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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躲他?!

    楼重含笑的瞳孔微微一缩,只顷刻就恢复了常态,手顺势下滑,抚了抚傅云杉枯皱的衣袖,随口问道,“外面的情形怎么样?百姓还是不愿意烧毁腐物灭瘟疫传染源头吗?”

    傅云杉心里叹了口气,点头道,“我找了李大人将方子上的药草都弄了进来,将有传染性瘟疫的人集中起来先治疗,剩下一些普通疾病另做了安排,只需三天,所有人都会没事,只是……”

    傅云杉抬眸看了他一眼,“带来的草药有两味不够,一是犀角,二是知母!犀角因价格昂贵来时购买的不多,却起着关键作用,解大热、散风毒、镇心神。知母虽多却因保存问题失了太多药效,不能与甘草和石膏好好配合,发挥不出效用,必须重新采购!”

    “保存问题?”卫九不解,“师傅曾说知母需放在铁器里才能保存完整的药效,你们带来的药草不是这般保存的?”

    傅云杉摇头,“恰恰相反!知母不能见铁,铁不仅能让知母的药效丢失还会让知母与铁发生一些反应,产生对病情不利的药效!”

    卫九蹙眉,看着傅云杉不相信,“我师傅是公认的神医,不可能犯这种错误。”

    傅云杉笑了笑,也不与他去挣,回眸看着楼重道,“劳烦六皇子写了书信,带去给城外的李氏父子,让他们去临镇府城或城镇买这两味药,多多益善。”

    楼重慎重的点头,“我知道了。”

    由常寺扶着起了身,写了书信,让常寺带去给城门外的李怀仁,李氏父子得知傅云杉找到了治瘟疫的法子,又是哭又是笑,“天不亡我辽东啊!辽东有救了!辽东有救了啊……”

    引得一众百姓跪在地上口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六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守护的众将官士兵得了信飞奔着去敲开了邻近城镇的城门,听说辽东府找到治瘟疫的法子了,几个县官知府都很高兴,配合着将全城的药店都翻了过来,将辽东需要的两味药有多少凑了多少出来!德川城镇的知县还分出了一些粮草派人送去了辽东府,动作极大!

    傅云杉得了犀角和知母,配合了司命做出的解毒丹,不过几日就解了具有传染性的瘟疫之病,至于剩下那些普通的疾病由卫九伸手,自是进行的异常顺利!

    只是,小蝶的娘亲和以那个名叫虎子的年轻人为首的百姓还是不愿意挖自己亲人的尸体焚烧。问起他们话时只垂首装没听见,有人上去挖,他们就挡在坟头前面。

    卫九气的抬脚想踹他们,被傅云杉拦住。

    “虎子。”

    虎子抬头,扫了傅云杉一眼,别开视线,“傅……傅姑娘,俺……俺知道这样不对……可、可俺不能让……俺爹娘死了也不能安生!”

    “不,你做的很对。”傅云杉朝他笑了笑,卫九皱眉,傅云杉接着说,“你对父母孝顺有加,是个好儿子,你父母一定会有你这样一个儿子高兴的。”

    虎子一怔,明白傅云杉是在夸他后,脸上露出微笑,憨实的挠了挠头,“俺……俺就是做俺觉得对的……”

    “但是……”傅云杉话锋一转,“你虽有孝,却不忠不仁不义!你爹娘纵死定也不能含笑九泉!”

    虎子的脸色瞬间大变,“你胡说!俺哪里不忠不仁不义了?!”

    周围的人亦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

    傅云杉轻轻笑起来,环视他们一圈,淡声道,“腐烂的尸体不烧毁,瘟疫传染源头无法毁灭,瘟疫就如野草一般春风吹不尽,野火烧又生!这一次救了你们是侥幸,谁知道下次再滋生的是什么瘟疫?若被救活的这些人重新染上了无法医治的瘟疫,你们……”她看着挡在前面的众人,声音清冷,“就是害死他们的凶手,是辽东的罪人,这算不算是不仁不义?!”

