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海边,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走。西见烟尘飞,大将戍边不可归。金甲难脱,风吹面如割。天地间一片混沌,分不清哪里是雪,哪里是沙。杨延顺独自等待着,他并不知自己在等什么。

    突然间,西边转出一骑,缓缓向自己走来。马上一名女子,看不清容貌,但只觉这便是心中所念,等候的人,便应是她。

    马到近前,还未来得及搭言,忽见女子身后一双血眼大如红灯。惊恐之间,定睛一看,原是一只体型巨大如马的白狼。白狼一直尾随着女子,藏与风雪之间,难以发现,直到其睁开一双血眼,才在混沌之中认得出来。

    杨延顺急忙大叫示警,奈何那名女子仿佛根本听不见他的叫喊,依旧一脸笑意向自己缓缓而行。杨延顺惊惧之间,便觉手中有一物,低头一看,是一只锋利的长矛。眼见白狼已张开血盆大口,要将女子一口吞下去,杨延顺用尽浑身力气将手中长矛掷出,正中白狼胸前。白狼倒地,化成人形。

    杨延顺走上前去一看,那人眼如鹰隼,斜眉入鬓,鼻似玉柱,牙排似玉,一张薄唇微启,鲜血自嘴角流下,不住叫着自己的名字。俯身看时,不禁惊呼:“铁筝!”连忙将其抱在怀中,心如刀绞,泪似泉涌,“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呀!”

    耶律休哥抚着杨延顺面颊,虚弱道:“你果然。。。偏爱与她!”

    杨延顺转头去看,那名女子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己身后,一头银发似雪,左耳挂环,右耳吊坠,眉间一点紫砂,楚楚动人,不是西夜琴还会是谁!再低头看时,耶律休哥已然鹰目紧闭,死在自己怀中。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杨延顺仰面嘶吼:“不!”

    “不!”杨延顺一下坐起,双目耸瞪,一身冷汗直流,原来是南柯一梦。四下去看,只见身边的人也已惊醒,一双鹰目满是柔情,关切道:“八郎,怎么了?做恶梦了?”

    “没。。。没事。”杨延顺走下军榻,寻来一盏凉茶,一饮而尽。梦中的情境还历历在目,眼中之泪依旧未擦,脑中一片混沌,如梦中的那场风雪。

    耶律休哥也走下榻来,坐在身边,握住杨延顺一双手,道:“八郎,你心中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杨延顺思虑良久,问道:“西夜琴。。。你一定会让她死,对吧?”

    耶律休哥闻言心中一痛,却并未发怒,只是冷言道:“我若说对呢?”

    杨延顺叹息一声,未做回答。

    红日东升,中军帅帐内战将云集,耶律休哥击鼓升帐议事。杨延顺再一次站到了帅案一旁,不过此刻却是一脸萎靡,颓然之色尽显。

    就听耶律休哥问道:“我军已兵围西夜数月许久,奈何西夜王按兵不动,龟缩在城中,一时难以攻破,诸位可有良策?”

    帐中安静至极,没有一人站出说话。耶律休哥向左右两厢看去,道:“阿里铁牙,你有计策吗?”

    阿里铁牙出列道:“末将。。。尚未有计策。”

    耶律休哥:“唐经年,你呢?”

    唐经年也跪倒出列,答道:“惕隐大人恕罪,末将。。。也没有对策。”

    耶律休哥又望向帐内其余战将,问道:“其他人,也没有对策吗?”

    帐内无人语出一言,耶律休哥一声冷笑,“指望你们,恐怕明年的今日,我也难以攻下这西夜城,好在。。。我还有杨参谋。”

    耶律休哥看看杨延顺,继续道:“昨夜,杨参谋已经向本帅提出计策了,现说与诸位听听,看可行与否。”

    帐中大将一听,连忙凑上前来,仔细来听。只听耶律休哥道:“我军三合玄襄阵戮军十万之后,杨参谋生擒西夜国的公主----西夜琴,现如今还关押在我军中。西夜琴是西域的明珠,是西夜王的唯一的妹妹,我们若是将西夜琴处死,示之与西夜国,西夜国上下定将愤而出战。只要他们敢与我一战,岂有不败之理!”

    话音一落,帐内诸将尽皆看向杨延顺,只见杨延顺还是一副颓然之色。诸将不解,唯有少数了解内幕的人可以看出,此计定非杨延顺所提,而是出自大惕隐之手。不过单论计策而然,堪称为上上之策!故而便有一班战将连声附议,直呼妙计。

    耶律休哥甚是满意,便道:“既然诸位没有疑议,处死西夜琴之事,便由军医萧天机去办!”

