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蔗没有两头甜

    这是一个仲夏的晚上,天边挂着一弯新月,像一把闪亮的新镰。星星缀满天空,熠熠闪光。萤火虫在校园低空飞旋,幽蓝的萤光时闪时暗,在人们的视线中悠闲地画着一条条蓝光。蛐蛐儿在草丛中婉转地歌唱,它们不是卖弄歌伎,而是在为洛江中学的两个领导人的谈话做着和谐的伴奏。寝室西边的校道上,赵校长坐在一张靠背式的旧藤椅上,右手摇着芭蕉扇,时而拍拍腿脚,时而用扇边搔搔后背,秦小恒坐在木靠背凳子上,也拿着芭蕉扇。两人相对而坐,侃侃而谈。

    “小恒,我们新建宿舍的事终于有眉目了。”赵校长高兴地说。

    “那太好了,只要能建一排18间的宿舍,就能基本解决目前师生的住房问题。学生们就可以从马棚里撤回来了,老师们也不会轮班住马棚了。”秦小恒也十分兴奋地说。

    “通过我们多次申请,与洛江片的地方领导和区教育辅导组协商,上级终于划拨了一些款项,同意我们修建师生宿舍,但这些款项要分批到位,目前到位的资金只够购买木料。至于砖瓦等,可以先赊购,后付款。明天张会计就联系赊购这些材料。我想这个星期天我们去县城买木料,你家里的农活忙不忙?”

    秦小恒原准备星期天同母亲和妻子爱琳到农田里插中稻秧,听赵校长这么一说,便打消了插秧的念头,说:

    “事情倒是有,准备插秧,但我妈会理解我的,她会支持我的工作的。”

    “那……你的妻子陈爱琳呢?”赵校长笑着问。

    秦小恒心里明白,妻子爱琳虽说嘴里唠叨几句,但实际上还是支持了自己。她常批评自己的那句话是——“学校是把伞,躲雨又偷懒。” 意思是说,以学校的事儿为理由,家里的农活什么都不干。这次又要违规,星期天插秧的活儿全落在妈妈和她身上,爱琳她可能有些想法。但不管怎么样,赵校长也是一样有农田,赵校长能舍家为校,我为什么不能呢。他微笑着对赵校长说:

    “我的这个妻子,刀子嘴,豆腐心,虽说有时唠叨几句,但总的来说还是支持我的工作的。”

    “你要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去,其他几位年长的半边户老师都有农田,都要插秧,我实在不好意思安排,你家田少,又是主任,所以才商量你。另一方面,买木料这事我们不亲自去是不行的,决不能让二道贩子赚钱,我们必须到木料场认真考察,弄清价格,做到价廉物好,不吃亏,不上当,尽可能的为学校节约资金。”

    “好吧,赵校长,我一定做我老婆的思想工作,星期天同您一起去。”

    “年纪轻轻的,叫什么老婆,应该叫爱人。那天,张会计也去的。”

    “那您家里什么时候插秧呢?”秦小恒关心的问。

    “这个多谢你操心,你就不用问了,我自有安排。”

    他们又商量着教学上的事情,直到第三节晚自习的下课铃声敲响,才起身向学生教室走去。十多分钟后,秦小恒又与赵校长及几个班主任向学生第二宿舍即马棚走去。

    住马棚的住读生在学校厨房打了热水,在厨房前面的洗澡处擦洗完毕,很快来到马棚。他们从本学期开始,就已经有了高低床,去年睡地铺的历史已经过去了。赵校长与秦主任逐一检查寝室的清洁卫生,还特地看了看值班老师的床铺是否干净整洁,因为老师是表率呢。当来到郑娟娟老师的班级时,郑老师笑笑说:

    “赵校长,什么时候学校盖学生和老师宿舍,这学生娃住在校外,我们老师是三个人住一间三米宽的狭小寝室,生活上多不方便啊!”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学校马上新建一排18间的宿舍,保证学生再不住马棚,保证女老师每人一间宿舍。”赵校长笑嘻嘻地向郑老师和同学们说。

    “真的,赵校长?什么时候盖房子?”

    “马上,后天开始,拖拉机拉砖瓦、石灰、沙等建筑材料,星期天买木料。”

    “那要多长时间盖起?”郑老师问。

    “争取暑假以前完工,因为是平房,不会很久的。”

    “哎!总算盼到了这一天。”她叹了口气说。

    “我也很着急,到各级领导的门都踏破了,才弄了这些资金,目前还是买一半,赊购一半,边建设边要款,难啦!”赵校长看了看老师的床,对秦小恒说,“今天是哪两位老师在这里值班陪睡?”