    虎子扭头去看人群中一个瘦弱书生,急道,“狗娃子,她说的是真的吗?俺就成了那不仁不义的人了?”

    那瘦弱书生看了傅云杉一眼,踌躇半响,才对虎子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咋……俺咋就成了那种人……”虎子嘴里说着,看傅云杉,“傅……傅姑娘,俺……俺真不想烧俺爹娘的身子,会天打雷劈的啊……”

    傅云杉抬手指着南方的天空,问他,“虎子,你知道那是哪里吗?”

    虎子摇头。

    傅云杉道,“辽东府往南不过百里就是北凉的疆土,辽东府若因你们的阻拦毁于一旦,北凉将会在第一时间踏入天启境内!”

    众人瞬间瞪大了眼睛。

    “你们觉得……北凉人会如我们这样顾忌你们的感受不烧尸体吗?”傅云杉表情凝重,声音很轻,“他们不会!他们会烧了你们爹娘族人甚至国人的尸体,然后攻城掠地,长崎践踏我们的天启皇朝!到时,你们就是天启的罪人,这……可能是为不忠?!”

    人群中突然有人低声嗤笑了一声,很轻,若是常人怕听不到,偏傅云杉和楼重等人都是习武之人,耳力自然比普通人要强上不少,傅云杉下意识看了眼楼重,楼重微不可察的朝她点了点头,傅云杉颔首故作无视,去看虎子。

    虎子又在看那瘦弱书生,瘦弱书生已然是脸色苍白,嘴张了几张,颓然的叹了一口气,从人群中走出来,跪到楼重和卫九脚下,“学生有罪,险些被愚昧的思想蒙住了脑子,恳求六皇子、九皇子和傅姑娘恕罪!”

    他这么一跪,虎子慌了,眼神在人群中四处搜寻,在看到某一处时眼睛明显亮了一亮,傅云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眸蓦然一沉,她刚才若没听错,那声笑应该就是那个方向传来的!

    那人一身黑青色灰色镶边交领直缀,身材高大,肩膀宽阔有力,发密浓稠,看得出是个很魁梧有力的人。他察觉到虎子看过来的目光,微垂了头,做一副惶恐状。

    这人有鬼!

    “青子,你说……”虎子张口问那人。

    那人头也不抬,摇的厉害,“俺不知道,俺啥都不知道……”

    “昨儿个你还跟俺说,王太医说的有理,让俺们听王太医的,这会儿咋又不知道了?”虎子急的抓头。

    “俺没说,俺啥都没说。”

    小蝶在一旁点头,“青子哥说的我和我娘都听见了,你还让虎子哥和颜哥哥来劝我们……”

    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

    傅云杉与楼重对视一眼,都明白虎子和这些人怕是被人利用了!

    那人微抬眸扫了两眼,抬脚往不远处的巷子里钻去,“俺说了俺不知道,你们想叫他们烧就烧,烧了俺也不替你们下地狱!管俺啥事儿?!”

    在这个信奉鬼神的时代,这样的话说出无疑是绝了那些人的退路,让他们更是死也不敢松口!

    果然那青子的话声一落,一群百姓已是跪倒在地,口呼阿弥陀佛,佛祖莫怪之类的!

    “常寺,抓住他!”楼重略转了眸子,看了常寺一眼。

    常寺飞身过去,一把揪住青子的后衣领,想将他提过来,却不想那青子反手刺出一剑,常寺急速后退,躲过这一剑,与他厮打在一起!

    阳光下,长剑泛着异样的紫光几次刺向常寺的要害,都被他险险躲过……

    小蝶眨了眨眼,拽妇人的衣角,“娘,青子哥不会武功啊!他不是青子哥……”

    妇人反应过来,立时瞪大了眼,“青子没有这么高!不对,这人不是青子!”

