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刘浓挑眉看向那人,眼底寒锋一闪,按着楚殇快步入营。

    “小郎君,不可!”

    “郎君,三思!”

    来福与郭璞紧随其后,二人边走边劝。

    北宫迎着刘浓大步而来,眯着眼看了看营外一干俘虏,笑道:“小郎君,妙哉!破胆之军,有何惧之?若其有诈而投敌,正好怯敌军之势,若其执刀对敌,亦可为我军稍壮声威!”言罢,满不在乎的一挥手,疾步出营,亲自领着白袍捧出各式兵器,来到俘虏面前,哗拉拉扔了一地。

    北宫捡起一柄环首刀,用手掂了掂,就着三百余俘虏复杂的眼光,朝着一名曲领点了点头。曲领会意,缓缓抽出四尺长刀,照着环首刀比了比。

    “锵!”曲领一声大喝,猛力一斩,环首刀应声断作两截。

    “嘶”

    俘虏群里,抽起阵阵冷气声,即便昨夜已知华亭白袍兵甲之威,而今近在咫尺下观之,又是另一种震憾,此时再观这群俘虏,眼底带着恐惧,瞳孔也在急剧内缩。

    “哈哈”

    北宫大笑而去,再也不看那群俘虏一眼。

    而中军帐中,来福与郭璞等人则在齐劝刘浓入坞堡暂避,如今尚能再战之白袍与荀娘子的骑军合在一处,亦不至七百人,而来者率着数千人之大军,若是敌非友,即便白袍再精锐,怕是亦将尽数折杀于此。刘浓剑眉疾跳,面上神色一阵变幻,沉默不言。

    “小郎君,且入堡暂避!”来福沉沉跪在地上,身上甲叶抖颤作响。

    刘浓右手按着左手,依旧未作一言。

    郭璞揖道:“郎君,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矣!”

    红筱道:“小郎君,请随婢子入堡吧!”说着,轻步移至刘浓身侧,杨少柳曾叮嘱她,小郎君性情极傲,若遇极险之境,当权宜行事。

    来福瞅了瞅红筱,嗡声道:“小郎君,恕罪!”言罢,“唰”挺身,欲与红筱一起制住小郎君。

    “来福,退下!”

    便在此时,刘浓猛然一声大喝,而后瞥了一眼红筱,按着楚殇,阔步走出营账,眼底泛红,若是此刻逃入坞堡中,置奋身追随的白袍于何地!置万众眼光于何地!何人不惜命?然则,若天意欲使刘浓葬身于此,那便来吧!大丈夫行事,但且问心,无愧于天地之间矣!若这一关都过不了,谈何上蔡,谈何洛阳?!

    来到营中高台上,拔剑而出,高声叫道:“众白袍听令,刘浓执剑于此,与诸君共存亡!但使有人一息尚存,便需守护此地!”

    全场眼光尽数看向高台上,只见一轮红日正行爬升,而自家小郎君身着乌墨甲,背衔日光,手执四尺阔剑,坚定的目光缓缓扫过四野,无边英气逼人扑来,教人心怀壮烈,却难以述之于言。

    北宫扬刀呼道:“小郎君,壮哉!!!”

    “小郎君,壮哉,威哉!!”白袍扬刀俱从。

    “刘英雄,壮哉!”

    “刘英雄,大英雄”

    叫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莫论是白袍,尚是坞堡上的韩翁、韩灵,亦或村民尽皆振臂奋呼。

    当此时际,将将走到中军帐的荀娘子歪着脑袋,眯着眼睛打量那台上之人,她的眸光带着疑惑与不解。而刘浓闻听着呼唤声,看着那一双双眼睛,忽然间心怀如潮澎湃,一浪盖过一浪。方才,他亦挣扎过,但在那一眨间,终究选择了站在此地,直面即将到来的险境。

    君子有谋而非莽撞,若他退却,必败!若他置身于此,尚可一战!况且,若敌军可拔营,自然也可摧坞,不过早死晚死一时尔!

    刘浓叫道:“若死,当匍前倒地,执楚殇而亡!”

    “列阵!!!”

    营外传来一声大吼,正是那名俘虏之首,他凝视刘浓半晌,率领一干俘虏缓缓转过身,捏着犹自颤抖的兵器,面朝前方,眼里有着莫名之物正在涌动。

    “希律律”

    便在此时,一骑仰立在村外小山顶,扬起四蹄一阵乱刨之后,飞速向坞堡插来。

    “呜”号角悲长,人人眼底一缩,面色冷沉。

    渐行渐近,来骑奔至五百步外,挑眉看了一眼坞堡,好似松了一口气,而后,提着长枪,勒马原地打转,高声叫道:“奉镇西将军、豫州刺史令,谢浮速速出营授首,如若不然,大军一至,辗作齑粉!!!”

    “嗯?!”

    等得数息,来人见军营中竟无人答话,眉头一皱,提缰纵马直直再奔一百步,叫道:“谢浮安在?韩潜在此,莫非竟做缩头之龟尔?!”

    顶盔贯甲,单骑哮营!

