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迂回的长廊,千面三人紧紧跟在那御林军统领身后。

    目光轻抬,流过飞檐,划过长廊上的帘幕,又落在一群宫婢身上。淡粉色的宫装,却衬得她们的脸色格外惨白,这让千面一惊。

    “三位,御书房到了!”走在前面的御林军统领忽然顿足,回身对他们道。

    千面回头,这才发现他们此刻正站在台阶之下,目光上移,顺着那十几级台阶爬上去,便能看见那屹立的御书房了。

    “皇上说了,请三位自己进去!下臣先告退了!”那男人说罢,抱拳行了一礼,便撤步离开了。

    千面与纳兰稽互看了一眼,提步步上台阶。跟在后面的烨华依旧缄默,只随后跟上。

    步上台阶去,方才发现御书房的门是敞开的。

    迈进屋去,三人的步子几乎一致。千面走在前面,纳兰稽稍稍落后,抬目之际,却是都惊了一把。

    此刻,一抹阳光从向北的窗户照进来,打在那书案前端坐的人身上。那是一个身穿明黄龙袍的…妇人!

    四十上下年纪,肤白貌美,风韵犹存。那人正侧目看着窗外的天空,模样安静美好,却又略显忧伤。那人,就是这琉璃国的国主!女尊国的国主,原来真的是女人。

    “魍魉国千面,拜见国主!”他拱手见礼,声线十分平和。

    纳兰稽与烨华也随之拜见,终是将那临床而坐那人的视线拉了回来。

    十分意外的,那妇人看他们的眼中没有一丝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他们会来似的,还刻意把这御书房里的下人全都屏退了。

    “是千面啊!”那女人扬唇,唇角开出一抹温柔的笑花,却是抬手招了招,“你过来,让朕看看你的脸!”

    听她这么说,千面缓缓直起了身子,目光里卡着一丝疑惑。脚步还是迈了过去。毕竟,此番前来,他是来求她帮忙的,自然要矮人一截。

    脚步顿在书案前,千面的目光低了下去,落在书案上的奏折上,“国主!”

    那女人细细瞧着他,目光朦胧、浑浊,似是历经沧桑,极其疲惫。

    “真像啊!与你父皇真像!”那人喃喃。

    千面微惊,不禁问道:“国主见过我父皇?”

    “见过,二十年前!”那人收回了目光,淡淡说着,眉目里划过一丝忧伤,尔后被笑意掩埋。

    她站起身,身上明黄色的龙袍格外耀眼,而那秀丽的容颜,却是叫千面惊艳。

    “你们今日前来,无非是为了复国复仇一事。当年你父皇与朕有恩,今日你带来他的亲笔书信,朕自然要帮你!”女国主说着,步子移到书案边缘,侧身扫了千面三人一眼,方才接着道:“不过,朕有个要求!”

    千面的心“咯噔”一下,微微蹙眉看去,却见那女国主满含笑意。

    纳兰稽一脸平静,烨华则是一脸漠然。

    女国主转身面向他们,敛起了笑意,一脸正色的看向千面,略沉的嗓音道:“你要先娶朕的女儿!”

    千面呆住了,面色一滞,尔后惨白。那女国主此刻正盯着他,笑意又浮在脸上,依旧笑得温和,却又无比严肃。她的话便像是一颗石头,重重的砸进千面的心湖里,泛起千丈涟漪。

    “我…”他怎么可以娶她的女儿,他要娶的,想娶的……是魂鸢啊!

    “怎么?你不愿意?”那人的笑意再次敛去,一张秀丽的面容沉了沉,眸光中闪过一丝不悦。

    这些全都被纳兰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未等千面作出回答,他便上前一步,“愿意!能与贵国结亲,殿下自然愿意!”

    纳兰稽的话刚落,便迎来了千面不可思议的一望。他的眸光里闪着复杂的神色,有责怪,也有无奈。

    “那就好!”女国主笑道,转身回到书案前落座,“那你们先在宫里住下吧!朕已经为你们安排了住处!”

