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前面生了四个丫头,人快到五十时,才生下我这个男孩。在农村,没有男孩是要被人看不起的,被人称“切代人”,意思是断了代的人家,断了香火。快到五十岁时,终于生了个男孩,可谓老年得子,宠爱异常。给取名为余铁,字天石,童子命,希望好养活。

    几个姐姐也对这个唯一的弟弟宠爱有加。外公因为最爱的小女孩一直没有男孩,成了一块心病,现在总算了却了一块心病,对这个外甥也是十分喜爱。还有一个小算盘是听了蛇魂的话,这个外孙是童子转世,很有灵性,希望以后能接自己衣钵。

    可父亲就不这么想,不让小儿接触外公那些神神鬼鬼的事。不过我很喜欢外公,也喜欢那些神神秘秘的东西,只要有机会就缠着妈往外公家跑。别看我年纪很小,但天资聪慧,虽不说过目不忘,但看上几遍,或者听外公念上几遍就能记住。有时还能发出一些稚嫩的问题,让大家啼笑皆非。比如:外公是不是神仙,外公见过神仙吗?我学了后是不是就是神仙,我能不能飞起来,能不能打过许多人等等。一天到晚,问题不断,嘴也不停,弄得外公都怕了。

    我小时候体弱多命,六岁的时候还大病过一场,差点没救得过来。外公那么好的医术也是束手无策。幸亏那年来了一个算命的张铁嘴。

    张铁嘴家在高明铺,离余家湾有100多里山路,在没有公路的山村,算是很远了。破四旧前一般每年会到余家湾来一趟,住上个十天八的。给人批批八字,算算命。张铁嘴从小双目失明,不知道师从何处,只是据说算命挺准。

    在我们这里,有这种说法,算命先生多是瞎子。因为别的人不敢做,算命也是泄露天机的事,尤其是算得准的先生,泄得多了,是要遭到天谴的。破四旧时破除迷信,张铁嘴也就断了这个营生。现在这场运动结束了,张铁嘴家中也已经到了无米下锅的地步,只得重操旧业,一路算命来到了余家湾。

    张铁嘴到余家湾时天色已晚,父亲跟张铁嘴也算是比较熟了,便热情地留他住在了家里。因为孩子的病,一家人都没有心思做饭,但还是给张先生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父亲还客气地陪他喝了点小酒。酒过三循后,张铁嘴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猛然一惊:“噢,这里还有一个这样的人物?”就起声问道:“这是您家的公子?”

    父亲答道:“是。”

    张铁嘴忙道喜:“什么时候添了公子,还没有道喜,我记得给您算过命,您命里没有子格。难道我算错了?”一边自言自语:“不过命也不是死的,如果多行善事,命是可以改变的,也可能是行善积德的善报。”

    父亲接口说:“托您的福,儿子是有了,今年都六岁了,可是一直体弱多病,这不,现在还在大病中,病了一个月了,医生都是束手无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张铁嘴道:“听声音,这孩子只怕不是常人,将来怕是贵不可言。”

    父亲道:“噢,贵我们倒不求,只求他平安健康就行。”

    张铁嘴说:“要不我给他批批八字吧。”父亲就把孩子的八字告诉了张铁嘴,张铁嘴反复推算了半天,没有说话,最后对父亲说:”我明天再跟你说吧,今天累了,先休息。”

    父亲听了,有点着急,以为是八字凶险,张铁嘴不愿说,于是拉着张铁嘴说:“先生,你说实话就行,如果这孩子命里不是给我做崽的,那我也就认了。”

    张铁嘴没办法,只好实说:”并不是八字不好,而是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我算命几十年,从来没有这样推算不清过。我想晚上再好好推算推算。”父亲听了这才稍放心了一些。

    这一夜,张铁嘴先是摆八卦,后是推梅花易数,反复求证无果,于是干脆叫起父亲,一块来到屋外面的院中散步。屋外月光皎洁,一轮弯月散发出淡淡的银光,因没有云雾的遮挡,显得越发明亮。村里所有的灯光都已经熄灭了,月光照在屋前的小河上,河水波光粼粼,天空在这样的光芒中变得更加幽蓝。

    可惜这样的美景,张铁嘴是看不到,他倒是能感受到月亮下,周围灵气涌动,异常充满活力。于是他一咬牙让父亲摆了香案,点了三支香,插在案上的香鼎里,对父亲说:“一会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有什么问题就问什么,如果能回答我都会回答,不回答,你不要多问。”。

    父亲明白是怎么回事,回答道:“好”。做好这些后,张铁嘴跪在香案前磕了三个头,然后默言起师诀,一会张铁嘴打了个寒颤,一个声音仿佛从他的喉咙中蹦出:

    “请神问命本不该,天机且可轻易泄,今日许你先知事,折短阳寿整三年。”

    “童子一路行万里,三斗三升铁石米,三十三双铁草鞋,三十三户好人家。尚若上身没有记,尚若下身没有迹,仍是借父母过身的。”

    “前世修善行,今生得善果,本来无男根,善使降男丁。非为有富贵,不是达官人,还得道门去,病疼消无踪。”

    说完这几句话,张铁嘴又打了一个寒颤,清醒过来。父亲知道张铁嘴是请神上身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尊神,刚才说的话,应该是那位神说的。就请张铁嘴解释一下,张铁嘴苦笑了一下,说为了这几句话,他短了三年的阳寿。不过知道有这样一号人物,也算是值了。于是,张铁嘴把刚才的话解释了一遍:“说是天机本是不可泄露的,尤其是自己推算不出来的命格,请神来算更是不应该,要知道是要付出代价的,代价就是短三年阳寿。”

    “你儿子是童子下凡,一路走过来,走了一万里路,吃完了三斗三升铁石米,穿烂了三十三又铁草鞋,先后投了三十三户富贵人家,都是借父母过身的,都夭折了。这次是不是也是借父母过身的,要看看他上身有没有标记,下身有没有胎迹。”

    这时父亲插了一句话:“小儿,右手上多了一个指头,下身屁股上有一块很大的胎记,这是不是上身有记,下身有迹?”

    张铁嘴回答道:“这就对了,这就是上身有记下身有迹。后面几句话的意思就是:你本来没有男儿命,你家公子是你们修善因,结的善果。这个男孩不会有多显贵,也不会是世俗中的大官,而会是一个假官—“道官”。但在道官的行业中“前途远大”、贵不可言。他本来是为道而生的,如果你能许他回到学道的正途,病疼自然就好了,否则病痛难除。”

    父亲担心地问了一句:“不是要出家当道士吧?”

    张铁嘴说:“根据他的理解,这倒不是,只要从事道士的行业就行了。”父亲稍稍放心了下来。

    这样,一夜无眠,父亲与妈商量了一晚,最后决定,只要儿子好,学什么、从事什么无所谓。学道士,做道官,在这里也有不少人在做,除了平时做做法事,兼职治治病,驱驱鬼,其他跟平常人无异。不过一般水平都不高,能出一个高水平的道士,也算是光耀门庭了。村民的思想并没有外面那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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