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爰抬眼,见众人眼中无一不充斥着赞叹且猥琐的目光,垂下眼帘消去那抹厌恶,从容不迫的落座,将怀中的琴置于面前焚着香的矮几之上。

    柔若无骨般的玉手轻抚琴弦,琴音婉转,时而像是微风拂过盛放的桃花,恍然又似是美人低声吟唱。

    北堂小女且生前并无甚多特长,唯独擅琴,而这特长自然毫无遗漏的同那短缺的一魄,一同植入了北堂雪的体中。

    北堂雪听得入神,在午爰复奏起第二段的时候,北堂雪微微眯眼,左手食指轻叩栏杆,低声合道:“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夕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兰堂,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相颉颃兮共翱翔。

    凤兮凤兮从凰栖,得托子尾永为妃。交情通体必和谐,中夜相从别有谁。”

    琴声渐低,随着最后一丝琴弦的颤动,北堂雪同时噤了声。

    堂内一时鸦雀无声,一半的人呆望着午爰,一半的人则是把好奇的目光投以北堂雪几人所在的二楼包厢,其中包括午爰。

    “不知方才合词之人,是软香坊中哪位姑娘?”一位长相文孺,白衣书生敲着折扇问道。

    北堂雪这才在北堂小女且的记忆中得知,在这个时空,凤求凰独以曲子闻名,也有不少人为其作词,然其中却无司马相如的这首。

    而堂下众人又不得窥知包厢内的情形,只闻其声,自然当是女子无疑,下意识的便当成是在包厢陪酒的姑娘了。

    北堂雪楞了楞,未免惹出不必要的是非,并未出声回答。

    还好众人只是一时好奇,虽有些看不过区区一个清楼女子竟还自持清高,但也不与其计较,毕竟,今天的主角可是台上的午爰姑娘。

    李妈妈双目含笑的走上台去:“先让咱们的午爰姑娘下去歇息一番,各位爷若是对午爰姑娘属意,咱们便按老规矩,以出银最多者选为摘花大典的胜出者!是为午爰姑娘今夜的入幕之宾!”

    入幕之宾四字落下,无疑给台下的人打了一剂兴奋剂,“快快喊价儿便是!”

    李妈妈提高了嗓音喊道:“底价五百两白银!”

    “这。。。李妈妈,可不能乱喊呐!平时软香坊姑娘摘花的,最多也就一百两起了!”

    “就是啊,这也太高了吧!”

    李妈妈挥了挥帕子,笑呵呵的道:“咱们的午爰姑娘,岂是一般的女子,值不值这个价儿,各位爷心里不是敞亮的嘛!”

    “好!我出六百两!”一个长相彪悍的中年男子,开口便是加了一百两。

    “我出七百两。”

    北堂雪闻得这似乎有些熟悉的声音,扭头望去,只见身侧被几个侍从护着的青衣男子,却是刘严霸唯一的儿子,刘庆天。

    刘严霸素来以北堂天漠马首是瞻,对北堂雪也是诸多爱护,只是从前的北堂小女且似乎对这爱护没什么反应,而北堂雪却是极喜欢这位看似严厉,实则有些粗神经的刘叔。

    但对刘庆天却无什么好感,他曾也随着刘严霸前来探看过自己几次,全然一副不知所谓的败家子嘴脸。

    转眼间,价格已是翻了整整一倍,破了千两,而却没有喊停的迹象,不少人都被这价格急红了脸,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李妈妈合不拢嘴,自是乐见其成。

    北堂雪低低叹了口气,转身坐下,有些感慨女子在古代的卑贱,纵使价格再高,不过还是与物品无异罢了。

    “小女子午爰,仰慕姑娘才情,特前来求见。”