    “今天是我和蒋弯老师陪学生睡。”秦小恒笑着说。

    “那就催学生早点睡吧。”赵校长说着,向学校走去。

    不一会儿,蒋弯老师来了。他们二人催促学生入寝了,正准备上床时,妻子陈爱琳来了,她找小恒有事商量。见是表侄蒋弯与小恒值班,便又闪出一个念头,对表侄说:

    “弯弯,你姑爷(姑父)今天有事,你就一个人照看点,不要当外面的人说你姑爷(姑父)没陪学生睡。”

    “好的,没事的,这小家伙们我能照看好的。”蒋弯满口答应。

    “不行不行!我怎么能破坏纪律?”

    “你跟我出来,我找你有件事。”陈爱琳拉着小恒出来,走到马棚外的一个角落,瞧着小恒说,“你……比以前瘦了些。”又用手摸了摸她的脸,说,“这脸上的肉到哪里去了?”

    “不要瞎扯,有什么事快说。”

    “我找你从学校找到这里,我都不慌,你慌什么?”她瞅着他,又拉起他的手说,“这样吧,你同我回去过夜,我跟你细细地说。”

    “你现在就说吧,别磨磨吞吞。”他急着要知道她所要说的事,不肯走。

    爱琳见他那样,也只好先告诉他,然后与他一起回家,说:

    “其实,这也是你的好朋友李佳晶求我的事,她说,她爸爸现在家里闲着,想找一点事做,听说你们学校基建方面有很多事要做,她爸爸原先有很多老关系,想在你们中学基建方面做点事,人家也是混碗饭吃,你虽不是校长,也还是一个主任,你在赵校长面前说几句好话,帮她爸一点忙。她说明天来中学找你,我说你不屑找他,我来跟他讲。虽说她与我兄弟永旺离了婚,但永旺毕竟是小龙的爸爸,看在侄儿小龙份上,我们与佳晶还是很亲很亲的亲戚,‘除了郎舅没好亲’,这件事你就帮帮忙。”爱琳一口气说完,等待着丈夫的回答。

    秦小恒一想,此事的确还很为难,一个多小时前,赵校长还与自己谈过此事,说要节约建校,不要让二道贩子赚钱,可这等事偏偏就来了,怎么样答复佳晶呢?她毕竟是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初恋情人,也是现在两人所言的“亲妹妹”“亲哥哥”,怎么办?他犹豫着。

    “问你话呢,怎么像你姆妈(妈妈)的一个哑巴。”爱琳有些不耐烦了。

    “这件事我实在是不能做主,具体管基建的是张会计,重大事情是赵校长决定,我真的没权。不过,我可以跟赵校长和张会计说说,尽我最大的力量。”秦小恒说此话,前一句话是实际的,而后一句话确是一句善意的谎言,只有这样,才不会使李佳晶生气,至于说与不说,佳晶是不会知道的。

    陈爱琳也认为丈夫说得有道理,心里很满意。但她通过这事又担心小恒与佳晶旧情复发,心里有些疙疙瘩瘩,不如现在就跟小恒打打预防针,说:

    “我跟你说啊,以后佳晶再是找你有什么事,你一定要给我讲,就像今天佳晶先跟我说一样,她如果是背着我求你,我要是知道了,那可不是好玩的,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爱琳虽这样说,但嘴里还是带着笑容,她也是怕丈夫生气。

    秦小恒听了此话,心里自然不高兴,但看到妻子是笑着说,也没多计较,只用眼瞪了她一下。爱琳又拉着丈夫的衣角,轻声而娇气地说:

    “小恒,你有好几天没回家了,我们回家……好好说几句话。”

    “其实,我也想回家,我也想你,”小恒轻言轻语,扭头向身后看了看,又说,“可今天实在不行,这是纪律,我又是学校的干部,如果以后值班陪学生睡觉的老师都像我这样,那不要乱套了,学校工作以后还怎么开展。”

    陈爱琳又说了好几句,他就是不答应。这时,爱琳发火了:

    “怪不得人家说,‘养女不嫁教书郎,日日夜夜守空房’,你白天不落屋,夜晚也不归家,老娘跟了你像在守活寡。”

    “这么说,你后悔了,你是嫁错了人!我也是……”小恒笑着,逗弄着她。

    “我后悔怎么说?你这是什么意思?”爱琳打断他的话,装出有点儿生气的样子。

    “说句笑话,娘子不要生气。”他还是笑笑。

    “这种好笑话,是不是有哪个女的在等着你,要老娘走开!”爱琳也笑着说。

    “没有没有,娘子不要生气。”秦小恒嘴里敷衍着她,心里却在想,她说的“是不是有哪个女的在等着你”这句话,实在令人费解,莫非是指李佳晶?