    “宫外还有人等候,我们便不打扰国主了!”千面接话,他的意思是住在宫外。

    怎知他的话刚落,那方坐在书案前的女国主脸色又是一变。

    “无妨,让他们都进来!”她平静道了一句,嗓音略沉。

    千面张了张嘴,对上那双渗人的眸子,便什么也没再说了。

    只纳兰稽,还不忘拱手答谢,“那就有劳国主了!”

    那女人抬手轻轻拍了拍,便有四名宫婢步了进来。

    “带驸马爷去西殿住下,派人好生伺候!”女人的嗓音依旧沉闷,生出一股威严。

    那四名宫婢矮身见了一礼,应下。尔后,便领着千面他们三人往西殿去了。

    经过长廊之时,千面侧目仇视的看了纳兰稽一眼,目光似在质问方才的事情。而纳兰稽却视若无睹一般,面上含着浅笑,步子轻快。

    尾随在后的烨华却是皱了皱眉,此番千面答应了这桩亲事,亦或者说被迫答应了这桩亲事。若是一会儿主子知道了,会怎样?

    就在千面三人到了西殿不久,魂鸢他们便全都由宫门前的将士领着进来了。

    这西殿似是常年没有人住,虽然干净整洁,空气中却浮着一股陈腐的味道。

    魂鸢披了一件披风,一头银发挽起,被帽子遮去。却是遮不住那帽檐下的容颜,与清冷。

    那人目视着前方,莲步轻移而来。千面便站在西殿门前,定定的看她。

    “主子!”烨华已经迎了上去。

    魂鸢冷目扫了他一眼,提步迈上台阶,与殿门前的千面擦身而过。她的目光,依旧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千面的心微微泛疼,满满的失落。

    潇黎与清浅互看一眼,上去一拍他的肩膀,笑道:“主子都进去了,公子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说罢,两个人便各自架着他一只手,往殿内拽去。

    逍银收尾,他的步子极为缓慢,目光更是四下游移,时不时的飘向皇宫的东面。那里的白云依旧来来回回的飘荡,任尔东西南北风,都飘不出那片领域。

    这皇宫里有古怪,他甚至没想到连同他们一起全都被请到了皇宫里来。而魂鸢的话也一直回荡在他耳际,虽然没有后文,但是他却明白她的意思。

    这座未央城有妖怪,而且还是以人血为生的妖怪。昨日魂鸢,定然是去打探这件事了,那么昨晚,她是否遇见了那妖怪?

    魂鸢在主位落座,而千面与纳兰稽则各自在左右落座。其余的人全都站着,殿内一片寂静,似是在等着谁说话。

    最终,纳兰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一次有劳狐王大人护送!”若不是他们护送,只怕他们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到这琉璃国的未央城来。

    魂鸢望了他一眼,淡淡道:“如何?”

    纳兰稽收起笑意,看她面色沉沉的样子,一时间竟不敢将方才答应国主的事情说与她听。

    “怎么?”柳眉蹙起,见他吞吐的模样,魂鸢便不爽,“把你的计划说来听听!”

    纳兰稽的眼皮跳了跳,脑袋又垂低了一些,“应琉璃国国主的要求,让千面殿下与琉璃国公主成亲!如此,琉璃国必然会站在千面殿下这边,出兵助战!”他如实回话,却可以隐瞒了擅自做主定亲之事。

    “成亲?”魂鸢的眉目抬了抬,目光幽幽的飘向一旁的千面,眸中闪过一丝惊愕,却只是一瞬泯灭。

    漠然移开目光,她心底却在冷笑,“谁和谁成亲?”

