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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姻大事……这四个字,从二十三岁的乔庭然嘴里,第一次主动提出来,并且还是如此耐心与郑重的语气,真有那么点石破天惊的味道,倘若现在听到的是乔娘,不知会不会激动得热泪盈眶,乔嫣然眨一眨眼睛,浓密的眼睫弯弯长长的翘着,颇有点难以置信地问乔庭然,道:“你不知她姓甚名谁,甚至连话也未曾讲过一句,你就想娶她?”

    乔庭然活似一只骄傲的白天鹅,扬掠而起一双丰致卓然的眉峰,语气极为理直气壮,道:“我难得碰到一个,愿意多看两眼的姑娘,为什么不娶?”

    乔嫣然沉默片刻,最后轻笑,声音韵美而细香,道:“三哥,我可真是服了你。(小说文学网)”

    “你觉着好生稀罕是不是……”乔庭然哼哼唧唧笑了两声,随后附耳乔嫣然,低声笑言道:“好妹妹,哥哥告诉你一个秘密……外祖父以前跟我提过,当年咱家老爹,在不经意之间,看到娘攀花一笑,只这一次面儿,就颠颠的撺掇祖父登门求亲。”

    还有这种事儿?

    乔嫣然颇感兴味,于是盎然低问,道:“真的?”

    乔庭然偷偷倒述虞老侯爷讲过的话,至于中间有没有添油加醋,注以自己的扭曲歪解,那就只有天知地知他自己知了,道:“自然是真的,外祖父起初十分不乐意他,嫌他脾气太坏,生怕委屈了娘……不过,咱爹的那一张脸皮,可真是厚实啊,不管外祖父如何冷言拒绝,舅父怎样冷面相待,竟都一一忍耐未发……最后,咱娘倒自个先心软了,外祖父这才同意,将娘嫁给了咱爹。”

    想了一想,又道:“等我找到那姑娘,便让爹去给我提亲……咱娘也就不用一见我,三句话不离让我娶媳妇的事啦。”

    乔嫣然垂眉一笑,幽丽婉妍。

    几日后,改头换装的乔庭然,还在茫茫人海的街头巷尾,进行大海捞针之举时,怀溪公主将要下嫁武安侯之子虞以弘的消息,如秋风吹扫落叶一般,传入了千家万户。

    萧萧疏漏的夜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晚,直到天亮方停,窗外冷冽的秋风卷起之时,依稀可以听到残雨的滴落声,室外寒凉似水,屋内温暖如春,乔娘进屋来看乔嫣然之时,乔嫣然正靠坐在床上,就着明亮灼灼的烛光,静静垂目绣花。

    乔娘在床边坐下,接过乔嫣然手中的绣棚,只见质华的明黄绸缎之上,两只彩蝶已栩栩如生的翩翩而飞,明黄之色乃皇室专用,乔娘心知肚明这是为谁而绣,却并不多问,只柔声笑赞道:“嫣儿的绣工愈发好啦。”

    乔嫣然歪伏到乔娘身上,笑嘻嘻道:“不过是孰能生巧而已。”

    乔娘将绣棚放回箩筐,专心致志的搂着小闺女说话,摸一摸她柔嫩无瑕的脸颊,关怀地问道:“嫣儿,昨晚下了一夜的雨,你有没有被吵到睡不着?”

    乔嫣然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将脑袋枕在乔娘肩头,双臂环着乔娘的腰身,乌亮的发丝散垂在胸前,亲昵答道:“睡得好着呢,什么时候开始下得雨,我都不晓得……娘晚上睡得还好么?”

    乔娘笑了一笑,道:“娘一向睡眠轻浅,有个风吹草动,就能醒来,扰得你爹又陪着我,听了半宿的雨。”

    乔嫣然忧心道:“娘,要不我们再找别的大夫看看?”

