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云观。@文学网<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087f7f7f26717d666469616f6d266b676548">[emailprotected]</a>

    清净的小院内,一株古松挺秀如华盖,掩映着朦胧的月色。

    山岚古泽的千年雾气,一阵阵从道观上空飘过,让风月与夜空越发飘渺。

    燕漓正在待客。

    “燕漓不爱厅堂之华贵严谨,唯爱小院中一抹月色,树荫下一壶清茶,怕是让于舵主见笑了。”燕漓斟上古泽烟雨,悠然说道。

    他的访客,正是横江帮新任舵主于文龙。

    论性情,于文龙当然是喜爱金碧辉煌的,但此时此刻,他怎会反对?何况这等清逸风雅,正是高人做派。

    “哈哈哈……燕大师这是嘲笑于某市侩了。”于文龙豪爽笑道,“坦白讲,于某自然喜欢金碧辉煌的宫廷广厦,喜欢钟鼓琴瑟、莺歌燕舞。但说穿了,于某不过是个江湖混混,真有大场面,于某也只能充当端茶跑腿的小脚色,着实无趣得很。

    “于某也不讳言,生平不知见过多少人装模作样,在清幽之所谈玄论道,仿佛世外高人,一转身就弄些男盗女娼的勾当。

    “但燕大师您不同。凭您一句话能让步尘的刀法登堂入室,凭您一夜之间让杜洪脱胎换骨,于某唯有高山仰止!您肯赐见,哪怕是隔着大门说话,都算给足于某颜面。松间月下,一壶古泽烟雨,已是对于某的抬爱。于某诚心感激,唯有惭愧领受!”

    说着,于文龙双手捧起茶盏,犹如长鲸吸水,一饮而尽。

    “好茶!”于文龙赞叹道,随即又是自嘲一笑,“要说古泽烟雨如何好法,于某倒是能说上几句,但那都是鹦鹉学舌罢了。直观来说,一斤古泽烟雨,从剑川城运到西秦腹地,价钱要涨三十倍!燕大师这一壶,乃是上品中的上品,于某平日里,也只能在家父那里蹭上两碗……”

    这一大段话,全都是实话。

    然而这番实话,却是把马屁拍得当当响,换做一个少年得志的大师,只怕已经找不到北了。

    于文龙的厉害,就在于他明白自己俗,而且非常清楚自己俗在哪里,更能在关键时刻坦承不讳,用自己的俗气,衬托对方的高雅。只此一点,他就不知比杜洪厉害到哪里去。

    可惜,燕漓不是历经坎坷、一朝得志的少年天才,而是三世为人的修道者。这番话落在他耳朵里,只会觉得眼前的于文龙有些本事,可堪一用。

    “于舵主何必如此自谦。”燕漓笑道,“燕某向来不喜欢虚礼。既然于舵主凡事实话实说,不妨更进一步,开门见山吧。”

    于文龙毫不含糊,当即起身离座,单膝点地行了个大礼,垂首抱拳道:“于文龙根基浅薄,武学修为已久无进境,恳请大师指点一二。大师但有所命,于文龙愿效犬马之劳!”

    燕漓微微一笑,心道:真直接。

    他当然明白,于文龙是有诚意的。只要他开口,就算是卖掉整个横江帮,于文龙都不会含糊。但同样,这样的人物,是不会有任何忠心的,只要利益足够,他自然会把你也卖掉。

    同时,这也是个聪明人。

    于文龙能第一时间,从杜洪与步尘的变化中,发现燕漓的价值,并且毫不犹豫的压上一切筹码,更能把握住“高人”的心态,毫不矫揉造作,开门见山直呈来意,其气魄、手段均不容小看。

    虽然危险,却是一张好用的筹码。

    燕漓瞬间已经做出评估,当即微笑道:“文龙兄还是入座说话,燕漓不习惯这一套。”

    改口称呼文龙兄,也是释放善意,代表事情可以商量。但具体条件,自然是另一番交易。

    于文龙毫不迟疑的起身,却没入座,躬身施礼道:“于某恭听燕大师垂训。”

    “文龙兄开门见山,燕某也不喜欢绕来绕去。”燕漓直截了当道,“文龙兄是聪明人,当知杜洪所得,必然付出了相当代价。这是一桩交易,燕某若漫天要价,你势必落地还钱。故繁文缛节无用,坐下详谈吧。”

    于文龙再次拱手,坐回原位,诚恳道:“燕大师洞悉世事,明察秋毫,乃真高人也!”

