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大牢”

    虽然大宋的数代帝皇,都颇有仁心,多次下诏谕,让底下的人将监牢收拾得象样些,但底下胥吏们自有应对之策,因此,开封府大牢里光线阴沉气味难闻。周铨才被推进来,就想转身出去,只不过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记推搡。

    “我、我、我是冤枉的,我真是冤枉的!”他脸色煞白大叫道。

    “进了这里,十个人里面,有九个都说自己是冤枉的。剩余的一个,是被打得说不出话来的。”

    周铨还在大叫,却听到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

    头一看,是个满头乱发的家伙,被关在监牢之中,用一双炯炯的目光盯着他。

    两世为人,周铨还是第一次被关在牢里,此前并无经验,就只知道牢里往往有牢霸。

    这家伙,莫非就是牢霸?

    “看什么看?”那满头乱发的家伙瞪圆了眼睛。

    周铨呵呵一笑,抱起拳头给那家伙作了一个揖:“这位大叔请了。”

    他知道,对着牢霸一类的人物,一昧地隐忍退让,只能更受欺凌,相反,要让对方摸不着深浅,才可以暂时保护自己。

    说白了,就是要忽悠,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把面前的这一道坎过了再说。

    果然,见这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子,一副老市井作派,那个乱发大汉目光有些狐疑。

    周铨此时,对自己的处境已经明了,这种环境之下,他是谁都不能指望了,只得想法子自救。

    凭着另一世做过销售的本事,他很快就和牢中这位拉近了关系。

    此人姓方名拙,在牢中已经关了很长时间,对牢里的种种情形,都很了解。周铨很自觉,没有问对方为何会被关进来,不过这放拙却是给关久了,有个说话的对象,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虽然此时周铨还不适应这种口音,不过听还没有问题,从此人口中,他倒是得到一些开封府牢房的趣事。

    至于传说中包拯的三口铡刀,那自然是不存在的,历任权知开封府,几乎都没有当长久的。

    周铨还有意打听了如今的府尹,这一位今年才上任,名为李孝寿,前几年也担任过开封府尹,后来去职,如今又重新上任。

    说来也怪,这位权知开封府的李老爷,将他打入大牢之后,并未来问话,不仅是他,就是方拙,也没有人来理睬。

    不但这一夜,到了第二天早晨,牢中仍然无一人来。

    周铨已经饿得肚子咕咕乱叫,他心中也有些急了,这开封府大牢之中总得送些汤饭吧,但他却什么都没有!

    和他同牢的方拙,这个时候也有些急躁不安,喃喃咒骂不休,只不过他说话又快又急,周铨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

    “出什么事了,方大叔?”周铨问道。

    “往常每日二餐,虽然只是些汤水,总能吃个三分饱,可今日早过了送早餐之时,却还没有人来送!定然是出了大事,让胥吏狱卒都脱不了身。”方拙焦躁地起身,在监牢里打着转儿。

    足足等到正午时分,终于听到了难得的脚步之声,紧接着,门被打开。

    看到进来的狱卒,方拙轻轻咦了一声:“怎么不是老郑了。”

    “老郑?他不能来给你们送饭了,如今他只怕自己要人送饭。”来的狱卒哼了一声,在二人面上一打量,将个饭桶扔在地上。

    方拙还想再问,那狱卒又打量了周铨一下:“你这个小郎,叫什么名字?”

    “周、周铨”

    对这具身躯的名字,周铨已然清楚。

    “果然是周手之子,你随我出来。”那狱卒招呼了一声。

    方拙眼中顿时闪出羡慕之色,周铨自己,却有些茫然。不过从那狱卒口中泄露的意思来看,当是他那个便宜老子使了劲儿。

    跟着狱卒出了这间监牢,七拐八弯,到了一间偏僻的屋子,那狱卒推开门,低声道:“周手,人带来了。”

    紧接着,满脸担忧的周傥出现在周铨视线之中。

    见周铨没有受过凌虐的迹象,周傥稍稍安心,然后向那狱卒拱手:“大恩不言谢,洪三哥,周某必有后报。”

    那狱卒摆了摆手:“时间紧迫,你有什么交待,还请快些。”

    周傥拉住周铨,问了两句,听得周铨怪异的腔调答,他倒不奇怪,见周铨真没有吃什么苦头,这才说起外边的事情。

    原本周傥让儿子去军巡铺,只是想要吓唬他一番,没料想却被李孝寿撞着,直接拿至开封府大牢,所以他心中也是惶急无比。

    此刻他都无计可施,只能反复叮嘱,让周铨在牢中小心。

    “若是提审,孩儿当如何应付?”

