓜崩坏,他脸上也被溅上了一片红白……



    他一动不动地举着右手,面无表情地望着眼下的破瓜,不知多久,方才慢慢放下榔头,随后开始平静地搜刮对方身上的财物,但只获一个钱袋。他也没有掂量,只看了一眼便踹进了怀里,随后先拿起榔头,再将何中盛拖到河边推到水中。



    人死身轻,犹若朽木。先作沉溺,又被河水排异上浮,遂翻身朝下,开始随波逐流,慢慢向下游飘去。



    凌夜一动不动地望了对方一会儿,而后便随手将榔头丢还给了对方。



    扑通。



    但这失主之物,却不比旧主轻盈。索性有把柄作浮,不至于沉溺河底。



    水且流动,使它摇曳。



    风稍一送,它便追随而去……



    是日,黄昏落幕之时,此河流下游末路。



    一方丛地不远,小河化作溪流为邻。但尽头却又积聚为湖,却是个少有途径的山野之地。



    此番,丐员老赵正一动不动趴浮在那小湖和溪流构成的瓶口处,但风一吹,瑟瑟寒意便将他意识激醒,这水中毛鱼则在游荡中用涟漪将这来客的眼帘映开。



    “我……”老赵在心中呢喃,尽管眼睛睁开却也稍待片刻之后才视觉清晰,却见眼前有事物游荡,仔细看去,才见是一条受惊的小鱼苗从自己身边开溜。



    “……”他为之沉默,又望着鱼儿藏进水草之中,此时方才完全恢复神志,便慢慢想起自己昏死前发生的一切。



    “我当日随那些九流势力前去围观,但他们却尽都不敢在大势力赶赴之前靠近绝情门……”老赵目里清净,他一动不动地望着身下的溪水,心思却慢慢回到了不久之前。



    “若非是我着实按捺不住心中的热潮和激动,既不会选择提前十数日就去往那里蹲点,以寻找一处好的作壁上观处……也不会,有幸在当日看到你……”想到此处,老赵又仿佛回到那天,他且躺在绝情堡南外林地间的一株大树上闭目假寐,口中还衔着一根草,只等风雨到来,可谓悠闲悠哉。他记得未过多久,便在云荫蔽日之时突然听见有马车声从南侧传来,于是便睁眼看去,即看到一辆破旧的马车从林木之间的缝隙中穿过。虽然那马儿是踱步前进,也只是那白驹过隙间的一眼,他却看得清楚:那个一头白发的男人负手立于架上,巍然闭目。而在他身后,则蹲坐着一个搂着双腿的少年。那少年满脸麻木,尽管垂着面庞,却被他透过对方低垂着的眼睛看到其内心深处的空无。



    而后来,他便知晓:那个白发男人,便是曾经煞却无数英雄好汉,最后又收走无数亡魂陪葬的凶魔凌云志。而那个被他带回绝情门的少年,尽管他不曾进入绝情堡近观事态的发展,且事后众说纷纷,猜忌无数,但包括他在内的有限几人却都断定:这少年,铁定是那凌云志那厮的血种。至于他的名字,至今也无从知晓,此后也不曾见过。



    时至今日,一切的恩仇血怨都被时间掩埋,只是不曾消失。因为这仇恨怨念的埋藏处,不是厚土,而是人心。



    “究是徒劳一场,还是另有定数……”老赵望水自问,随后便翻身躺平,大字朝天,却见天幕红霞如血,另与靛云纠缠。



    他目中掠过绯霞流云,昏幕下也只那一双眼睛明润。但此地无人,终究远去。



    “小子……这次算你走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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