    “哈。”燕漓轻笑道,“文龙兄肯说实话,让燕某高看一眼。兄所求,不过是武学传承。想晋升锻骨,那是轻而易举;想问鼎先天,同样是举手之劳。所以,文龙兄不妨说说看,你有什么筹码,要从燕某手中,换得如此好处?”

    于文龙目光闪烁,明白眼前的少年大师远超估计,虚伪掩饰只怕毫无意义,当下毫不犹豫的和盘托出:“于文龙以下,横江帮剑川全员,愿听大师驱策。若有不足,透过家父威名,便是整个横江帮遍布西秦水道的网络,也不在话下!”

    “整个横江帮?”燕漓藐然笑道,“你是让锦绣宫盯上我吗?这可不是好事,而是大大的麻烦。”

    “这……”于文龙不由色变。

    横江帮与锦绣宫的关系十分隐秘,连帮主的亲外甥杜洪,都不清楚详情,只知道帮主手中有那么一条隐秘渠道。即便是邹通这样的先天高层,也只隐约知道于长河与某个修行者有关系,能够借到不少方便,其他同样不清楚。

    只有于文龙,身为于长河的独生子,才从小就知道其中机密。

    而这个秘密,竟被远在剑川的少年,一语道破。

    “不用这么惊讶的看我,江湖中的秘密,到了某一个层次,就不再是秘密。”燕漓淡然道,“女人啊,天生就是小气的生物,那怕修成仙人也难改变。一套入门的《青萍剑法》,还要遮遮掩掩,修修改改,尽是装神弄鬼的无聊手段。恐怕令尊也没能学全吧?”

    这一语,戳中于文龙的痛处。他们父子为了锦绣宫,当真是做牛做马,为奴为婢,可到头来,连一项入门的传承都没混到手,怎不让人颓丧?好在赏赐的丹药不少,偶尔也有些零散指点,几十年来,总算让于长河站在武道巅峰上。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横江帮主的修为,绝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

    而于文龙的震惊还不止于此。

    什么叫“到了某一个层次,就不再是秘密”?这一句,意味着眼前的少年,不但眼光见识惊人,智慧手段难测,其背景来历,只怕更是远超估计。

    这是一潭很深的水!

    但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于文龙敏锐的注意到燕漓一句话,他说锦绣宫是“大大的麻烦”,却不是什么危机!这代表眼前的少年大师,根本不怕锦绣宫,最多觉得她们是一块难缠的牛皮糖!

    于文龙这一瞬间,甚至脑补出燕漓的背景:一个聪颖绝伦、天子绝佳的少年,被某一方仙门发现,大加关注,于是横空出世、声名鹊起。然而少年终究成名时日尚短,根基浅薄,许多事情都需要人手处理!

    所以,他才会拉拢杜洪、指点步尘。因为仙人,也是需要杂役的!对这一点,于文龙再清楚不过。

    这一局,搏得过!

    于文龙心思电转,当即以更加诚恳、更加谦卑的态度说道:“燕大师法眼如炬,所料无差。家父与文龙,不敢对仙师处置有任何怨言,唯命是从而已。燕大师若肯慷慨赐教,但凡能为之事,文龙绝不推脱。”

    “那就请文龙兄证明实力。”燕漓拊掌道。言罢叫归云取来纸笔,轻快的写成一张药单,递了过去。

    “文龙兄,你只有五天时间。五日内备齐药品,瞒过所有人,送到此地。燕某就承认你是有用之人。”燕漓淡然道。

    于文龙接过药单,见上面大多是西秦特产,唯有雪山仙芝、锦背虎骨、天池萱草三项,乃是珍稀之物,但数量不大,完全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只是五天时间很些紧,要瞒过所有眼线秘密运作,就更加为难,但也不是做不到。

    只是……这一单药草所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两三万的银子还是要的!燕大师的意思,难道要我奉送?罢了……钱财身外之物,什么大不了的!