    “是啊,是没这么高,也没这么健壮……”

    “他不是青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

    常寺从腰上抽出软剑,格开青子的长剑,“你是什么人?为何冒充青子?”

    “呵呵……”那人反手挽出几朵剑花,瞥了眼站在楼重身边的傅云杉,对常寺冷声道,“你没资格知道!”

    话落,双眸蓦然一冷,手中长剑贴着常寺的脖颈滑了过去,常寺一惊,偏头闪过,已被那人划断一缕长发,再抬眼时,那人已飞身上了屋顶,狂笑两声,“傅云杉,傅三姑娘?!东方记住了!后会有期!”

    东方?

    东方盛!

    北凉大将东方盛!

    傅云杉瞪大了眼睛对上楼重凝重的目光,两人都从对方眼里读到了骇然!

    卫九在一旁跺脚,“我就说北凉会有动作,没想到东方盛胆子这么大,居然敢混入辽东府,他就不怕傅丫头治不好瘟疫,一命呜呼在这里?!”

    常寺纵身上了房顶,东方盛已消失成一个黑点。

    常寺颓然的回到楼重身边,“爷,奴才办事不利……”

    “东方盛师乘崆峒素节门下,武功套路与中原不同,你打不过他是正常的。”楼重看了眼常寺,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可曾看出他手中的那把剑了?”

    “九泉剑!”卫九恍然,“我说怎么泛着紫光,原来是九泉剑!”

    傅云杉茫然,楼重解释道,“九泉剑是用天外陨石结合了苗疆七十二种毒草由江湖一位隐姓埋名的锻剑师傅锻造而成,剑身融合了毒草,染了毒性,但凡破一点皮就会因毒而亡!是江湖人人唾弃的渎物,不想竟落到了东方盛手里!”

    “我说辽东府这么大的动静,北凉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原来东方盛躲在这里,今日若不是这小子叫他,怕他也是不会露头的,真是狡猾的很!”卫九拧着眉回头瞪虎子,“喂,那小子,瞧见了没?刚才那人就是北凉的大将军,他挑拨了你们和朝廷做对,其目的为何不需要本皇子详细说给你听了吧?”

    虎子傻愣愣的站着,似乎未从青子不是青子而是邻国派来的奸细中缓过神来,瘦弱书生已起身走到虎子身边,拉了他跪在地上,“学生愚昧!听信谗言险些犯下大错!虎子年轻,不懂道理,求六皇子九皇子宽恕!我等愿意为国尽忠!”

    虎子眼巴巴的看瘦弱书生,毫无主张的模样,瘦弱书生朝他点了点头,虎子凑到地上砰砰砰磕了几个头,“俺……不,草民罪大恶极命……”说着扭头看了瘦弱书生一眼,“颜大哥,是……是这么说,对吧?”

    瘦弱书生颔首,他咧了咧嘴,眼睛里有些泪光,“俺记得俺小时候,俺爹教过俺一句:忠孝不能两全时,忠为先!俺……俺同意挖坟烧……”烧尸体二字吞咽了几次还是没说出来。

    一群百姓都跪下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却没人再说不让挖坟的话。

    两日后,所有一切瘟疫的痕迹都被清除,傅云杉又着李怀仁弄了石灰粉将城中居住的房屋路段等全撒了石灰粉消毒,又接连几日熬制板蓝根为众人清热解余毒预防瘟疫再犯!

    “傅姑娘,下官代辽东的百姓感谢你!”李怀仁瞧着已有些模样的辽东府城,撩袍下跪,傅云杉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拦住他下跪的动作,浅浅一笑,“李大人不必如此,我来辽东其实另有目的。”

    李怀仁一怔,止了动作,做了个请的手势,“傅姑娘请说!”

    “敢问李大人,辽东府有土地多少?”

    李怀仁略一思索,答道,“若刨除堤坝附近被淹没的百十顷地,辽东府现今有两千三百多顷地!”

    傅云杉心里一动,面色却没表现出什么,笑着点了点头,“我来时已与皇上商量好,若我治的好这瘟疫之疾,辽东府所有土地由我使用十年!”