    回了神的黑珍珠看向北堂雪,有些不明所以,只顾着盯着慕冬的她,哪里会听到北堂雪方才有念什么词曲。

    北堂雪有些拿不定主意,见?自己一身男装,虽不怕惹来非议,但解释起来着实麻烦。

    不见?这是不是太伤美人儿的心了。

    “姑娘不必介怀,午爰只是想同姑娘探讨词曲,其余的自是不会多问。”午爰的声音淡如水,却隐隐给人不可抗拒的的气势,北堂雪记了起来,这种感觉同那日自己在她院中听得她跟那丫鬟的交谈时是一样的,她总觉得,这种气势确实不该出现在一个清楼角妓的身上。

    “呵呵,午爰姑娘请进。”既然人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显然是得知自己不是软香坊的姑娘了,同这种聪明人打交道,总会让人省心不少。

    包厢的门被一身浅绿的合浔轻轻打开,午爰方施施而进。

    躬身一福而后,抬眼见包厢中的三人皆是一身男装,而其中两位又明显是女子,眼波中还是闪过一丝诧异,“不知方才合曲的姑娘是哪一位?”

    北堂雪笑而不答,“午爰姑娘请坐。”

    “姑娘当是好才情,此词曲堪称绝妙。”午爰依言落座,口气中满是敬佩,却无恭维。

    “。。。这词并非我写,是一位已故的。。。朋友所留。”北堂雪七拼八凑的答着。

    午爰却不信,但也不再深究:“请恕我冒昧,不知姑娘可否把此词赠予午爰,我确实心喜。”

    “这有何不可,待会寻了笔墨,我写给午爰姑娘便是。”

    一直沉默着的慕冬,抬头看她一眼:“你倒是大方。”

    要知这词既是答应送了他人,日后若是传开,那便是午爰所作,在这个时空,就是在著作之上记载的严谨,但凡是有些名气的诗词字画等,都会一一列入文史之中。

    北堂雪见他目光似是嘲讽,冷哼一声,不愿看他。

    “这位公子说的确然,若是姑娘觉得不合适当也无妨,午爰自是不想强求。”

    北堂雪摇头:“我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再好的词,倘若无人得知也是枉然,岂不是暴敛天物。”

    午爰本也是爽快之人,见北堂雪不似作假,才吩咐了合浔去取笔墨。

    “今日得见姑娘,真是三生有幸,若是姑娘不嫌弃午爰清楼出身,午爰斗胆想同姑娘结识一番。”

    北堂雪本就未对清楼女子怀有轻视之心,且午爰的脾性颇带一种洒脱随行,并无扭捏作态,正是北堂雪欣赏的一种。

    “我姓北堂,王城人氏。”北堂雪简单明了的答道,虽未明言是否愿意,但简单几字足以证明有相交之意。

    午爰轻笑几声,替四人分别斟满一杯清酒,“三位一看便知定不是俗人之流,午爰且敬各位一杯。”

    向珍珠从谈话中也对午爰的印象不错,举起酒杯道:“我未来卫国之前,听闻你们这的女子都怯人的很!今日我却知道了此言不可全信,你们卫国女子也并非全是矫揉造作之流嘛!”

    北堂雪闻言嗤笑,心道这回可把卫国女子在大漠子民眼中那矜持温良的形象给毁了。

    几人饮罢,合浔已托着笔墨走了进来。

    合浔熟练的铺好宣纸,细细的研了墨,方把毛笔递到北堂雪手中。

    北堂雪握笔抬手,刚写下凤兮二字,便清晰的感觉到众人的情绪从期待变成了惊讶,然而这种惊讶便是源于自己那不堪入目的字。

    慕冬定定的望着那字,一阵思索,忆起那夜漂到自己脚步的那盏河灯。

    “呵呵。。。珍珠,不然你来写罢。。。我像是喝多了,握不紧这笔了。”

    向珍珠干笑几声:“我同你应是半斤八两。。。”

    “北堂姑娘若不介意,我来代劳便是。”

    北堂雪求之不得,把笔递到午爰手中,合浔又把纸移到午爰跟前,北堂雪这才轻轻念起。

    完罢,北堂雪望着在那一行行秀美的字中,自己开头那两个字十足就像是两个彪悍的傻大汉。

    包厢内除了静坐的慕冬之外,几人倒也相谈甚欢,一时到没人注意大堂内已达到了沸点,竟是飙升到了五千两的天价。

    “我出七千两。”自二楼包厢中传到明景山清晰的声音,带着不耐。

    “天呐。。。七千两。。”

    “啧啧。。。。”

    堂下的刘庆天皱紧了眉头,握了握拳道:“我出八千两!”