    这话是问纳兰稽的,语调阴沉,声线下压,一字一句。

    “是、是千面殿下…”那人略略口吃,话说到一半却见主座上的女子眯起了双目,后话便生生咽了回去。

    “是吗?要成亲了!”她薄唇动了动,面不改色。

    无端的,这般不苟言笑的魂鸢看得千面一阵心惊胆战。饶是方才纳兰稽与他说,成亲只是权宜之策,是计策。可现在,他却没有胆子与魂鸢说个明白。

    反倒是纳兰稽,端详魂鸢一阵,方才的怯意退去,唇角勾起一抹笑。极浅的笑,目光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千面不是对这个女人上心了吗?那就趁此机会,试探一下这女人的心吧!

    “千面殿下与公主的婚事已经定下了,这也是琉璃国国主与先皇陛下的意思。狐王殿下的大恩,我等铭记在心,他日收复江山,必定重礼答谢。”他话中之意,无外乎将千面与魂鸢的关系撇清。以后收复江山的事,便交由千面自己。人界的事,也无需妖界插手。

    “那本王就拭目以待!”女子挑眉笑了,姣好的容颜似是绽放的寒梅,清冷,却散着芬芳。

    纳兰稽愣了愣,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魂鸢笑,虽然只不过是皮面功夫,甚至笑意未达眼底,但是那模样也是极好看的。也难怪了,难怪殿下对她如此倾心!

    面对她的坦然,千面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她甚至都没有问一句,为什么要成亲,没有给他解释的一个契机。魂鸢如此漠然,对于他要成亲这种事都能如此漠然,一笑而过,那能说明什么?

    她对自己,也许没有感情!

    她也从来不在乎,他会娶谁。

    魂鸢心里沉淀的,只有一丝苦意。一直以来,她想的只是如何为他报仇雪恨;却是忘了,他身为一国的太子,真的愿意只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去夺他的江山吗?她是妖,千面是人。此次若是夺回了江山,还是人界的王。这样的千面,如何还能留在妖界,留在她身边。

    “成亲仪式将在三日后举行,大家也一起喝杯喜酒如何?”纳兰稽依旧在笑,他倒是要看看魂鸢能忍多久。

    若是她真的容忍千面娶了琉璃国公主,那么只能证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个女人心里,没有殿下。

    也许,这样的结果才是他要的。先皇留下的帛书里,确实是要殿下在登基之后与琉璃国公主联姻。人与人在一起,才是最为合适的。人妖相恋,下场只怕凄惨。

    他淡淡的看了椅子上的千面一眼,眸光沉了沉。他将来会是一国之主,怎能喜欢一个妖女?

    思绪飞转,纳兰稽的眸光沉了下去。之前那试探的想法被击溃,他也下定了决心。

    人心就是如此善变,饶是他对魂鸢怀揣好感。这个女子若是个常人该多好,若是个凡人,与殿下必定是绝配。

    “那就喝一杯吧!”许久,魂鸢才幽幽的道。

    逍银在一旁听着,不禁看了她一眼,眉头蹙了蹙,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魂鸢就是如此,极少将自己的喜怒哀乐表露出来。就好比现在,将心比心,若是他站在她的角度去听这门亲事,心里当是何等难受!

    逍银闭了闭眼,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垂在衣袖中的手不禁捏紧,竟想再掐一次千面的脖子。