    “老娘才不会走开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也别想打些歪主意!”

    “你说到哪里去了,我哪敢啊。”秦小恒小声说。

    “喂!你今天是真不回去还是假不回去?”她真希望他刚才是在逗自己。

    “这是纪律,请娘子理解,我明天晚上一定……”他亲了她一口。

    “明天是星期六,那晚上当然……”她看着他,露出失望的神色。

    翌日上午,课间活动时间,办公室里聚满了老师,赵礼常老师打趣的问秦小恒:“秦主任,你新婚只有个把月,现在又好久没回家,昨晚陈爱林在学校里到处找你,是不是要你回家?”

    “不是的。”秦小恒笑了笑说。这时候,老师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秦小恒的笑话,把秦小恒说得脸上发红。赵校长也笑着说:

    “我们当教书先生的,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甘蔗没有两头甜,只能顾一头。我在这里给大家讲一个笑话故事:清朝时期,有一位教书先生在离家很远的地方教私塾,已有两个多月没回家了,娘子在家思念先生,想捎封信去,但又不会写字,求别人写又不好意思。她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在一张纸上画了3幅画。第一副画了一只鸡伸长脖子走进鸡笼,第二幅画了一只狗低着脑袋钻进狗窝,第三幅画了一只暮归的鸟飞往树林。然后托人送给先生。先生一看,立即明白娘子的思念之情——鸡儿进笼,狗儿入窝,鸟儿归林,何况人呢!可先生教学繁忙,决不能丢下私塾学生而去探望娘子,于是也画了3幅画。第一副画的是,一只公(雄)猫趴在一只公(雄)老虎的屁股上,第二幅画的是太阳在人的头顶上,第三幅画的是一个妇女在河边静静地钓鱼。画完后也拖送信人送回。娘子打开一看,后两幅画好懂,意思是太阳当空时间还有一半,即还有两个多月,你静静地钓鱼,耐心地等待。可前一幅画却耐人寻味,娘子口中不断念着——‘猫爬公虎,猫爬公虎……猫搭公虎,猫搭公虎……冒大功夫,冒大功夫……’这念来念去,那字的谐音终于使娘子明白了,根据方言原来是‘冒(没)的功夫、冒(没)的功夫’即没有时间。”这时,老师们都哄堂大笑,赵校长继续讲道:

    “娘子一气之下,在一张纸上连续画了7幅画。第一、二、三副各画一只乌龟,第四幅画了一条鱼,第五、六、七副各画一只鸦雀(喜鹊)在张开大嘴喳喳地叫。画好后又托人送给先生。先生展开一看,认真揣摩着娘子的意思。前三幅连续画3只龟,谐音为‘归!归!归!’意即快快回家,第4副却不是龟而是鱼,从鱼和龟的谐音可理解为‘于(如)不归’,后三幅是3只鸦雀在不住地叫,根据鸦雀所叫的声音可理解为‘驾(喳)!驾(喳)!驾(喳)’!意即‘嫁!嫁!嫁!’也就是嫁人(改嫁)。这时,先生将娘子的7幅画完整地理解了,那就是——(先生你要快点)归!归!归(快快回家)!如(你)不归(不回家),(我就要)嫁!嫁!嫁!(改嫁、嫁人了!)”

    讲到这里,办公室里所有老师都哈哈大笑起来,何桐伟笑得眼角出了泪,左新华笑得直拍桌子,文柏笑得面朝上、身子往后仰,彭振勇笑得直不起腰,左贵廷笑得闭上了眼,脑袋直摇摆,赵礼常笑得喊出了声“哎呀,真是过瘾!”蒋弯虽觉得这笑话似乎与表姑妈有一丝相关,脸有些儿发烧,心里想憋住不笑,但嘴巴却情不自禁地张开,也附和着大家笑了起来,秦小恒涨红着脸,也不好意思地跟着大家呵呵地笑。……李小芳、杨柳英手按着桌子埋着头大笑不止,脸都笑得鲜红了,连本不想笑的郑娟娟也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脸上暗暗显出羞意。笑声还没有结束,赵礼常又说着笑话:

    “秦主任,你要当心呀,我们都为你捏一把汗呢!”

    这时,上课的铃声敲响了,笑声终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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