    李怀仁听的一愣,似没明白傅云杉话中的意思,“傅姑娘说什么?”

    卫九在一旁皱眉看李怀仁,李素瞧见忙咳了声,道,“爹,傅姑娘的意思是皇上将辽东府所有土地十年的使用权利交给了傅姑娘!”

    “这么多土地都给了傅姑娘?那辽东的百姓吃什么?喝什么?傅姑娘怎么能趁火打劫……”李怀仁蹙眉,脸上有些不满,直看着傅云杉。

    卫九和楼重的脸色瞬间冷了三分,李素焦急,伸手扯了扯李怀仁的衣袖,李怀仁回头瞪了儿子一眼,凛然道,“纵是皇上的旨意,也得容下官说两句话吧?辽东府先经洪灾,再历瘟疫,已是千疮百孔,百姓眼看刚从劫难中留下一条命,转眼就要面临没有土地的生活,傅姑娘这么做,不怕遭那些对你感念的百姓白眼吗?”

    “李大人……”傅云杉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李怀仁瘦削的身子挺的笔直,听到傅云杉的话垂眸看了眼,“傅姑娘请明说!”

    态度孤傲,与先前那感恩戴德的模样已是差距甚远!

    傅云杉好笑的摇了摇头,“李大人可知辽东的气候、温度、土地干湿情况适合种植什么作物?”

    “这与我们的谈话有关?”李怀仁丝毫不顾忌卫九和楼重不悦的脸色,直言直语。

    傅云杉点头,“自然有!我的本意是将辽东府的土地承包起来,还是交由大家伙中……”傅云杉笑了笑,用通俗话又解释了一遍。“就是类似长工和地主的关系,我每个月管他们吃喝,发月响,粮食产下来会分给他们足够一年食用的粮食,这样一个形式。李大人可理解?”

    李怀仁听罢,脸上露出恍然之色,朝着傅云杉长长作揖,忏愧道,“是下官鲁莽了,傅姑娘若能这样,真是帮了辽东府百姓一个大忙!”

    不用看天种粮,不用担心交了工粮剩下的粮食不够一家人嚼食,更不用忧心手里没有钱!这样的好事到哪里去找?!纵是打着灯笼也是难寻的!

    傅云杉笑笑,继续道,“辽东府四季如夏,日照时间长,温度适宜,最是适应稻谷生长,我若估算没有错,不出十年,辽东府定能成为天启的粮仓,一府养起我天启百万雄兵!”

    李怀仁神情激动,“傅姑娘所言可是真的?”说完,突然又皱起眉,摇了摇头,叹气道,“傅姑娘定是算错了。”

    说着,将几十年前朝廷派人来查看粮食作物生长情况,特意说了这里的气候不好,一年只能适合生在一季作物,多种会伤土地,后代人就没得吃了!因此,这几十年,辽东府一直是五月下秧,七月收稻谷,平时地就养起来,或种点蔬菜什么,并不种吃的粮食。

    傅云杉拧眉,神色惊疑,“几十年前,可是户部的官员?”

    “是。”李怀仁想了想点头道,“下官来辽源县时,曾在前任知县的书房中发现过这么一本书,书上记载的就是这件事。是户部新任的一个官员,好像是姓容还是姓傅来着……”

    容?傅?

    有什么东西在傅云杉脑中若隐若现,有种呼之欲出的感觉。

    她抬头看了楼重一眼,瞧见他也微微蹙起了眉,蔷色的薄唇微微抿着,似在思考李怀仁的话,半响,他笑着道,“我若没记错的话,你上任的官员姓项吧?”

    李怀仁略一沉思,就点了头,惊道,“正是!那人姓项,与辽东知府同姓!只是后来听说,他返京歇职时,在路上遇见流匪,一家十几口全葬身在流匪手中,无一生还!”