    或许,这也是考验的一环。

    于文龙终究是个有决断的人,破财的念头不过稍稍一转,就被抛到九霄云外,恭敬的将药单收起,应承道:“此事便包在文龙身上。五日之内,必然办妥。叨扰已久,文龙这就告辞了。”

    “不送。”

    ——……——

    于文龙远不如杜洪好控制,但也比杜洪更有价值。

    像秘密收集药材之事,交给于文龙可以放心。若换成杜洪来做,指望不被人发现,还不如指望锦绣宫的人都被天雷劈死。

    但是,没有杜洪的倒戈,没有布局推翻邹通,没有玉柱金锁决吸引于文龙的注意力,如此有手段的武林富二代,哪会轻易上钩,压上身家性命?可以说,借杜洪开始的布局,到此时才初见成果。

    而横江帮,眼下终究是小打小闹,真正的局,现在才开始。

    而暂时被丢到一边的杜洪,也非再无价值。不引人瞩目的废物纨绔,自然有不引人瞩目的用途。

    送走于文龙,燕漓立即换了一壶新茶,摆出一副待客姿态。

    归云见状,有些好奇的问:“难道还有客到访?”

    “前面那个,只是随手应酬。真正的贵客,现在才来呀。”燕漓笑道,“大幕拉开,今夜注定忙碌。倒是从明天开始,吾可以悠闲几天。”

    话音方落,就听见墙外响起广觉大师的禅声:“此时此刻,小友竟然想着悠闲,真让老衲无言以对。”

    语毕,神僧的身形飘然入院,庄严法相中,丝毫看不出夜间翻墙入院的窘迫,只有满面祥和的笑容,“阿弥陀佛,贫僧广觉又来叨扰了!”

    “哎呀,大师,晚辈的茶都备好了,您就省下客套,直接入席吧。”燕漓起身相迎道。

    “如此,贫僧却之不恭。”广觉毫无做作的来在石桌旁,端茶细品,“嗯,好茶。上品的古泽烟雨,在小友手下变幻于风轻云淡之中,深得山岚古泽烟云飘渺之三昧。遥想上次会面,还只有粗茶一盏,可见如今气象之不同。贫僧有幸矣。”

    “哈哈,既是前辈夸奖,晚辈便不客气收下了。”燕漓笑道。

    广觉沉吟片刻,放下茶盏开口道:“人道品茶之妙,在于苦中回甘。然则如此风云变幻之清雅,为何贫僧却回味出几分血腥气?”

    “那是大师着相了。”燕漓淡然道。

    “阿弥陀佛,贫僧自知着相,奈何此相挥之不去。”广觉慨叹道,“风雷六合剑阵,威力无穷。任何一方得之,都足以横扫中原。那将是红河血祸,生灵涂炭。如此危局,小友以为该如何做?”

    “不如何。”燕漓冷笑道,“造成生灵涂炭的,是人,不是阵。威力无穷的剑阵,落在正义之士手中,难道会比南疆的巫鬼道更加险恶?近两年来,他们血祭的,可不止这一处村落。生灵涂炭早就开始了!他们背后,又是哪方仙山?”

    “阿弥陀佛……但是……”广觉说了一个但是,就再也说不下去。巫鬼道位于南疆,与南楚接壤,正是佛门根基所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近年来的情况。

    “余老前辈是与南疆邪修力战而死,若就此罢手,吾等要如何面对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又要如何面对山村中的百余口冤魂?”

    “阿弥陀佛……”广觉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再念一声佛号。

    “三教共处至今,自然有诸多顾忌。晚辈明白大师的难处,也能理解玉皇观的肆无忌惮有其凭持。然而做得太过,终难逃因果轮回之劫数。”燕漓道。

    “这一局确实太过了。”广觉叹息道,“山村血祭之事,佛门与儒门都不可能视而不见。然而接下来……当真无法收手?”

