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冷凛如刀。

    十月伊始时,石勒与刘曜闻知祖逖亡故,二胡大喜若狂,石勒当即率三万大军入侵陈留,欲经陈留而入雏阳,且斜顾兖州济阴,视陈留守将韩潜与濮阳郗愔若无物。

    刘曜即命呼延谟引万余铁骑,兵出函谷关,抵临洛阳西,南顾颖川、危及南阳。桃豹亡后,石勒即遣河内冀保入洛阳,是故,当呼延谟逼临洛阳西之时,冀保即引八千铁骑东侵荥阳;河内守将逯明亦乃石勒十八骑之一,引军七千中贯荥阳。

    至此,胡酋四路夹侵,兵锋直指轩辕关、荥阳、陈留,危及八方。

    值此存亡之凛冬,刘浓深知,此乃二胡之试探,若不能将其首轮佯攻拒之于门外,且战而胜之,暨待来年春季,二胡势必罢止互峙,携其主力疯涌南卷。而其三路入侵,呼延谟兵势最弱,却可牵制颖川、汝南,豫州军、粮不堪齐攻,华亭侯当机立断,当行两守一攻,即令刘胤率颖川白袍着情事战,以守代攻;再致信入荥阳,陈晓利害,望李矩遣民入山,收拢军势,据守荥阳城,复令韩续、董昭等将坚守虎牢关,拒冀保于荥阳之东,引其绕行虎牢,从而滞误战机;而华亭侯本人则尽起六千铁骑,直插陈留。

    诸此三路,荥阳最危,陈留最雄,刘浓却舍荥阳而援陈留,为此曲平等将极其不解,殊不知,却为荀灌娘一语道破,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豫州之根本在陈留,而华亭侯方掌豫州,内忧外患齐来,若可将石勒迅速击败于陈留,凛冬将至,石勒势必龟缩于邺城,届时,纵然冀保与逯明占据荥阳郡北,只需荥阳城不失,陈留与虎牢即可反戈铤击,三路齐出,将其赶出荥阳。而此一战,华亭侯掌豫州想必再无他议!

    十月初三,韩潜据城而守,石勒三万大军入陈留,当即挥军邀战,韩潜未予理会,而此时,郗愔侦骑捕知石勒粮道,见势可趁,亲率轻骑两千奔袭,焉知,此乃石勒故布迷阵,意在引郗愔前来,瞬间中伏,石勒帐下刘鹰追杀五十里,郗愔仅余千骑脱逃。

    刘鹰击败郗愔后,趁韩潜难以脱身,并未归阵陈留,反引军六千绕取雏阳,一路南来,坞堡齐黯两不相邦。而雏阳仅八百守军,鏖战半日连夜,眼见即为刘鹰攻破,黎明拂晓时,刘浓率六千铁骑插至雏阳西,绕至刘鹰右翼,携万斤之力,倾洪砸下,当即将两面受敌的刘鹰击溃于野,掩杀八十里,恰恰抵临陈留南。

    当此际,石勒收拢刘鹰残军,徐徐后撤,垒阵于陈留东,刘浓并未入城,扎阵于陈留南,韩潜见刘浓前来,心中豁然一松,瞬间领会刘浓战图,仅留三千守军,率万七大军出城,背城列阵。

    “品”字,刃锋对抵。

    风潇潇兮铁甲寒,旌旗裂兮漫无边。陈留境方园五十里内,鹞鹰盘飞于天,三方铁林若山,无尽汪洋铁海,呼呼风声灌响于耳际,万马踏蹄、滚云乍浪,微弱的响鼻声连绵一气时,竟作怒波洪滔。

    “哗啦啦”

    中军大氅竖插于山坡,为风狂裂,肆意拉响。孔蓁骑着焉耆马,倒拖丈二长枪,背后红氅随风招展,缓缓抚着马臀,此刻,女都尉的眸子并未注目十五里外的敌阵,而是斜望狂风中的标枪大氅,黑底而赤边,中一字:刘。

    大氅下,并列两骑,一者华甲红骑,一者白骑黑甲,稍徐,只见白骑黑甲抖了抖缰绳,浑雪白马漫蹄而下,人与马如水流,徐徐穿过三军,来至阵锋。牛角盔上红缨,颤动亦若浪。

    三军注目,微微倾身,默而无声。

    “锵”的一声,楚殇出鞘,带起冷煜寒光,璇即,白骑黑甲如电似剑,沿着锋阵疯狂奔驰,背后白袍滋意飞扬,由东至西,复由西至中,嘎然顿止,高高勒起马首。

    “希律律”

    身披雪铠的飞雪刨蹄纵啸,而后重重落地,溅得尘沙四射,而此时,高昂的、冷凛的声音响起:“诸将,诸军,安在?”

    “在!”孔蓁斜扬长枪,振声大吼,吼声离嘴,孔蓁却未听见自己的声音,因暴吼声已然贯穿中耳,唯余浑身上下微微战栗,非乃畏惧,实属难以抑制的激昂。

    楚殇直指苍穹,剑锋猛然向东一划,华亭侯勒起飞雪,吼道:“永安元年,胡酋西来,迄今为止,十八有载!十八有载,赤地千里,堆骸埋海,荒野万顷,不知人烟。倾我山河,案食我父,鼎烹我母,强虏我妻,躏踏我子!诸此,凶顽暴胡,天竟不罚,地不予怜,而今,我等不求乞怜,不求乾罚,唯愿白袍持剑,斩尽敌首于阵前!”

    “诺!”一字若山崩,乾坤失色,风潇黯淡。唯余雄壮的气势斩天裂地,唯余铁林滚滔誓必摧敌。少倾,华亭侯眯着锋眼,缓缓拉下面甲,一夹马腹,冲至山坡,高声道:“吾与汝同袍,吾与汝同战!辗碎胡人,战!”