    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下官想起来了,那年来辽东的户部官员姓傅!那项知县与项木是嫡枝堂兄弟,受了项木所托拜访傅姓官员,还送了一棵高约十寸的红珊瑚,很是肉疼!所以记录了下来。”

    傅云杉心中一凛,脑中不知为何浮现出了帝师府傅老侯爷的脸!

    李怀仁说完,看了面沉似水的楼重和心思重重的傅云杉一眼,神色一顿,“六皇子,傅姑娘,可是有不妥之处?”

    傅云杉与楼重对视,楼重笑着摇了摇头,“是不是有不妥之处,还要看傅三姑娘如何安排?”

    李怀仁看傅云杉,傅云杉一笑,“这几日让大家好生休息,三日后,我们引水种粮!”

    “引水种粮?可……现在已过了下秧……”李怀仁说着,猛地瞪大了眼睛,“傅姑娘的意思该不会是……”

    傅云杉挑眉,“李大人想到了?”伸手摁在唇边比了个“嘘”的动作。

    李怀仁扬声大笑起来,“上天垂怜!赐我辽东府一位这般聪明伶俐的活菩萨啊!辽东大兴啊!哈哈……”

    楼重与卫九齐齐去看傅云杉,傅云杉挑了挑眉,转身往歇脚处走去。

    楼重笑着摇了摇头,媚艳的五官漾开一抹柔情,眸底缱绻深邃,看着傅云杉进了屋,才抬脚往另一处走去。

    “哎,六哥,等等我!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卫九莫名其妙的追上去。

    常寺瞪了傅云杉一眼,反正他现在是怎么看傅云杉都不对,虽然知道这种想法不对,可只要一想到爷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居然还拿乔……

    这一点让他简直不能忍受!

    不能忍受!

    常寺哼了一声,跟上楼重。

    李氏父子目送几人离去。

    李素问李怀仁,“爹,您刚才想到了什么?”

    李怀仁笑着看了儿子一眼,一双眼睛矍铄异常,“素儿,辽东府天气如何?”

    “四季如夏,气温得益。”李素答。

    “水稻需要什么?”李怀仁继续问。

    李素眉头一皱,“插秧时需要水,生长起来需要阳光……”说到这,已是明白过来,眼睛霍然一亮,“爹,傅姑娘的意思是咱们辽东府可以不用顾忌一年一季的规矩,想什么时候种水稻就什么时候种水稻吗?!”

    李怀仁点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自诩看了不少藏书,研究过不少农作物典籍,竟被旁人的一句话束缚了这么多年,若早明白……早明白过来……”

    李素安慰父亲,“爹无需自责,纵你知道又如何?别忘了辽东府在项木手里,这件事既然是他的恩师所为,他又怎么会采取您的建议?!”

    闻言,李怀仁又是一阵长叹,临了,吩咐儿子,“你去查一查,项木是哪一年中的进士,他的恩师究竟是谁?”

    李素点头,父子二人去安抚百姓,并传达接下来不用担心吃喝的好消息!

    众人闻傅云杉将辽东府所有的土地都接了下来,每个月还给他们发银子,粮食收了还分给他们,高兴异常,成群结伴的来给傅云杉磕头谢恩,傅云杉的脸险些笑僵,只等到月上树梢,才得以回屋吃饭。

    楼重几人正等着她,饭菜已是热了几热,看到她进来,楼重淡淡一笑,卫九一脸哀怨,常寺一脸埋怨。

    楼重拿了筷子递给她,傅云杉的手微顿了一顿,还是伸出去接了,“谢谢。”

    楼重眉间飞速掠过一抹惆怅,笑了笑,“快吃吧,又要凉了。”

    四人无言,吃过饭傅云杉收拾了碗筷到院子里去刷,楼重走到她身边弯着腰凑到她跟前,深深吸了一口气,调笑道,“娘子身上好……”香!

    傅云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六皇子有事?”

    楼重眉头蹙起,蔷薇色的薄唇抿在一起,狭长的丹凤眼眯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从眸底滑过,“娘子,你叫我什么?”