    “以前辈之智,当看得出其中玄机。”燕漓悠然道。

    “贫僧也知道此事为难。”广觉又叹了一口气,“风雷六合剑阵定非殇武王所有,否则他根本无需中秋开局,只需按部就班,演练阵法,就能对抗玉皇观。想不到千年之下,上古云宗高人再临尘寰……阿弥陀佛!”

    “前辈果然睿智!”燕漓赞道,“那前辈认为,下一步将会如何?”

    “山岚古泽乃是云宗外院。巍巍云宗,千古传奇,岂容宵小登门踏户。玉皇观如临大敌矣。”广觉分析道,“但这不是问题。问题是,云宗前辈,为何要把《风雷六合剑阵》公之于众?”

    “云宗规矩,拿得到就是你的机缘。”燕漓淡然答道。

    “确实如此。如此大机缘,谁能不入局?”广觉合十道,“然而如此一来,岂不是让山岚古泽成为战场,让更多的宵小登门踏户?届时鱼龙混杂,吾等三教互相牵制,将是一团乱局。而事后,此剑阵若被邪道所得,该如何是好?”

    “事后,便与我等无关。”燕漓笑道,“就如同玉皇观不会出面收拾巫鬼道,王爷又何必理会别家的麻烦?我们只需要保证自家的对手得不到。”

    广觉对此答案并不意外,只是摇头道:“以小友智慧,怎会想不到后续?若传承为妖人所得,玉皇观很可能以此为借口,大军压境,兴师问罪。到时候,殇武王要如何应对?”

    神僧果然老辣,一眼就看到最大的破绽。既然玉皇观能用阴谋戳破殇武王的虎皮,逼得他抛下香饵翻桌乱局,那玉皇观自然可以再翻一次,直接撕破一切脸面,找个借口开始战争。

    然而对此难题,燕漓只有一声轻笑:“哈。借用大师一句话:巍巍云宗,上古传奇,岂容宵小登门踏户?”

    “哦?”广觉发出一声疑问。他波澜不惊的心境中,竟有几分惶恐,似乎即来的答案将是震撼。

    “大师似乎忘了,举头三尺有神明。”燕漓哂道,“佛陀有八部天龙驱策,天庭有神兵神将差遣,那龙君呢?”

    轻轻一问,在广觉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龙君有什么?

    当然是四海龙兵拱卫!

    那称霸四海,与海渊魔物征战数千年的四海龙兵!

    昨日,他当然亲眼目睹望云受封的恢宏场面,原本只感受神道威能之震撼,未曾深思背后之变化。毕竟神道离人类太过遥远。

    直到此刻,他才想到:既然是龙君,岂能没有龙兵拱卫?

    四海龙兵将入中原!

    新任龙君,原身乃是云宗守山尊者。若他为了云宗尊严,调动四海龙兵,兴起圣战,谁有理由阻止?谁有能力阻止?

    千年平衡,即将打破!

    玉皇观啊玉皇观,尔等不是捅了马蜂窝,而是自招死神。这已经不是麻烦,不是正义邪恶,不是生灵涂炭的问题。而是——

    天崩一角!

    “阿弥陀佛……”广觉悚然起立,双手合十,念出最无奈的一声佛号。

    他的对面,燕漓依旧悠然品茶。

    当他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这一局就不再是自己的麻烦,而是三教的天大麻烦。

    空城之中,十万神兵,看不见摸不着,但——谁敢来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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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00字大章奉上,求收藏!

    关于更新,其实这本书也不算慢,同期的几本书,目前字数都差不多。如果贫道每章添上几百字,分成两章发,点击数据立刻长一倍。但贫道不想这么干,那会让阅读感觉差很多的!

    所以,只能期待诸位道友给力点。

    看看同期的书都上架了,贫道这本连三分之一的收藏都没有……唉……

    顺便,京剧《空城计》很好看,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推荐于魁智、尚长荣两位先生合作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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