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未见过作死如此者。”

    见那位杜员外如此嚣张,周铨哑然失笑。

    以他现在身份,自然用不着与这样的一个小人物较劲,但对方惹到他头上来,那就是另一事了。

    “鹏举,擒下这只肥鹅。”周铨下令道。

    岳飞身形猛然跳出,瞬间从那些厢兵中冲过,一把便揪住了那位杜员外,抡掌便抽,左右开弓抽得六记耳光,然后将满嘴碎牙鲜血的杜员外拖了过来。

    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一路上又见百姓困苦,却无计解决,心中早就积满了郁愤,因此这几下兔起狐落,干脆无比。当他拖着人来时,那些厢兵才发应过来,只不过厢兵中悍勇之辈早就被挑入禁军,剩余的都是些老弱病残,胆怯懦弱,欺负良善百姓还行,遇到这种凶人,哪个敢上前?

    没有立刻哄散,就已经是看在杜员外给赏钱的份上了!

    “你们好狗胆,你们可知额是谁么?”

    那杜员外还摸不清头脑,犹自大叫大嚷,岳飞又赏了他一记耳光,他这才老实下来。

    “我不知道你是谁,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王启年半蹲着向躺在地上的杜员外问道。

    “我我我不知”

    “那不得了,惹得爷爷性起,一刀将你杀了,你瞅官府去哪寻人去,最多找到这个李宝头上,可他又不认识我们。”王启年笑眯眯地道:“所以啊,你莫要以为自己有个靠山便有多神气!”

    这一刻杜员外明白,自己的靠山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今日之事,你觉得当如何了结?”王启年又道。

    那杜员外心里打鼓,看情形,自己是遇上敢杀敢打的悍匪了,他眼珠一转,向那些厢兵道:“各位还请继续去救火,莫让火势蔓延!”

    棉田里的火其实很好救,毕竟棉花长得并不高大。那些厢兵当然是宁可去救火,也不愿意与这群明显过江强龙的人相对抗,很快就散去了。

    杜员外此时陪着笑,从地上坐起,连连拱手:“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诸位,小人家中还薄有家产,愿献出银圆一百枚向诸位谢罪。”

    他现在只求脱身,许下一百枚银圆也就是一百贯的赎金,真是将周铨等当路过的悍匪了。

    “你这厮还算有眼力,知道将那群废物打发走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我们也不要你的臭钱儿。希望你一直能这么有眼力滚吧!”

    出乎他意料,众人并没有难为他,而是将他放开,他用袖子蒙着头,撒腿就跑向城中。

    那边李宝此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伙人一会儿自称是官差,一会儿又对官兵视若无睹,其身份让人难以猜测,不过有一点,对方没把自己等交给厢兵,好歹是欠了人情。

    哪怕也是对方拖住自己一行,才会被厢兵堵住。

    “我若是诸位,就早些走,那杜员外可不是什么善人,他家族亲,乃是杨戬身边红人,两年前他来到这里,手头上的人命没有十条也有八条。城中的狗官畏杨戬之势,对他百般逢迎,根本不敢治其之罪,反让他对禁军厢兵呼来喝去,视若奴仆”

    听得对方的李宝这样说,岳飞心中愤闷,忍不住对周铨道:“方才就不该放了这狗贼!”

    “留了他做什么,最多不过杀了他,但杀了这厮,还会有别人来此,这等走狗又不值什么钱,杨戬想找多少便有多少。”周铨摇头道。

    “那也不该令其轻易走脱。”

    “怎么会让他轻易走脱,他所倚仗者,不过是杨戬之势,你看过些时日,杨戬收拾他时,他的惨状吧。”周铨道。

    他们二人对话,也被对面李宝听到了。

    对面李宝脸色微变,只觉得这一行人高深莫测,连杨戬都不放在眼中。

    “莫非是梁山贼?是了,一定是他们,敢如此不将朝廷放在眼中的,只有梁山贼!”

    在他们这样的底层百姓心中,杨戬这类官吏便是官府朝廷,与这些人作对,就是与朝廷为敌。

    一念至此,李宝的心中又大为警惕,此时他还没有造反之念,因此干笑了两声,便要告辞而去。

    周铨却是一摆手:“先莫急,随我们走一走吧,或许还有一遭热闹可瞧。”

    李宝不知他的意思,但打又打不过,只能随在众人身边,他跟来,他的那些兄弟也只能跟上来。

    他熟悉附近地理,周铨有所问,必有所答,表面上看,倒是颇为和谐。众人走着走着,便到了济水边上,李宝眼珠一转,向着自己的伴当们施了个眼色,那些伴当们会意,却不知他们的这点小把戏,全落入王启年眼中。

    王启年只是笑,却不多说什么。

    此时周铨身边,有李宝、岳飞,还有武阳,等闲数十人也近身不得,若那个李宝玩什么花样,少不得要吃苦头。

    他心中这个念头一闪,却见那李宝突然伸手,抓住了这边李宝的胳膊,直接将他一拉:“随我来吧!”