    听方拙说了一晚上话,周铨好歹能用此时的白话对话,不至于露出太大马脚,只是每说一句都很慢。

    “提审暂时不会,如今出了大事,待制老爷怕是没有功夫管你。”

    从周傥口中,周铨才知道,这开封府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原本大内奉宸库的库吏吕寿,盗了奉宸库所藏金玉,被发觉后系于狱中,可就在昨日,吕寿脱狱逃走,到现在也没有抓来。

    这对刚刚重任权知开封府的李孝寿来说,是给他脸上的狠狠一拳!

    故此,昨日李孝寿发怒,召各级官吏议事,将当时的狱卒与相关胥吏尽皆拿下,以“故纵”的罪名发落,很是打了不少人。

    听得这个消息,周铨心中一动。

    他急于从牢里脱身,觉得这似乎是一个机会。

    “父父亲,孩儿的罪名,应当是强加于我的吧?”他向周傥问道。

    “你自己做的事情,还来问我?”听他问起此事,周傥气就不打一处来,哼了一声。

    周铨苦着脸,没有作声,这是这具身体原先主人干的事情,但既得其身,便要担当其因果。

    “已经弄明白了,有人想着你老子的这个手之位,虽然你未有什么大错,但正好送上口实。”周傥淡淡地说道。

    若换了往常,周傥不会对儿子提起此事,但是从周铨揭破三仙姑的骗局里,他意识到,自己这个儿子已经长大了不少。

    “关键是李大娘,父亲,若是李大娘撤去诉状,只说是误会,我便可以出狱了吧?”

    听到儿子这样说,周傥又哼了一声。

    若是那开妓馆的李蕴李大娘肯撤诉,周铨自然就能出狱,但李蕴怎么会轻易撤诉,除非周傥答应她的某种条件!

    周铨却嘿嘿笑了笑:“若我说我那日在她那里,看到了吕寿呢?”

    此话一出,周傥眼睛就瞪得溜圆。

    “府尹老爷可没有那么容易糊弄,若是假戏真作了,你就是死路一条!”想了会儿,周傥又道。

    “****罪名,也是死路一条,如今是府尹老爷还顾不上我,若是顾上了,以他的行事手段,我还有活路么?”

    周傥听得这里,虽然惊讶于儿子的狠劲果决,但同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我儿看来经此教训,成长了不少,既然如此,为父便陪你玩上这一次,李蕴李大娘是吧,我儿你附耳过来!”

    周铨伸过头去,周傥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周铨顿时也眼睛圆了。

    这位便宜老子,也是个狠角儿!

    他原本只想着出监脱狱,但以他便宜老子的打算,不仅仅要出监,甚至还要在李蕴李大娘那里狠狠撕下一块来。

    “诬告我儿,岂能不给她一点教训若不是知道宫内的内官常去她那儿,这次你老子就要让她好看!”周傥又哼了一声。

    他父子还要细说,这时那狱卒走了进来:“周手,大老爷就要来了,你还是先去吧,放心,有兄弟我在,你家小郎君在牢里不会受苦!”

    老周提了一个大食盒,原本是给周铨吃的,现在只能让周铨带牢中。

    那方拙见周铨来,还拎了个大食盒,便知道这少年郎是有门路的,他凑上来献殷勤,周铨也不拒绝,不但与他分享自己食盒中的肉菜,还请狱卒拿了坛酒来,给那方拙饮用。

    周铨自己也尝了口,这酒不但浑浊,而且带着股甜酸味,周铨并不喜欢,因此全都给了方拙。

    三杯黄汤下肚,方拙的话就更多起来,周铨记得他昨夜曾经提到过吕寿,有意探他口风。

    方拙本来就喝得半醉,哪里会戒备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当下滔滔不绝,说起吕寿之事。

    原来他曾经与吕寿关押在同一监牢之中,那个时候,他曾听吕寿说起奉宸库中的情形。

    不过大多都是犯人吹牛之语,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此时监牢之外,显谟阁待制、权知开封府李孝寿踱着方步,缓缓坐上衙门大堂正位。

    他端坐之后,扫视周围,满堂之上,那些胥吏、衙役,一个个噤若寒蝉,这让他很满足。

    不过一想到吕寿之案,他的心情又变糟了。

    这帮子胥吏,他一个都信不过,总觉得他们与那作奸犯科之辈暗中勾结。

    “昨日诸人,可有口供了?”他沉声问道。

    答不出他所料,果然是个个喊冤叫屈,就是没有一个交待的。

    李孝寿捻须冷笑,这些欠打的货色,不到黄河心不死,当给他们一个教训才好。

    “昨日押入牢中的那个****罪囚呢,给我带上来!”心念一转间,李孝寿下令道。

    他讨厌任何作奸犯科之辈,所以那个****罪囚,正好是杀鸡骇猴的那只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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