    那方坐在椅子上的千面,已然将头垂了下去,低垂的额发遮去眼底的失落,薄唇紧抿,心也像是沉在深潭之中。

    ——

    转眼三日,琉璃国难得欢腾。

    这一日,天色朗润,阳光明媚,天公还算作美。

    琉璃国的婚俗与魍魉国不同,至少不像魂鸢梦境中的那般,花轿临门,君骑白马。这三日光景,她一直呆在西殿之中,时常望着王宫东面的天空发呆。

    就像现在。

    她着一袭红衣,银发散披在肩上,明媚的阳光落下,清风荡起衣角。半扬着脑袋望着东方那片天,身影融进无边的天际,渺小,遥远,亦或者,孤高,冷漠。

    千面迈出殿门,这院子里没有旁人。这里是魂鸢暂住的院子,格外清幽,也无人打扰。

    他今日过来,是想将纳兰稽的计划与她说清楚的。

    千面也着了红衣,艳丽的红色,迎着阳关便会觉得刺眼。这是喜庆的颜色,是喜服。他今日要按照计划与琉璃国的公主成亲,但是他想让魂鸢看看他穿喜服的样子,让她第一个看。

    “逍银,你说成亲是什么感觉?”淡淡的女音,虚无缥缈,随着风拂进千面的耳里。

    她的话音没有起伏,却叫千面心里起起伏伏。魂鸢没有回头,却是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这三日,来这院子里的,也只有逍银一人。她便兀自以为,是逍银。

    千面听着她唤着“逍银”这个名字,有些吃味,心里堵得慌。可是听她问的那句话,心却无端柔软了。

    她到底是在乎的,在乎他成亲。否则,怎么会在今日,他大喜的日子里,问这样的问题。

    许久未得到回答,那女子回身看来。眼波流转,凤目擦到一抹艳红。

    那人一袭红衣,孑然而立,墨发用红绸轻束,明眸闪烁一点光辉,薄唇紧抿,须眉沟壑。眉宇间荡着思念,神色复杂,浅浅一笑。

    四目相对,魂鸢却是愣了愣,完全没想到千面会出现在这里。今日,不是大喜吗?这一身喜服,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怎么来了?”她出声询问,站在原地打量着他。

    千面张了张嘴,笑意滞了滞,“我有点事想告诉你!”

    魂鸢蹙了蹙眉,继而提步从他身边走过,清冷的嗓音说道:“屋里说吧!”

    于是,千面随着她往屋里步去。

    落了座,魂鸢定定额看了他一会儿,才道:“很好看!”

    千面先是一愣,尔后恍然,面色徒然一红,就连心跳也急速了些。

    “说吧!有什么事?”依旧是清冷的女音。

    千面抬头时,那人的目光已经从他身上移开了。芊芊素手执起茶几上的茶盏,另一手捻起茶盖,拂了拂。

    她的姿容妖娆,姿态却优雅,无论哪个男子见了,只怕都要惊艳一把。

    即使像千面这样,呆在她身边许久,也看了那张容颜许久,也还是忍不住流连。

    “其实今天的事情,只是权宜之计。”他幽幽的道,也执起了茶盏,却只是捧在手心里。

    魂鸢顿了顿,微微抬头,狐疑的看他一眼:“今天的事?”今天的什么事?成亲的事?

    那人抿了抿微红的唇,接着道:“我不会娶她的!”这个世上,除了魂鸢,他谁也不要。可这句话,千面没有说,只是埋在心里,等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够配得上她时,再告诉她。

    纳兰稽说的对,他是一个男人,不该总是被女人保护。相反的,应该他来保护魂鸢才是。

    所以,他要夺回皇位。她不是想要统领人界么?那么,就让他来替她一统天下吧!

    心神一荡,就连手里的茶水也险些溢了出来。魂鸢的面色明显一变,眸中惊愕藏也藏不住。

    半晌,她才呐呐的道:“真的?”原本清冷的嗓音,似是被风吹得颤了颤,几分怀疑。

    千面含笑,满目温柔:“真的!”

    魂鸢的身体向后靠了靠,靠在椅背上,似是松了一口气。这三日来,堵在心里的那块石头似乎被人敲碎了,她现在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千面不和别人成亲了,只是一场戏,只是一个计。只是一个计而已!

    “吉时快到了,你现在愿意和我一起过去吗?”千面已经起身,一袭红衣衬着绝美的容颜。

    魂鸢犹豫了片刻,也站起身来。既然只是一场戏,那么她去看看又何妨。这皇宫里本来就有蹊跷,而那位传说中的琉璃国公主更是一面都未曾见过。今日千面与她成亲,还是跟着去看看安心。而且——

    凡间成亲拜堂,不是还要入洞房吗?