    傅云杉心底一软,别开头,笑道,“楼重,你这么闲?”

    楼重脸上立刻漾开一抹笑,纤长白皙的手指摩挲着下巴,盯着她面前盆里的碗筷,笑道,“君子远庖厨,我是不会帮你洗碗的。”话这么说着,脚却往旁边走了两步,坐到垫压水井的一块石头上,看傅云杉洗碗筷。

    傅云杉抬眸翻了他一眼,嫌弃道,“不帮忙就离远点,免得溅你一身水。”

    楼重眸底深幽,挑眉道,“傅老侯爷曾兼任户部尚书,有两年请了旨去往外地查看土地情况,回来禀报说天启有几处土地只适合种一季水稻,让父皇多拨些款项下去,父皇听了,这几处地方其中之一就是辽东!”

    傅云杉霍然抬头,看他。

    楼重笑道,“还有……项木是天启五年的进士,那一届的主考官是帝师府的老侯爷傅南天!”

    傅云杉洗碗的手一顿,果然是他!

    楼重接着道,“不过在朝堂上他已像父皇请罪,说这几年并未与项木有过联系,也不清楚堤坝突然决堤的内幕,父皇……”他耸了耸肩,以手撑着下巴看傅云杉微垂的俏脸,好一会儿才道,“他信了。”

    傅云杉低头沉思,傅老侯爷虽没实权,但受皇帝推崇,几个皇子皆是帝师府的门生,洪德帝甚至许他的博阳侯之位可世袭三代!这是多大的荣耀,他确实没有理由做危害天启的事!

    那么,他又为何上报朝廷说辽东府只能种一季?!

    傅云杉百思不得其解,问楼重,楼重摇头,“不得而知。”

    “与帝师府暗地里支持的二皇子有关?”傅云杉蹙眉猜测。

    楼重否定,“他支持老二只是近两年的事。”

    两人同时叹气,互相看了一眼,傅云杉唇角勾了一抹笑,垂下头继续洗碗,楼重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又顿住脚步,垂眸看了傅云杉一眼,眸底半是无奈半是疼惜,张口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重新抬脚回了屋。

    这丫头果然是在躲他!

    虽不知是什么原因,但他不会让她这么逃避下去的!

    最近太忙,先让她放松放松,等回京城……

    傅云杉听着脚步渐渐远去,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希望他发现她的冷淡和疏离,慢慢的将位置调整到朋友那一格!

    众人兴高采烈的准备着插秧前的工作,育苗引水,谁也没想起往京城发信报平安!

    京城,皇宫,上书房

    洪德帝拿着手中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一双眼睛赤红,“杜成,这信上说什么?你来……念……念给朕听……”

    杜成眼圈红着,显是已经哭过了,“皇上……”

    “念!”洪德帝斜瞪过去一眼,“还不念!”

    杜成颤抖着手接过信,嘴哆嗦了几下,才哽着念道,“臣辽源县知县李怀仁启奏,六皇子入城找治瘟疫之方,不幸感染瘟疫,至发信时已……已……”

    “已如何!”洪德帝一声吼。

    杜成悲戚,“已陷入昏迷,臣有罪,跪求圣裁!”

    “不!”洪德帝摇头,“他吃了五毒丹怎么会感染瘟疫……”

    话一顿,一把抢过杜成手里的信去看,发现上面只字未提傅云杉的事,不由恼怒道,“他定是将那五毒丹拿给了傅云杉,否则,那傅云杉为何没感染瘟疫?!不行,朕要去辽东……”

    洪德帝三两步走出上书房,吩咐外面的太监,“来人,备马!朕要去辽东!”

    杜成大惊,跪下去抱住洪德帝的腿,“皇上不可啊!国不可一日无主,您走了,朝政怎么办?天启怎么……”

    “老子管不了那么多了,老子的儿子现在生死未卜,生死未卜……”洪德帝红着眼,只觉心口纠的难受,伸手捂住胸口,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溅在走廊上放着的一盆海棠花上。

    杜成惊叫一声,“皇上!”

