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三尺又何妨

    翌日上午,曾队长与三个大个子男将来到学校,赵校长把他们请入学校会议室。会议室与张会计的寝室相邻,宽6米,长8米,中间放着乒乓球桌,上面铺着一块蓝色的桌布。桌上盘子里放着花生,两茶瓶热茶,近十个茶杯。赵校长、秦小恒、邹万海、左贵廷等坐在兵乓球台一侧,曾队长等四人坐在对面。秦小恒起身为客人倒茶,邹万海主任递给每位客人一支红塔山香烟,赵校长将盘里的花生一一抓到客人面前。曾队长笑着说:

    “赵校长不用客气,我们自己来。”

    “喝点茶,吃点花生,咱们边吃边谈。”赵校长笑着说。

    这时,群众代表中的高个子长脸大汉站起来说:

    “感谢校长的友好接待,校长的热情我们心领了。我们今天来的目的,各位领导也都知道,我们三组老百姓为支持办学,已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总得要有合理的补偿,我们老百姓找谁去?我们找不着,只得打酒只问提壶人,所以我们只有找你们,至于你们怎么解决,你们想办法。如果你们不想办法解决我们曾队长提出的那四条,那以后还得天天来找你们。”这位大汉说完,喝了一口水,看了看面前的花生,又抬头盯着赵校长。

    没等赵校长开口,另一位高鼻子大汉又说了:

    “不是我们要找你们的麻烦,我们是实在太亏狠了,47亩地就这么白白地送了,这几年根本不补偿我们,原先所说的补偿款几年了,一分钱都没给,我们受了那么大的损失,这个气谁咽得下?”高鼻子大汉刚说完,胖头圆脑、身高马大的汉子紧接着说:

    “这次那四条要求不达到,我们所挖沟外的四五亩地就是我们的,你们打墙围子时不得把它圈进去。咱们说就说有理,吃就吃有味,走遍天下都不怕!”

    赵校长和几位主任只是面带笑容,让他们把话说完,没有打断他们的话。三位大汉暂停谈话时,赵校长对曾队长说:

    “曾队长,你还有什么话,也请说说吧。”

    “我要说的话,昨晚已说了,这三位是我们小队的群众代表,他们基本代表群众的意见,他们所提的要求,也是群众的要求,希望学校考虑我们老百姓的正当合理的利益,考虑这些要求。”

    赵校长看了看各位,呷了一口茶,然后平静地说:

    “大家的要求我也理解,也在情理之中,我会尽我们的最大力量为大家解决这些实际问题。刚才那位兄弟所说的“沟”外的那四五亩地,虽是洛江中学的校园内的土地,也是大家的土地,是我们共同的土地,普天之下皆王土,都是国家的土地,我赵校长以后不干了,也不能带走一分地。说到这里,我想给大家讲一个小故事:

    清朝康熙年间,安徽省桐城县有一位叫张英的人,官位达到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一次,他的家乡族人要盖房子,因为地界不清,与邻居方氏发生纠纷,张家最后告状告到县衙,县衙知道方氏也有内亲在朝廷做高官,不敢贸然断决,此案一拖再拖。于是张家写信告诉在京都的张英,想让张英写信给县衙,夺回有争议的土地。可是张英看信后,只写了四句诗作为回信给族人,这四句诗是,

    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

    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族人接到回信后,遵照张英的指示让地三尺,以表示不再相争。方姓人家知道后,非常感动,也效仿张氏,又让地三尺,于是形成了一条六尺巷道。这‘六尺巷’现在安徽省桐城市市区内,已被桐城市人民政府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大家今后有机会可以到此一游。”赵校长讲到这里,又回到正题上,“大家提出的四条要求,我们尽力而行,但是万一有某些达不到的,那我们就只好学那个张英啰,让地五亩!”赵校长说完,笑了起来,其他几个主任也都笑了起来。这时,曾队长也笑着说:

    “为了搞好团结,我们也再让地五亩。”

    那几个大汉也勉强跟着笑了。这时,室内的空气开始缓和,刚进屋的尴尬场面渐渐消失,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随便聊了起来。谈笑声,吃花生的响声混合在一起,完全挤掉了进屋时严肃的气氛,几个大汉的脸上由阴转晴,洋溢着和颜悦色。高个子长脸大汉笑着说:

    “我们完全相信赵校长能为我们出大力,帮我们联系上级解决这些实际问题,如果能这样,我们感激不尽。”

    “现在说感激未免太早,有些方面还需大家体谅。比如说,你们提出的第二条,要退回原先初一新生缴纳的那一半集资费,我们的确为难,学校现在欠债几万元,又要借债打围墙,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请大家重新考虑考虑。”赵校长又抓几把花生放到客人面前,满脸挂着笑容。