    “战,战,战!!!”

    暴怒如潮,连续三击,直直撞向敌阵。

    与此同时,韩潜阵中亦暴起团团大吼,随即阵势分裂,精锐步卒踏着整齐雄浑的步伐,逼临敌阵八里外,长枪如林、刀锋若雪,盾墙如山、弓羽若茅。

    石勒居高临下,冷冷瞥了一眼,但见刘浓四千铁骑居左翼,徐徐踏蹄,如浪叠进;韩潜率五千骑居右翼,后阵乃两千具装骑,正行换马具甲。中军?中军大氅竟随刘浓而动!狂妄,狂妄至斯矣!心中怒不可遏,嘴角抽搐,面色却越来越寒,对身侧夔安点了点头,冷声道:“此战,在所难免。然,不容轻忽,撩战而前!缠敌步卒,撞碎左翼!”

    “诺!”

    夔安久经战阵,当即鼓军阵列,匍匐迎前。待至五里外,顿住阵势,而此时,两军步卒间隔一千五步,骑军掩后十里。

    “唷嗬、唷嗬”胡人鼓战,勿需多言,只需一通吼叫,三军即动,草原之子,守春牧马,凛冬强掠,此乃抢掠之音。

    “霍、霍、霍”奈何其所面对的并非羔羊,而乃背负血海深仇的百战悍卒,挺枪、拔刀、挽弓、倾身,虎噬前方,由胸腔深处喷出股股气息,眼神却极其平静,细细观之,便会觉察内存一丝寒茫,令人不寒而凛。

    锋矢抵刃,渐行渐近,已可辩清双方之眉眼!便在此时,两阵猛然爆裂,铁与血的撞击、箭雨与惨叫交织,强盗与守护家园的勇士便若剑与盾,在此漫漫冬风里,不共戴天,决一死战!

    一颗颗头颅飞向天空,滚落血滩,断臂残肢即若粟草,被割裂,被践踏,吼声、金铁交接声、剖肚流肠声,充斥十里。

    两刻钟后,胡人步卒渐呈不敌,眼见即溃之时,万五胡骑狂泄而出。大军垒营,且双方皆欲一战而决雌雄,计谋与奇袭已然黯淡,唯余比拼尖锋与韧性,若败,即溃!

    “斩尽!”白骑黑甲未予多言,仅作两字。亲率四千铁骑,对撞洪流。

    贯穿,格盾,拉斩,挑飞。鞭笞之鞭作浑白,一鞭抽裂,一鞭横卷,一鞭纵贯,人与马即若白剑,剑锋乃白骑黑甲红盔缨!长达两丈二的巨枪,连人带马撞飞,脱枪声不绝于耳。

    “斜贯!”曲平浑身滴血,剑槊横扫,削飞一头,引领骑军斜剖。

    “凿穿!”葛灌娘华甲绽血莲,一剑刺死身侧之骑,猛地一夹马腹,直撞前方。

    “突袭!”孔蓁率轻骑衔尾,待白骑力渐竭时,猝然暴力,箭雨漫天,四尺寒刀与丈二长枪,此起彼伏,宛若一臂使,斩落头颅如饺。

    具装骑!石勒按捺不住了,万五胡骑与九千敌骑对撞,倾刻之间,不仅未能救出步卒,竟连敌阵亦未靠近,半途即为敌骑贯穿、分割!若再不救万余步卒,待溃势一成,势必倒卷!当即一挥手,两千具装骑,倾洪乍泄。

    “轰隆隆,轰隆隆”

    “唷嗬,唷嗬”地动山摇,如墙撞。

    等得便是你!中军大氅挥摇,韩潜舍弃右方敌骑,包抄左翼,精税步卒直抗右击,而千余巨枪未脱之白骑,则在刘浓的率领下,舍取身后、两侧敌骑,状若八字分水,中剖一剑,拦腰斜贯具装骑!

    “希律律”

    “朴簌簌”

    而此一击,恰若斩蛇于七寸,巨枪撞飞、脱落,具装骑顿时缓得一缓!失去巨枪之白骑,斜斜插边而走,反卷两翼。当即,具装骑呆了半瞬,随后咬牙扑向步卒两翼,却于此时,徐乂来了,蓄势已久的人马具装,撞上了长蛇之首。

    “轰!!!”如山对撞,人马崩裂,似浪倒卷,冲向敌军本阵。胡人步卒伤亡已达三成,见势不可为,溃退如潮,恰好将已方袭击刘浓的轻骑夹于当中,进退两难!便有人见退路已封,掉转枪头,冲向追击之步军。

    “斜穿!!”荀灌娘心中怦嗵一跳,万万不可挡住敌军溃势,如若不然,经此一堵,敌方势必勒阵,再陷焦灼。当即斜拉马首,引领骑军绕向左翼。待冲出了反包围,女将军呼的喘出一口气,忍不住的暗忖:‘兵势若水势,好险,好险’

    复两盏茶,溃势已成,漫天满野卷潮滚退,步卒追着马屁股,闷头逃窜,夹于正中的敌骑左右不可出,只得调转马首,冲向后阵,后阵见前阵压来,顿时如玉盘冰裂,拔腿便逃,如若不然,定为溃势踩作稀烂。

    待敌溃出三里许,刘浓与韩潜狂追三十里,斩首八千,横尸陈野,遂后,华亭侯见石勒已然勒住溃军,且呈斜冲之势,当即止军于陈留边境,目送石勒引两万残军,徐徐退走。

    是战,堂堂皇皇,胜之以正,华亭侯屯军于城下,稍作休歇半日,直奔荥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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