    上前扶住皇上,朝身旁的太监吼,“传太医,快传太医!”

    小太监拔腿就往太医院跑,洪德帝伸手抹了把口里的血,苦笑,“这两年倒成了玻璃瓶子,碰一碰就碎了……”

    “皇上!”杜成心疼他不懂得爱惜自己,一边扶着他往屋里走,一边轻声道,“锦屏夫人瞧见您这么不爱惜自己,一定会骂您的!”

    “锦屏……”洪德帝呢喃着女人的名字,脸上露出一抹笑,“她若是知道我让儿子陷与那样的境地,不知该如何生气?”

    杜成语窒,扶着他坐在美人榻上,倒了杯水给他漱口。

    太医匆匆而来,把了脉,大惊失色。

    洪德帝让他直言,他跪下请罪,“皇上是急怒攻心导致吐血,另外……微臣从皇上的脉象里发现了异状,皇上似中了什么慢性毒,不会即可起效,却会一点一点蚕食皇上的精力体力,直到……枯竭!微臣有罪,未能早日查出皇上身上的毒……”

    太医院那么多太医,每日都有人定时来请平安脉,却没有发现皇上中了毒,要他们太医院何用?!

    杜成脸色难看,“可能探出是什么毒?”

    “这个……”太医摇头,“微臣才疏学浅,并未探出……”

    “你们……换人来!咱家就不信太医院那么多人会连一个能看出皇上中了什么毒的人都没有!”杜成气愤,不顾身份冲太医吼了起来。

    太医看了他一眼,并不做声。

    洪德帝拦了杜成,问太医,“朕的身体现在如何?”

    “此毒发作周期长,皇上身体并无大碍,看情况应该是最近中的。微臣开几贴去毒的药,皇上慢慢调理即可。”太医垂头答道。

    洪德帝点头,“朕若现在远行,可有妨碍?”

    “皇上!”杜成张口。

    “皇上近段时间还是休养为主,不适宜剧烈运动。”太医建议道。

    洪德帝叹了口气,“你下去吧。”

    “是。”太医起身,退出上书房。

    杜成急切的开口,“皇上,太医也说您不适合远行……”

    “杜成,派两个影卫去辽东府帮朕查查实情,若……重儿真的遭遇什么不测……”他双眸阴鸷,一身冷冽气息上位者气势顿现,“杀了傅云杉给我儿子陪葬!”

    杜成心一凛,摇了摇头,“六皇子那般聪慧,不会有事的!再说,傅三姑娘临走时不是说她有万全的把握才去的吗?”像是要肯定这句话,杜成连点了几次头,“皇上放心,六皇子帮过傅家那么多忙,傅三姑娘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洪德帝似才想起傅云杉临走时给自己下的保证,身上的气息收了三分,双眸依然阴鸷,“她最好能救下重儿,否则……我要她一家九族给我儿子陪葬!”

    杜成不敢再言,扶着洪德帝去里间床上休憩,他自己则去了另外一间房,吩咐了影卫,看着他们飞驰离去,又悄悄让小太监送了信儿给重华宫的小李子,小李子得到消息当场昏了过去,待醒来,拔腿便往萃玉宫跑,六皇子与康乐公主关系最好,他要告诉公主,让公主帮忙想想办法,救救他家主子!

    这一晚上,傅云杉家的别院哭翻了天!