    他这猛然使劲,这边李宝身体也是一晃,向前一步,被他拉到了济水之中!

    济水边水并不深,可是那边李宝一抬脚,一片水浇了过去,直接飙入李宝眼中,李宝闭眼之机,又被他拉扯了几步,到得水深过腰之处。

    然后那李宝猛然钻入水中,他的伴当此时,也纷纷跃入济水,一个个水性精熟,全不象是北人。

    李宝抹去眼中的水,再看对方人影,只看到水面涟漪不断,他虎目怒视,方才猝不及防,险些吃了亏,对他来说,当真是奇耻大辱。

    “过来,过来,到我这边来,方才在陆上没斗过你,如今你有本事,来水里与我再斗上一斗,谁输了,谁改名字,再也不得叫李宝!”

    那边李宝一钻游出数丈,踩着水对李宝招手。

    他在水中如鱼一般,水性极是高明,李宝见此情形,头望了望周铨,似乎有些无可奈何。

    周铨一笑,没有反对之意,于是李宝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向那个李宝移去。结果才进得两丈,水深就已经到了他脖子,他有些犹豫,似乎不知是该继续前进,还是岸。

    就在他犹豫之间,那个李宝一头扎入水中,再度消失不见。

    这个动作似乎给李宝下定决心,他开始后退,但只退了两步,脚下被什么东西抓住,直接扯往水中!

    那边李宝的伴当们全都哄笑起来,一个个在水里看热闹,显然,对于自家兄长的水性,他们有绝对的自信。

    但笑了几声,他们就觉得不对了。

    按理说,这边李宝的口音乃是开封界的口音,也是北方人,少有精通水性的,可是这边李宝的同伴,似乎都没有多少惊慌之色,仿佛比他们还要笃定!

    水中浪花翻腾,好一会儿之后,才见两个李宝从水里伸出头来。那边李宝怪叫道:“好家伙,竟通水性,你这貌似憨厚之人,怎么也恁的奸猾!”

    “呸,爷爷在东海都洗过澡,还怕了你这小河沟沟!”这边李宝吼道。

    两人又斗了起来,水性竟然是不分上下!

    周铨有些惊讶了。

    在济州时,考虑到今后时常要在海中,会水能多一分保障,所以李宝被赶得到海里去练水性,跟着张顺等水员,在大海中扑腾。

    而且济州气候适宜,便是冬日,李宝等人也会入海冬泳,可以说,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少说有二百日是泡在海中的,这样几年过来,李宝的水性已经相当不错了。

    而那边李宝,乃是本地之人,就在济水里练的水性,却能同在海中练水性的人相提并论,这可就有天赋的关系。

    周铨心中爱才之心顿起,他是在全力培养阵列少年,但也不拒绝别处的人才。

    那边李宝能算计到这边李宝,还有方才在城中救人,晓得调虎离山,又深得伴当们的忠心,分明是有些领导能力与智慧的。

    “行了行了,你们打到如今,也分不出胜负,依我靠,就作平手如何?”待两人再次浮上水面时,周铨笑吟吟道。

    那边李宝也不是真想翻脸,此时自然顺着台阶下:“不曾想你这厮在水中也是条好汉,如今既然晓得我的厉害,又有公子说和,就饶你一。”

    李宝冷笑了一声:“劝你还是改了名字,免得坏了我名头!”

    他二人嘴中犹自喋喋对骂,周铨笑着劝开,然后盯着那边李宝:“你们既然有意投往徐州,可知我姓名?”

    那边李宝心中一动,原本以为他是梁山寨之人的,现在看来,他竟然与徐州有关?

    他恭声道:“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我姓周,周铨。”

    一听得周铨自报姓名,那边李宝顿时惊骇,他仔细打量了周铨两眼,虽然身还处于水中,忙翻身拜倒,直跪在泥水里:“小人见过周制置不意冲撞了周制置虎威,小人万死!”

    他一拜倒,其余伴当也跟着拜下,倒让周铨一怔,算是体会到报名之后天下英雄纳头便拜的滋味了。

    “请起,诸位都请起你们精于水性,去徐州未免大材小用,我有意安排你们去海州,你们意下如何?”

    他表露出招揽之意,那边李宝如何不领会,再次下拜道:“敢不从命!”

    “只不过在我手下,纪律极严,你们要受得了约束才行,受不住约束,不如现在就分道扬镳,免得以后伤了和气。”周铨又徐徐道。

    他目光盯紧了那个李宝,想看对方会作如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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