    开始还有意竞价的多数人,此刻都是望洋兴叹了,听着这两位在王城都是身家显赫的大少爷相争,都是存了看戏的心理。

    明景山冷哼一声:“我出一万两,刘兄若执意相争,明某自当奉陪到底。”

    此价一出,堂下立即一阵哗然惊叹。

    李妈妈理了理过于激动的神经,“明公子出一万两!各位可有加价的了?”

    堂下安静了好一会儿,再也无人出价,美人虽是美的很,可一万两,是很多人倾家荡产也凑不出的数目。

    刘庆天气的脸色通红,垂了垂桌子,刚想开口,身侧的随从却是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公子且冷静冷静,这一万两未免。。。若是闹大,老爷定会责罚的。。。”

    “哼!”刘庆天重重的出了口气,端起酒杯一阵猛灌。

    随从见状这才放下心来。

    “好!那妈妈我便宣布,今晚的摘花者便是明公子!”

    有人唏嘘,有人暗骂,有人嫉恨,刘庆天的目光更是一刻也不曾离开过明景山的方向,眼神凌厉似刀。

    午爰似并未被堂下的气氛感染半分,脸上的神情更不似今夜便要失去的不安,起身请辞道:“午爰便先行告辞了,若是有缘定会再见。”

    北堂雪和向珍珠交换了一个怜惜的眼神,方与午爰道了别,目送其出了包间。

    不知为何,北堂雪总觉得期间午爰总是无意的把目光放到慕冬的身上,但她又认定像午爰这种,同自己一样有深度有见解的女子,定不会像粗神经的向珍珠那般,初次见面便会被他的外貌所迷惑。

    午爰一走,向珍珠的目光便又回到了慕冬的身上,痴恋程度让北堂雪为之心惊。

    北堂雪望向堂下已有些兴致阑珊的众人,竟见北堂烨带着一众随从,神情严肃的走了进来,众人识相的让道,神情带着探索的兴味。

    毕竟北堂大将军平素里除了应酬,几乎不会来这烟花之地,且看着阵势,像是来砸场子的更是。

    老妈子见状慌得迎了上去:“是北堂将军呀,不知北堂将军今日屈尊莅临,有什么吩咐啊?”

    老妈子见其板着一张脸的模样,自然是不会相信他是来寻花问柳的。

    北堂雪见状倒吸一口气,做贼心虚的感觉徒然暴涨,慌忙立起身,打开包厢的房门,却见向珍珠还是一脸痴楞的模样,北堂雪恨铁不成钢的咬了咬牙,连拉带拽的把向珍珠拖了出来。

    “阿雪。。。不知为何,我脚软的很。。。”向珍珠面色迷离,扶着北堂雪的胳膊含糊不清的道。

    “客官,您的酒菜钱还未付!”立在包厢外的小厮,见北堂雪要走,忙的提醒道。

    “拿钱来。”北堂雪扶直向珍珠的身子,对她伸出了手。

    “阿雪。。。我手也软。。。”

    北堂雪闻言,剜她一眼,伸手便往向珍珠腰间的荷囊探去。

    “银子呢?”北堂雪不可置信的晃了晃那空空如也的荷囊,竟还是开着口的,眼前忽的闪过先前那四位陪酒的姑娘。

    八成是看二人年岁小,且还是外地人,便动了此番心思。

    北堂雪暗骂了声人不可貌相,见小厮的脸色已不似先前那般和善,显然是不给钱不让走的架势。

    转眼望到一脸悠闲品着酒的慕冬,计上心来。

    “慕公子,你看这酒你也喝了,这包厢也进了,且还沾了我的光得见了午爰姑娘的面,之前你闯入包厢的事儿,我权当没发生过,所以,你看是不是。。。”

    慕冬对上她的眸子,含了几分兴味:“不知北堂小女且的意思?”