    “潜儿!!!”韩翁奔到坞墙边,一声大叫。

    而营中,刘浓仰天一笑:“哈哈”笑声朗朗而传,洪亮无比。数百白袍首看向小郎君,情不自禁的裂起嘴角,默然而笑。

    “哐啷啷”

    沉重的坞堡门开启,韩翁脚步蹒跚地奔向顶盔贯的骑士。韩灵骑着大黑狗,扬着一把小刀,超过了阿翁,边奔边喊:“大兄,大兄,此乃刘英雄,并非谢浮尔!”待至骑士身边,指挥大黑狗绕其打转。

    少倾,刘浓携众跨步出营,迎向那名顶盔贯甲的将军,拱手道:“刘浓,见过韩折冲!”韩潜为折冲将军。

    韩潜提枪于马上,望一眼茫茫四野,再看向刘浓,沉声问道:“谢浮之首,何在?”

    “匪首在此!”来福挺身捧盒,盒中正是谢浮之首。

    韩潜冷目将首一辩,翻身下马,看着营帐,问道:“谢浮率军一千有余,贵军几何?”

    郭璞捋了捋短须,笑道:“五百有余,友军一百有余!”

    韩潜眯眼再问:“伤亡何如?”

    北宫指着帐外犹燃的火堆,沉声道:“伤者六十有余,亡者二十有三,皆在眼前!”

    “不过百人”

    韩潜缓缓转过头,凝视刘浓,但见眼前之人,面上虽犹染血渍,但却美不可言,剑眉英挺入鬓,星目如湖,至多不过十六上下,若非阿翁一再声称目睹,而谢浮之首也确存盒中,教人如何敢信?

    刘浓淡然一笑,戎甲在身不便行礼,当即拱手道:“遭敌于野,突而袭之,故有此果。若使两军对阵,刘浓怕是难以拒之!”

    半晌,韩潜捧下头盔,抱于怀中,点了点头:“华亭美鹤刘瞻箦,果真英雄了得,将军待汝已多时矣!”

    头盔卸下,只见韩潜三十上下,浓眉如墨涂,丹凤眼俾睨生威,脸上有一道三寸刀疤,由眉际至下,斜斜拉过鼻梁,让人望之生畏。刘浓直目其人,拱手道:“不敢当赞,刘浓正欲前往寿春拜见祖豫州,途经此地恰逢匪乱,尚望韩折冲莫怪刘浓擅专之过也!”

    韩潜半片浓眉,微微一挑,嗡声道:“何怪有之,将军在后。”

    “呜”

    话将落脚,号角响起,遥遥的天边漫出一排铁骑,长枪如林、旌旗连阵,而后便是轰隆隆的滚蹄声,大军压境,一望而无际。

    韩潜戴上头盔,翻身上马,提着长枪,迎着大军,单骑飞去。

    愈行愈近,地皮在颤抖,却没有其余的杂声,唯有马蹄、响鼻与沉重脚步声。

    “呼呼呼”营中白袍喘着粗气,下意识的按着刀,挺起了小圆盾。

    镇定,镇之以静!刘浓紧紧的按着楚殇,眯着眼睛直视那潮水慢慢卷来,潮水的正中央有一面大旗,迎风招展,黑底而红边,中一字:祖!

    “轰,轰轰”

    大军止步于里外,一千骑军如水二分,一队骑士沿着宽阔的草道奔来,当先一人五十有许,浑身披甲,未着头盔,花白的头发以一条青布巾随意一系,蓄着三寸短须,亦做花白;面目刚正如刀削,眼若卧蚕、微眯;唇略翘,仿似带笑;颔纹极深,未抿已威!

    “蹄它,蹄它”

    将近坞堡下,那人挥手制住身后诸将,单骑而来,座下的黄骠马慢慢的踏着蹄、仿似踩着某种舞步,直直抵止近前,乜斜着眼睛审视刘浓,数息后,以马鞭指着旷野,笑问:“美郎君,可知我为何而来?”

    咦,何意

    此人定是祖逖祖豫州无疑,杀鸡焉用牛刀,区区一个叛将,怎会劳动他亲自追来?!

    刘浓剑眉一挑,顺着马鞭看去,但见旷野中有着田野,泥土刚翻松,若是细细一嗅尚可闻得清新气息,忍不住地深深吸了一口,委实想不出他意在何,索性由着心性,拱手答道:“祖刺史为何前来,刘浓不知。然,此间之土,不容刀兵亵渎!”

    “哈哈”

    祖逖放声高笑,爽朗的笑声杳然而传,而后翻身下马,首次认真的打量刘浓,渍渍赞道:“刘舍人,祖逖即便身在豫州,然亦常闻汝之美名。庭命初传时,有人与祖逖作赌约,言汝定不敢至豫州。然,祖逖胜之!待汝领命而来时,有人再赌,言汝定不至豫州,必然返江南。然,祖逖亦然胜之!汝可知,为何?”

    刘浓笑道:“小子不敢妄度刺史之意,然则,想必刺史之友,定悔尔!”

    “哈哈”

    祖逖神情一怔,而后捉着马鞭朝着刘浓直点,继而又纵声大笑。

    这时,有一骑慢慢度过来,来人乃骑队中唯一未着盔甲之人,身穿宽袍大袖,头戴高冠,脚上踩着锦绣步履,斜斜坐在马上,朝着刘浓慢条斯理地一揖:“刘郎君,犹可记得骆隆乎?”

    骆隆,他怎会到了此地,怎会与祖豫州在一起

    刘浓眯起了眼,不着痕迹的抹过左手,此人正是骆隆,阔别经年,其人眉宇依稀,嘴角犹自带着调侃的笑容,好似天下间,没有任何事,可以挂怀于他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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