    白昕玥抽噎着将得来的消息说了详细,楚氏双眼一翻晕了过去,傅剪秋则是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上,亏的许长清伸手搂住了她,才免得破相。

    傅明礼脸色刷白,站都站不稳。

    傅思宗摇头,“不!我不信!杉儿从小就怕死,她不会去做这么蠢的事,她那么聪明怎么会明知道辽东有瘟疫还去那种地方……她说等赚大钱给我和昕玥置办宅子,说要看着小八出息,紫菀嫁人,她都计划好了的,她怎么会去送死!我不信!打死我都不信……”

    “大哥!三姐……”小八哇一声哭了出来,抱着傅思宗的腰哭的几乎断了气儿。

    白昕玥泪眼朦胧,看傅思宗,“都怪我,她去之前我就知道的……”

    “你说什么?”傅思宗上前,瞪着血红的眸子看白昕玥,“你刚刚说什么?”

    “我……”白昕玥哽咽着,“杉儿去辽东前去宫里看我时跟我说了,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杉儿不让,她说……”

    “白昕玥!”傅思宗厉声打断她的话,“杉儿是什么性格的人你不清楚吗!她有什么苦什么痛都往自己肚子里咽,面上永远是一副开心的模样,你不知道吗?你怎么能让她去辽东?你怎么忍心看她去送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白昕玥泣不成声,“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杉儿说她带了十几种治瘟疫的方子一定不会出事!她说的信誓旦旦……她还说有六哥陪着一起去,她不会马虎的!呜呜……都是我的错……傅大哥,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要我妹妹!”傅思宗双眼落泪,疯了一般朝白昕玥吼,“我要我妹妹活着平平安安的回来!”

    “杉儿!”傅明礼面色凄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望着面前的茶盅,依旧不能相信。

    楚外公夫妇、楚大舅夫妇、楚二舅夫妇、楚二姨和几个孩子接到消息急急跑了过来,一看到屋中情况,脸色都变了,楚外婆进屋瞧见女儿昏迷在床上,傅思宗对着白昕玥在吼,小八和紫菀哭的凄惨,傅剪秋更是一副随时要昏倒的模样,不由神色惶然,一股不好的念头涌了出来!

    她抓了伺候在一旁的丫头小茴,问,“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三姑娘……”小茴满目是泪,“三姑娘去了辽东,刚二小姐送信回来说辽东有八百里加急送到宫里,说……说……”已是泣不成声。

    楚外婆一脸焦灼,“说什么?”

    “说六皇子染了瘟疫,已经昏迷不醒了!我们家三姑娘……下落不明……”小茴身边的白薇接着将话断断续续说完。

    楚外婆闻言,身子一软,往地上瘫去,她身边的小茴忙扶了她,将她扶坐在椅子上,“楚老夫人,您……您节哀……”

    “浑说什么!”傅明礼一声吼,“杉儿只是下落不明,并未出事!”

    小茴一怔,连连点头,眼中的泪珠子一般往下落。

    “不,怎么可能!”冬青一脚踏进房间,听到小茴和白薇的话,疾步走过来,“我家姑娘下落不明是什么意思?六皇子染了瘟疫又是什么意思?”

    小茴摇头,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

    冬青丢了她,扭头就往外走!眼中却突然冒出了泪,她倔强的抬手抹了!

    她家姑娘不会有事的!

    她家姑娘明明都说了,她见过十几种瘟疫,辽东府与她是唾手可得的宝物,不拿白不拿!

    自己要跟去,姑娘说院子里的人她不放心,让她贴身保护家里的其他女眷,她有六皇子在身边,不会有事的,她就信了!

    她怎么能信呢!

    她怎么会觉得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瘟疫到姑娘手里会变的容易呢?

    她是天底下最笨的丫头了!

    视线渐渐模糊,冬青再次抬手将泪抹去,奔着马房施展轻功飞了过去,随手牵了马就朝院子外面跑!

    不管如何,她要亲自去看看,自家姑娘和爷到底出了什么事?!

    跟着她离开的,是一袭黑袍的司命和紧跟在司命身后不远的青阁以及莫名出现在暗处的几个黑衣人!

    “杉儿,你千万不能有事!”司命默念,对身后跟随的两拨人理也没理。

    几个黑衣人尾随,一个对另外一个道,“少主要去辽东,快去把消息告诉耶律大人。”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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