    魂鸢的面色又是一变,目光再次落在前面说身上。那男子也正打量着她,淡淡一笑,伸出手,似是等着自己将手搭上去。

    她抬手,如他所愿,却又闷闷的问了一句:“你会跟她入洞房吗?”

    掌心轻轻贴合,千面握住她的手,为她的话一愣,不禁失笑,“听说琉璃国公主是位美人!”他的目光飘过她的俏脸,细细打量着她的脸色。

    果然,魂鸢的眉头蹙了蹙,一瞬松开,薄唇也抿了起来。

    她不说话了,被握着的手想抽回,却不料千面早有防备,握得紧紧地。

    “我不碰她!”轻柔的男音说着,拉着她微凉的手缓缓向屋外步去。再不去,只怕就要误了吉时了。就算是做戏,也得把戏做足了才是,新郎怎么也不能误了吉时。

    他的话就像一味药,彻底治愈了魂鸢的心病,打开了她的心结。

    步出西殿的大门,两人的手便松开了。纳兰稽领着烨华他们站在殿前,一个个穿着喜庆的红衣,俨然组成了一支送亲的队伍。的确是送亲,这琉璃国乃是女尊国,既是在这里举行的典礼,便要遵照这里的习俗。

    国主也派了迎亲队伍过来,千面步下台阶,翻身上了白马,纤长的身姿侧立,他的目光侧去,看了一眼尚且站在台阶上的魂鸢。

    清风拂着那女子的衣袂,飘然而过。她身上不知何时披了一件雪白的披风,银发卷在帽子里,只露出惊世的俏颜。

    魂鸢也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目光却是十分柔和的。

    他们二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很短,却落在了潇黎几人眼里。

    “主子和千面公子又好上了!”清浅不动声色的凑到潇黎耳边,低低的道了一句。

    那女子不禁失笑,却引来一旁的纳兰稽莫名一望。

    纳兰稽自然也瞧出了那两人之间和谐的情愫,他的眉头不禁蹙起。深深看一眼那方红衣翻飞的女子,他的脑中不禁闪过一个凄楚的画面。

    无来由的,纳兰稽不希望魂鸢与千面在一起。而且,出发点竟然是为了魂鸢,就好像他清楚的知道,他们二人在一起,不会有好的结局一样。

    阳光划过眸子,他看见魂鸢的目光扫了他一眼。身体的某个部位便如火烧一样,灼烫。纳兰稽闭了闭眼,眼帘低下的那一刹,似是看见一道身影。等他睁开眼,那道身影便消失不见了,那灼烫感也消失了,就连台阶上站着的魂鸢也消失了。

    好奇怪,他总觉得“魂鸢”这个名字,似乎在他的记忆深处铭刻着。只是岁月的尘埃将其埋没,至今迷惘。

    “走吧!你还傻愣着干什么?”潇黎抬脚踹在他的腿弯处,声线不高不低。

    纳兰稽这才回过神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挥开脑中的一团乱麻,专心致志的走路。

    潇黎走在他身旁,目光有意无意的看他一眼,喃喃:“是不是看人家成亲,心痒了!”她的话含着笑意,还揣着几分揶揄。

    纳兰稽转头,看着她姣好的侧脸,眉头上挑:“是挺心痒的,潇黎可有止痒的药?”他听说了,潇黎会点医术,虽不及后方的柯岳精通,却也算小有所成。

    他的话令那女子的面容微微一红,半晌才嘟囔了一句:“这还不容易,娶个媳妇儿不就好了!”