    乔娘不甚在意的叹道:“论医术,还有谁能精湛过陈御医?他治了这几年,总是吃药时稍好上一些,也没见多大起色……算啦,不折腾了,娘只盼着你能好好的。”

    在乔嫣然穿越之后最年幼的时光里,她犹如被病魔附了体一般,每日都是晕乎乎的十分难受,深深体味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纵知生命诚可贵,她当时却真的十分想撒手人间,了结这段难以承受的病痛,可乔娘日日夜夜的守着她,柔声细语的哄着她,她病得稀里糊涂时,朦朦胧胧之间常觉有温热的水珠,啪嗒啪嗒的滴落在脸上,待她清醒一些时,总有一双红桃子似的眼睛欢喜到泣泪,抱着她亲了又亲,脉脉温情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油然而生,时光荏苒,当她渐渐开始好转时,乔娘却已落下睡眠不好的病症。

    乔嫣然不由眼眶微热,低低唤道:“娘……”

    乔娘悠晃着怀里的小闺女,还如幼时一般轻轻拍她后背,十多年的岁月,就这般悠悠荡荡的被轻拍着一晃而过,乔娘笑语慈和,依旧满溢疼爱:“娘的小宝贝哟,可算平安长大啦。”

    乔嫣然抱着乔娘,含泪而笑。

    是夜,晚饭已毕,雨丝开始新一轮的细细绵绵,滴落潺潺的涟涟阑珊,乔娘着人唤来乔庭然,进行促膝长谈的秋雨夜话,乔娘本是将门之女,柔情与利落样样不缺,今日方针是单刀快入,直接严肃的点题,道:“庭儿,以弘下月也将娶妻,娘再问你一次,你到底还要拖到几时?”

    闻言,乔庭然不骄不躁不恼不怒,只乐呵呵地笑道:“娘,您莫着急,您儿媳妇已经有着落了。”

    乔娘先是神色一愣,随即心中一喜,忙再问道:“是哪家小姐?”

    乔庭然伸手扯了扯肩头长发,眉目丰姿间气势孤傲,却略含轻愁道:“不知道是哪家小姐。”

    这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调,乔娘大是不悦,一手拧上乔庭然的耳朵,一脸薄怒道:“你又逗娘是不是?”

    耳朵被狠狠扯了一下,乔庭然不由“哎哟”了一声,连连呼痛道:“娘,您老轻点,我这只可怜的耳朵,都快被您扯成薄纸片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她是谁,我若知道,哪还用得着,每天到街上找人……”

    伸出一根食指,戳向乔嫣然娇俏的背影,寻求援助道:“嫣然可以替我作证。”

    乔嫣然指尖正拈一枚润华的棋子,闻言,从棋盘上移开目光,微偏了头,极无辜的轻飘飘道一句:“娘,我什么都不知道。”而后回头,脆声落子。

    乔庭然立时大怒:“你这个坏丫头……”

    当即就要跳离椅子,找乔嫣然算账,却忘了自己的耳朵,还被掌捏在老娘的手心,撕扯之下,直疼裂得嗷嗷叫了一声,道:“娘,这次我真没骗您,那姑娘生得比嫣然还俊俏,一手鞭子舞得也好看,我一眼就瞧上她了,这几天正满大街的找她呢。”

    三儿子过去的辉煌劣迹,实在太过斑斑驳驳,况且前车之鉴,后车之覆,最近刚被他唬过一次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于是乔娘报以十二分的狐疑:“真的?”

    乔庭然将刚才戳乔嫣然背影的手指,举在脑袋边际,垂直挺拔地戳向屋顶之外的天空,这回是最诚心诚意的对天盟誓,道:“真的,比您戴的珍珠项链还真一百倍!我只要摸清她是哪家姑娘,肯定麻麻利利的将她娶回来!不出一年,保管您能再抱上一大胖孙子!”

    “京城可没有哪家闺秀千金,会舞什么鞭子……”乔娘略一沉吟,忽又凝沉了脸,再次横眉怒视道:“别人娶妻是为了成家立室!你娶媳妇,难道就是为了有人和你整日打架不成?你一个人就能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再娶一个不省心的回来,你还想闹翻天是不是?”

    乔庭然偷偷夺回自己饱受磨难的耳朵,脸上笑意嘻嘻,有理有据的辩析道:“娘,话可不能这么说,您相中的那些千金小姐,不是娇娇滴滴,就是满腹诗书,我既不喜她们的性子,又和她们说不到一处,就算勉强娶回家来,估摸也只能当花瓶摆着,到时她们受了委屈冷落,肯定整日哭哭啼啼,咱家才真的会鸡犬不宁……”

    扬眉笑了一笑,话锋突得一转,再道:“家和才能万事兴,但是呢,假若我娶的是自己中意的媳妇,我肯定会把她,当成瓶里的花儿一样,精精细细的供着,有谁被人好言好语的哄着,还能一脸的不高兴,她高兴我乐意,和和睦睦的处着,怎么也不可能闹翻天不是……这样的话,娘了却一桩心事,我也娶到了媳妇,岂不是一举两得?”