    军令一下,诸将散去,帐中却早已不见了杨延顺的身影。

    辽营内,萧天机手中端着一个壶毒酒,身后带领十余兵士,直奔参谋大帐。另一边,杨延顺拉来一人,嘱咐道:“你定要将萧天机缠住!明白吗?”

    那人把鲶鱼嘴一咧,两排黄板牙上下一碰,连声道:“明白明白!”说完,便向萧天机跑去,高声道:“萧军医干嘛去呀?小的有事想请教你呀?我最近老是尿不出来,你说这是什么毛病啊?”

    参谋长内,西夜琴正在铜镜前梳妆打扮,忽见帐帘一挑,杨延顺匆忙而进,不禁喜道:“你回来了!”

    哪知杨延顺一脸焦急,走上前来一把拉住自己的手,道:“快走!耶律休哥派人来杀你了!”

    西夜琴却是一脸笑意,紧攥着杨延顺的手,问道:“哦?那你这是要放我了?不怕你的惕隐大人怪罪下来?”

    杨延顺哪有时间多说,只是催促道:“你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西夜琴:“你这么怕我死,难不成你是爱上我了?”

    “我。。。你走还是不走?”杨延顺挣开西夜琴双手,大声吼道。

    “不走!你若爱我,我死也值了!你若不爱,我便是走了也是白活!还不如死在你面前,至少你能永远记得我!”西夜琴也是倔强说道。哪想话音一落,便听帐外一声大笑:“琴公主果然痴情!这话让人听得甚是感动!”

    杨延顺闻言虎躯一震,下意识将西夜琴挡在身后,西夜琴心中一喜,自身后将杨延顺右手握住。

    帐门一挑,耶律休哥带着萧天机走了进来,身后还有阿里海牙、楚封关等一班大将。原来耶律休哥在帅帐中寻杨延顺不到,便已知其行踪,遂带着阿里海牙等人直奔参谋大帐,途中正遇被密斯托哈缠住的萧天机。耶律休哥一声怒叱,密斯托哈哪还敢再做纠缠,连忙跪拜告辞。众人来到参谋大帐,帐内两人还未离去。

    耶律休哥看着杨延顺,心中又是一痛,却是轻笑一声,道:“杨参谋,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呀?”

    杨延顺并不搭言,只是紧紧盯着萧天机手中端着的毒酒,目光似火。

    耶律休哥一声冷哼,一瞪阿里海牙等人,诸将会意。就见阿里海牙和楚封关两人走上前来,拱手道:“杨大人,还请到帐外等候。”

    杨延顺自是不肯,却不防阿里海牙突袭而上,一把将自己抓住,楚封关随后一掌拍下,正中后颈。杨延顺饶是英勇,也难招架这一重击,当即眼前一黑,回望最后一眼。恍惚间,只见西夜琴泪如梨花落,随后便晕了过去。

    待其醒来时,帐内众人尽皆不语,耶律休哥站在军案之前,背对着自己,萧天机一双狐眼依旧令人不安,手中酒壶已空。杨延顺只觉喉间一阵苦涩难言,四下看去,只见军榻之上一人横卧,踉跄着走上前去,俯身看去,不禁双膝一软,跪在榻前。

    军榻上,西夜琴一双美目紧闭,面润如脂,鼻高似青竹,唇红赛玉璞,还是那般的杀气不多,媚气十足。杨延顺握住其一双玉手,只见手掌间留有一张纸条,打开来看,泪水瞬间夺眶而出。纸条之上留有十个精致的宋字:“人事多错迕,与君永相望。”

    耳边再次响起二师父潘美那句话:“不要爱上战场上遇见的人。”

    杨延顺哽咽道:“西夜琴已死,可否留我与她单独呆上片刻?”

    耶律休哥转身离去,帐中众人也随之出帐不提。杨延顺擦干眼角泪滴,看着榻上的人,不由得阵阵苦笑,“你为何这般傻气?一定要我说出口吗?无论爱或不爱,我都难以将你遗忘。从你让我打得第一个喷嚏开始。呵呵”。

    杨延顺: “银发三千,眉间紫砂,美人梨花泪。岁月蹉跎,烈酒斟酌,雨夜谈魂魄。古来士卒徒草莽,奈何将军更无情。千堆白骨铸战功,万丈情丝刀斩尽。断念残留,良人不归。卿当问:黄沙战场,何故无情?卿当看:人如荒草,秋来枯黄,冬来败折。卿当知:十年一将,白发成沙,不问情殇。自此大将爱戎装,三军兵士别红妆,帅帐雪如霜。”

    “二师父说的对,不该爱上战场上遇见的人,你我皆错了。但显然,你我都会一错再错下去。你已经做到了,我还会坚持。”杨延顺说完起身离帐,不想帐外耶律休哥正等着他,两人相视良久无言,最终还是联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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