    她的声音略低,纳兰稽却是听到了。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只不着痕迹的瞥了那俏丽的女子一眼,缓步跟上大队伍。

    ——

    宫廷喜事,不及民间那般热闹。

    千面从白马上跃下,一身红衣抖擞,墨发微荡。

    “驸马爷,请!”八名宫婢在台阶前排成双列,恭谨的吹着头。

    一个个身着玫红色的宫装,就连发髻上都系了红色的飘带。放眼四周,这王宫中无处不是喜庆的颜色,千面却绷着一张俊脸,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要娶的那个女人,连一面都未见过。

    思绪微转,便想起那日隔着帘子的简短谈话。

    十分清浅的女音,气若游丝,稍稍无力。那公主倒是谦和有礼,言语得当,不卑不亢。只不过隔着帘子说了一次话,千面对她的印象便只有这么一点。

    “驸马爷?”许是见他久久没有回话,其中一名宫婢忍不住抬头向他看来。这一看便呆住了,为那张妖孽的容颜,也为那眉宇间解不开的愁思。

    如此绝代风华的男子,马上就是公主殿下的夫君了,公主殿下真是有福气。

    “走吧!”男子的声音沉了沉,提步上了台阶,往金銮大殿上去。

    那红毯扑地,遥遥往金銮殿内延伸。千面身为男子,却遭受女子般的待遇,缓步迈向大殿正中背对他而立的那道倩影。

    那女子着了一袭艳红的喜服,一顶鸳鸯盖头遮去了容颜,只定定的站在那里,双手交叠在小腹,安静的等待。

    千面步上前去,与之并肩,俊朗的容颜轻抬,看向龙椅上端坐的琉璃国女国主。

    那人也正打量着他,那目光,似是通过他在看另一个人一般。

    “吉时已到!公主驸马,一拜天地!”一道尖细的嗓音,高调的响起。

    烨华他们站在两旁,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大殿中央的那对新人。清浅蹙着眉,不安的四下扫荡,没发现魂鸢的身影。

    “主子真有闲情!”潇黎低低的笑道。

    清欠茫然:“主子怎么了?”

    “喏,看顶上!”潇黎压低了声音,却还是传到了一旁的月下与幺乘耳里。

    就在那公公高喊“二拜皇上”之时,他们四人的目光默契的看了一眼殿内高高的悬梁,只见那角落里坐了一名身穿红衣,披着白色披风的女子。一双纤细修长的腿交叠垂下,帽檐拉下,遮去了她的美目。

    但是潇黎他们都知道,主子此时的目光只锁定了一人,那就是正与琉璃国公主拜堂的千面。

    “夫妻对拜!”

    高扬的嗓音落下,魂鸢的脑袋倚在横梁上,目光落在那转身面对她的男子面上。只那一刹,忽的想起那个梦境。那梦境里一直未能看清的新郎,现在……

    眼中刻着千面的身影,那张脸那么熟悉,那红衣的男子,那么熟悉。

    是梦吗?那只是一个梦而已,为何会做那样的梦,魂鸢百思不得其解。

    “送入洞房!”

    ——

    时光慢慢流逝,天色渐渐暗沉,这王宫中更是灯火齐明。只有东面的殿宇,一片漆黑。

    明朗的月色之下,一抹艳红的身影立在长廊尽头。上半身隐在黑暗之中,俏丽的面容上看不清表情。夜风拂过那长长的墨发,轻轻飞舞,柔韧顺滑。

    忽而,一阵清风从身后拂来,那女子收回了神思,头也不回,只淡淡的问:“你叫我来这里,有什么事?”

    风声轻轻,夜,寂静许久,一道清幽的女音逆风传来,“杀了太子!”

    红影微微一愣,蓦然回身。然,那身后只有一面墙,什么人都没有。方才那声音的主人,已经走了,来无影去无踪,身手不在她之下。

    只是,女子的眉头蹙了蹙。转头看了一眼南殿的方向,那里是琉璃国公主的寝殿,也是为那对新人布置的新房。

    杀了太子!