    北堂雪滞了一瞬,自己都说的这般明显,这厮竟还装傻充愣?

    “慕公子你作为一个男人,当是要有同姑娘一起吃饭,抢着买单的自觉性,而我又不喜同别人抢,所以慕公子尽管放心付账便是。”

    慕冬点了点头,“北堂姑娘话都说到这份上,倘若我今日不付钱的话,应是当不起男人二字了。”

    “慕公子果然有觉悟。”北堂雪笑了笑,便极快的转了身,生怕慕冬反悔。

    慕冬见她急冲冲的背影下了楼,嗅着空气中残留的那股让人安神的淡香,眉头蹙了蹙。

    这香虽同第一次见她时是一样的气味,辰三那日更是说能曾压制住过他胸口的蛊,才出手相救与她,可这回闻来,却似淡了太多,饶不是他嗅觉好,竟无法辨出。

    这香摆明又不是熏上去的,而是从她身上散出的,可既是体香,又何故会有变淡的道理。

    **

    “还想去哪儿啊?”北堂雪刚拽着向珍珠欲进后院从后门逃走,便闻得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只是这声音不比平常的温和。

    被北堂烨捉回去本没什么,反正自己也是要回去的,可若是让北堂烨看到自己一身男装在清楼之中,就麻烦了。

    北堂雪僵硬的回过头,但见北堂烨面色不悦的望着自己,干巴巴的笑了几声:“哥,你也来了啊。。。”

    北堂烨见她一脸不知悔改的模样,严肃的道:“姑娘家的穿成这样样子,传出去的话成何体统!”

    “哥。。。我知错了。”北堂雪只得装软求饶。

    北堂烨却丝毫不见消气:“哼,着姑且就算了!看你究竟知不知道独自一人出去是有多危险,万一遇到歹人,后果是怎样的不堪设想!”

    北堂雪微微汗颜,北堂天漠和北堂烨护着自己的一颗心,实在是太谨慎了,在这青天白日的,自己不就是逛一逛吗,能出什么岔子。

    平素里北堂烨自是极好相处的,可若是较真起来,十头牛也难拉的回,当真也是无人能比。

    被外面带些凉意的风终于吹回了神的向珍珠,闻言却不赞同了,“啊?什么叫做独自一人?难不成我算不得人啊?”

    北堂雪抬头见向珍珠一副气结的样子,不禁为向珍珠的注意力总是花在次要的方面感到担忧。

    毕竟在逛清楼这个严峻的问题中,到底是几个人一同出来的,这个问题着实不具什么切实的意义。

    而向珍珠却觉得北堂烨的话严重的伤害了她的存在感。

    北堂烨这才注意到在夜色中一身黑色男装,肤色算不得白,也确实没什么存在感的向珍珠,“姑娘莫要生气,方才确实是我口不择言了。”北堂烨没敢说自己压根就没看到她。

    北堂雪赶忙见缝插针:“哎呀,大家又不是外人,哥,我来给你介绍介绍,这是向伯伯的女儿珍珠,今日随向伯伯刚到的王城,要在咱们府里小住些时日。”

    “珍珠,这便是我哥北堂烨了。来,大家认识认识。”

    北堂烨露出恍然的表情来,拱手道:“前些日子便听家父提起过,说是自大漠要来贵客,乃是他的至交,今日我还未得空回府,并未见到向姑娘,未能认出向姑娘,不礼之处还请不要介怀。”

    向珍珠见北堂烨认错态度良好,也恢复了一贯的豪爽:“客气了,就同阿雪所说咱们两家算不得什么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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