    曾队长也笑了笑,对带来的三人说:

    “我们提出了四点,赵校长只提出这一点,本着互相尊重,我看可以协商,你们几个是不是也考虑一下。”

    三个大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在盘算着,都不好说什么。曾队长一个一个地问,最后都说,随他们两人。赵校长笑着说:

    “我看这第二条就暂且放下吧,留着以后再说,我们学校以后形势好转了,对三队群众的照顾远不止这一点呢。”

    “从长远形势看,洛江中学发展前景一定是美好的,将来我们三小队学生会得到很多方面的照顾,近水楼台先得月。但是,他们目前有很多困难,我看,这第二条就按照赵校长的要求,放下来,以后再说,你们几位意下如何?”曾队长问几个同伴说。

    几个大汉没表示否定,微笑着慢慢点了头。曾队长又说:

    “赵校长,我们几个同志非常尊重你,已经对第二条做出了让步,那其他三条可要落实的呀!”

    “第三条和第四条我们一定尽最大的努力,协同曾队长找上级协商解决,至于第一条,三小队中学学生从本学期起,集资费和学杂费全免,我们不反对,但我们无权做出决定,还要请示镇教委会,得到批准才可实施。”赵校长笑着说。

    “赵校长该不会是张推李卸吧。”高个子长方脸大汉有些不高兴了。

    “不是,绝对不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同情三队人民,但事关重大,我不能擅自作主。因为同意第一条,我们学校事业收入就会减少一部分,同时,就要上级补偿这一部分,实际上,就是增加了国家负担,所以,一定要请示批准后才能实施,上级一旦同意,我们立即退还本学期开学时三小队学生缴纳的所有集资费和学杂费。”赵校长郑重地说。

    “我们相信赵校长说的是真心话!”胖头圆脸大汉盯着赵校长说。

    “希望赵校长说到做到!”高鼻子大汉也随声说。

    “请大家放心,我们是友好邻邦,应该和睦相处,工作上互相关心,互相支持。明天,我就与曾队长共同向各级领导反映情况,求得上级的支持,来共同解决你们提出的问题。”赵校长语气坚定地说。

    大家又随便谈了一会儿,曾队长带着同伴满怀希望地回去了。

    以后的七八天时间,赵校长、曾队长一起去到镇教委找江主任、镇委分管教育的李副镇长,然后又找洛江分片光书记,洛江大队支部委员会胡书记等,分别向他们反映情况,同时也分别交换了意见,基本上形成了共识,只需碰面了。找了上十次,终于将这些领导们邀请到中学会议室开会,研究处理方案。

    参加研究处理会的领导有镇委李副镇长、洛江片支部光书记、镇教委江主任、大队支部胡书记和中学赵校长及几位主任,还有三小队的曾队长和上次来校的几位群众代表共十多人。

    会议讨论气氛非常融洽,各级领导都做了讲话,已经形成共识,即兼顾国家——集体——个人三者之间的利益,同意群众代表提出的三条要求:一,从本学期起,三小队的初中生集资费和学杂费全免,本学期开学时已经交了的全额退还;二,三小队的冬季水利建设任务与往年一样,减去一半;三,三小队拿出的47亩校舍土地按每亩每年95元计算,每年减去4465元上交公粮水费等税款。不过,今年秋征时要先征后返,即先按原数缴纳给国家,年终再返还4465元给三小队。

    对于这第三条的延伸内容,曾队长和三个代表虽心存疑虑,但不好反对,他们四人商量一番,曾队长说:

    “我们相信领导,相信人民政府,相信政府说到做到。”

    会议结束后,赵校长请参加会议的领导和代表吃了一餐饭,然后握手告别。

    挖沟事件终于圆满了结,老师们用两个晚上时间填平了此沟,自此,围墙得以安心开工。为节省开支,除请了瓦工师傅外,小工全是老师轮流担当,有些搬砖任务也请学生们利用课余时间完成。师生们总是有说有笑,高高兴兴。

    可是到了年终,三小队群众反映,上级完全没有返还按47亩、每亩95元的补偿款,农民们气愤不已,认为这是某些干部敷衍了老百姓,老百姓受到了欺骗。但他们丝毫不抱怨中学领导和老师,也再没有找学校任何麻烦。有的群众自我安慰说,斗争或多或少还是取得了一点胜利,那就是从现在起,我们的孩子读初中免去了集资费和学杂费;有的群众还颇有点鲁迅笔下的阿q精神,说,这是儿子欺骗了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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