    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垂在袖中的手微微捏紧,那红影一闪,就此消匿在夜色之中。

    ——

    屋里点上千盏灯,整个大殿被照得通明。夜风仍旧从窗外吹来,烛火摇曳,熄灭了几支。

    宽广的大殿,淡淡的檀木香浮荡在空气中。月光从镂空雕花窗照进,洒下斑驳的光辉。整个房间被装扮得极为喜庆,红绸悬梁,红烛成双。那置于外殿的檀木桌上更是各类坚果齐全,杯酒安放,就等着那位公主过来。

    千面此刻正坐在大红色锦被上,抬头便见艳红的纱帐,侧头又见暗红色绣枕。入目皆是红色,仿佛血一般,看得他心惊胆战。莫名的,心里升起一股凉意,他竟觉着空气中浮荡着淡淡的血腥味。仔细一闻,又好像没有。

    人的好奇心总是很重的,千面是人,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所以他此刻已经从那张铺着红色锦被的大床上站起身来,步子向外殿迈去,目光顺着敞开的殿门看去。

    夜风轻柔拂面,他的眉头蹙了蹙,步子继续往前。空气中浮荡着血腥味似乎浓烈了一些,他记得殿外是有宫婢候着的。

    目光下意识的搜寻那本应守候在殿外的两名宫婢的身影,怎知,仅仅一个侧身,千面便愣住了。

    步子微微后退一步,半张的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眼里却是掩不住的惊愕。

    视线里呈现的是两具尸体,那两名宫婢的尸体,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脖颈一抹血红,显然是他杀。这么说……

    千面回神,转步便往台阶下跑去,“来人啦!快来人啦!”

    他的喊声传开,却久久无人应答。今日是难得的大喜之日,宫人们都偷懒去讨喜去了。而巡逻的御林军想必才过去不久,此刻这偌大的南殿里,不知还有没有活口。

    那道红影才刚刚跑下台阶,一道黑影便从院子里的万年青后步了出来。

    黑衣劲装,衬出凹凸有致的身形,那女子一头长发披肩,面上蒙了一张黑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千面却看不真切。

    一股危险感无端欺上心头,千面顿住脚,看了那黑衣女子一眼,转身便往回跑去。步伐快得让他自己惊诧,一转眼便奔进了大殿之中。

    夜风随着他的步伐拂进殿内,熄灭了所有的烛火。千面的心急速的跳动着,微微有些紧张。循着月色他将身体藏匿在角落里的暗处,扯过一条滑落的红绸遮住自己,屏住了呼吸。

    人就是如此,在危险的时候,思维总是转的很快,脑子也好使百倍。

    月光从窗户与大殿透进,轻缓的脚步声迈进殿内,一道身影投在月色里。女子的双目在黑暗中一番巡视,最后屏息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除了浮着淡淡的檀木香,还浮着男子的气息。

    脚步轻挪,那女子迈步往千面藏身的角落步去。

    “别躲了!我看见你了!”女子的声音压得极低,微微沙哑。

    千面从未听过这声音,只忐忑的紧贴着墙壁。

    那女子确实是看见了他,面巾下的唇角扬了扬,眸中闪过一抹杀意。

    一抹寒光自她袖中拔出,月光映在上面,反射出的光芒正巧闪过千面的双目。他下意识的闭了闭眼,只觉迎面一道寒意袭向他的小腹。

    千面想,这一次完了!没有魂鸢相救,他其实早就不知道丢了多少次性命了。也正是这一刹那,他痛恨自己无能,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还想保护别人。像他这样的男人,如何值得魂鸢喜欢。

    “噹——”刀剑相撞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身子被人猛的推开,千面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手肘火辣辣的疼,不知是否蹭掉了皮,也正是这疼人,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小腹也没有丝毫痛意,倒是这殿内响起了打斗声。

    双目猛的睁开,他的目光在黑暗中巡视,寻找方才救他的那人。千面以为,那一定是魂鸢,每次危急的时候,来救他的一直是魂鸢。

    可当他的双眼适应了黑暗,摸索到那缠斗的两道身影时,他呆住了。

    将他推开的女子,不是魂鸢。

    却是一名女子,明朗的月色照在她的喜服上,隐隐能瞧见一抹红。浮荡而过的发也不是银色的,而是墨色,与他一样的发色。

    那女子,不是魂鸢!