    乔娘虽被他绕的有点耳晕,不过确定了一点,那就是这个儿子,有成亲生子的心思,这就好办,于是缓和了脸色,道:“那你摸清楚是哪家小姐后,尽快告诉娘。”

    说罢,便不再多言逼问,有张有弛,才会有最好的效果。

    乔庭然摆脱危机后,第一件事便是找乔嫣然报仇,他想要报的仇,从来片刻耽误不得,脚下大步一滑,已鬼魅一般闪至乔嫣然身侧,伸手揉捏上乔嫣然的两瓣脸颊,嘴里哼哼着坏笑,道:“小丫头,你坑我是不是……你还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乔嫣然可怜的两片脸蛋,被乔庭然以和面似的姿势,生生揉曲了形状,说话的音调也歪偏了十八道弯,嘴里咕咕囔囔道:“良,酸哥扭肉偶的脸……”

    难得抽出闲暇与乔嫣然对弈的乔云峥,只能非常无奈的叹气:“三叔……”

    你别闹了好不好,你都二十三了,不是三岁啊。

    正闹腾的不可开交之际,晚归的乔爹迈进门来,携了一身微凉的水汽,目光四下一扫,先对脸挂无奈之意的乔云峥,道:“小峥,已这么晚啦,快回你院里歇着去,改日再和你小姑姑下棋。”

    再瞪一眼正嘻嘻哈哈的乔庭然,语气不淡定了,斥道:“庭然,你整日没个正行,到底成什么样子!”说话之间,已走到暖榻边上,从袖内摸出一只精巧的锦盒,塞到乔嫣然手中,略淡定了口气,道:“嫣儿,你也回屋歇着去吧。”

    乔爹既这般发话,三人当即拜别离去。

    乔爹与乔娘的正院占地极阔,乔嫣然常居在其东厢房,其内布置极为精美华丽,与乔嫣然单独的那座院落,卧室内的摆设几乎一模一样,住起来毫无违和之感。

    乔嫣然裹着厚实的暖裘,携了竹云回到房间,乔庭然也尾随而来,竹雨已将屋内拾掇的暖暖和和,上前解了暖裘系着的蝴蝶结,竹云在乔嫣然身后接抱下暖裘,恢复了清爽装姿的乔嫣然,微有纳闷的问乔庭然,道:“三哥,你还有事么?”

    乔庭然笑眯眯的伸出手,指一指乔嫣然捏在手里的盒子,略有好奇道:“给我瞧一瞧皇上表哥送你的东西,让哥哥也开一开眼。”

    乔嫣然垂下眼眸,看了一眼手中锦盒,其上雕花疏密有致,甚是繁复曲丽,不必开盒视内,也基本能猜到是何物什,心中不由泛起五味陈杂,脱口拒绝道:“不给你看。”

    “别这么小气。”乔庭然眉峰舒展间,嘴角浮起一抹琳琅盎然的笑意,道:“再有,你不给我看,我就当真不看啦?”

    倏忽之间,乔庭然一手巧妙的凝动,已擒夺走那方雕花锦盒。

    乔嫣然手上一空,下意识地“哎”了一声,来不及上前阻拦,乔庭然已“砰”的一声,打开盒子细细瞧看,只见盒内静静躺着一枚如意同心结,五丝彩线流利,编织十分精美,另有一折花笺在侧。

    乔庭然虽不精文墨,但是该认识的字,却也一个没落下,展开花笺之后,随口便念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看一眼乔嫣然,又乐不可支的继续念道:“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还没念全乎,乔庭然已然彻底捧腹大笑,道:“哈哈,好妹妹,这是皇上表哥写给你的情诗么……这样肉麻兮兮,哈哈,他究竟怎么下笔写出来的啊,难怪你不肯给我看……”

    乔嫣然站在原地未动,精致的绣衫下慢慢曲指成拳,指甲刺在柔嫩的掌心,有些许的疼意弥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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