    千面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定定的看着那纠缠的两道身影。

    只见那红衣的女子手中持了一柄长剑,而那黑衣的女子只手握一柄短匕。刀剑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听得千面不禁掩耳。

    大红色的衣袍翻飞,那红影灵巧的跃起,避开了短匕的锋刃,转手长剑挥去,划过那黑衣蒙面女子的手臂。

    面巾下的薄唇抿得极紧,手臂被划了一剑,她却是利落的甩出手里的短匕,飞向那红衣的女子。

    “噹——”短匕被长剑弹开。

    红衣女子顺势刺去,怎知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道红光。

    那人双目一惊,撤步回头,侧身避开。

    “轰——”千面只觉这大殿震了震,那红光消匿之处,是那面梳妆台,此刻已经坍塌了,瞧不出原来形状。

    “你是何方妖孽!”那红衣的女子忽然喝道,嗓音略显轻柔无力。

    这声音——

    千面瞪大了眼,再细瞧那落在窗前的红衣女子,那身影……不正是那日与他隔帘说话的公主殿下!

    她方才说什么?妖孽,难道那黑衣的女子是妖?

    “你又是什么人?竟敢坏我好事!”依旧是低哑的女音,似是刻意为之。

    千面疑惑的蹙着眉,他一直呆在魂鸢身边,想必也没有与哪个妖孽结仇,那么那黑衣的女子是谁?

    “有我在,你休想伤他!”那公主的声音忽的阴沉,一改之前的无力与柔弱,却还是让千面觉得熟悉。

    未等他多想,那两道身影再次纠缠起来。两人的功夫不相上下,只是那黑衣女子时不时打出一道红光,几次都险些打中红衣女子。千面的眼里焦急一片,他虽不明白这位公主殿下为何会武功,但是现在他却希望她能将这黑衣的女子赶走。

    可惜,他似乎太高看那位公主了。

    “噗——”一道红光穿破月色,撩起珠帘,正巧打在那红衣女子的胸口。

    千面只见那红影“咻”地从窗口飞了出去,消匿在夜色中。窗外传来一声痛吟,便再没声音了。

    他的心再次悬起,一面关心那公主的死活,一面又提防着那黑衣女子对他下手,顿时急得额头冒出细汗。

    饶是如此,千面却是强壮镇定的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

    那黑衣的女子捂着肩膀,面巾下的唇角扬了扬,并不回话。为什么要杀他?因为他是魍魉国的太子,因为是那人所要求的,因为他必须得死!

    眸光寒烈,那女子已经缓步向千面步去,右手缓缓抬起,手中幻化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刃在月色下泛着冷光,那冷光雀跃在千面的脸上,他只觉一阵恶寒。

    步子不住的后退,却终是退到了墙角。

    那女子忽的笑了,笑声极其阴冷:“呵,看你还能往哪儿退?”她扬起手,匕首尖锐,看准了千面的心脏。

    那女子却不急着刺下,又是一声冷笑:“这一次,还有谁能来救你?嗯?”

    匕首凑近一分,千面的后背紧紧贴在墙上,就连呼吸都忍不住轻了些,“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的目光里虽然闪烁着惧意,说话的语气却是十分镇定的。

    “你去问阎王吧!”女子冷笑,匕首猛的刺下,千面下意识的闭眼。

    血,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上。夜,忽的就寂静下来了。

    只听见鲜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月光照过来,隐约能看见那一摊鲜红的液体。

    痛意没有袭遍全身,千面甚至没有感受到一丝痛意。方才有一阵风拂面而来,他感觉到谁人的发尾扫过他的面颊,有些微痒。那淡淡的发香,那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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