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姨娘肚子里的孽种,来的不光彩,死的却轰轰烈烈,拉了不少人陪葬——凡是知道这孩子确实存在过的人,除了主子们,下人们都或死或哑,再没有第三个结局。【小说文学网】就连几个施罚的婆子,也在老太太许了她们往后掌于府杖罚,于府荣养她们终老之后,心甘情愿地喝下了哑药。

    至于朱婆子母子,老太太在珠儿苏醒之后还了她本该在徐府的卖身契和一袋子银钱,并将她们送出了于府,只不过珠儿是哑的,朱婆子是死的。

    于珊听闻这结局,心里有些难过,私下叹着:猪一样的队友简直太可怕了。

    于昭轩和徐姨娘弄出的这番荒唐事,但凡兰苑出来一个胆大懂理的,偷偷的禀了老太太,不仅能解了兰苑的危机,而且按老太太刚立下的规矩,举报的人还可以得一大笔赏银。可她们一个个的存着侥幸心理,指望徐姨娘富贵,结果闹到最后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而徐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真真应了徐姨娘发的毒誓——不得好死,不到三个月就化成了一滩血水。

    合满苑之力才有了这个小生命的存在,却投了这么一个垃圾胎,投的胎不好,早死早超生也是善事一桩,可这‘陪葬’的七八条人命的罪孽却是要谁来背?

    不曾出生的它怕是最无辜的;于爵爷和老太太也是为着于府百年基业迫不得已;至于徐姨娘是有了不该有的念想,可那也是于昭轩许的;所以,这七八条人命的罪孽,真算起来,是要于昭轩来背负的。

    这般一想,本来就看不上于大爷的于珊,对于大爷除了鄙夷再无其他感情。

    另一边徐姨娘拖着病躯,连夜被送往京郊慎思庵,怎知第三天傍晚时分,押解徐姨娘的白婆子急急地赶回于府,神色稍显慌张,向老太太汇报说,还不等到慎思庵,徐姨娘就在客栈里服毒身亡,慎思庵不接死人,她又快马加鞭的拉着徐姨娘的尸身回来了!

    老太太听了这事,凌厉地盯着满身尘土的白婆子,不相信地问:“徐姨娘怎么会有毒药?”

    “这,这,老奴也不甚清楚……”

    “有谁见过她?”

    “只有三小姐,哭喊着送了一阵。”

    “嗯?你细细说来。”

    “是,昨日傍晚,老奴接了您的吩咐,拿着您的牌子,找周管家领了马车,便押解徐姨娘往慎思庵去……”

    “谁赶的马车?”

    白婆子脸色一顿,讷讷说:“这……这,老奴没有细看。”

    慎思庵虽然就在京郊,但离京城并不算近,难得的是规矩很严厉,不仅有来无回,而且连探视都是不许的。

    于爵爷和老太太都怕迟则生变,便连夜送走徐姨娘。可因是夜间出城,要求守城的将士通融,老太太这才挑了性子圆滑的白婆子去做这活计。

    眼下三人出城,一死两生,不仅仅是接触过的人有嫌疑,便是白婆子与赶车的马夫也脱不了干系。

    “你接着说。”

    “是。”白婆子偷窥了眼老太太,见老太太不显喜怒,心下有些着急。不过是一个本来就该死的犯错姨娘,怎的如愿死了还要查?

    “老奴出了二道门,就看见三小姐披头散发的哭着求老奴允她见徐姨娘一面。三小姐是主子,而且形状着实可怜,所以老奴……”

    “哼,我看你不是看蕴姐可怜,你是掂量着蕴姐的荷包够重!”老太太本来不想挑破这窗户纸,可她最是看不得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便忍不住讥讽了一句。

    白婆子扑通跪在地上,分辨道:“老奴冤枉,绝无此事……”

    “好了,冤枉不冤枉的,叫来蕴姐一问便知。只是这会这些都是小事,你接着说!”

    白婆子还以为真的会请于蕴过来,吓出一身冷汗。她的确是收了于蕴的大红包才通融了片刻,于蕴才八岁,若是老太太问话,肯定会据实以告,到时候……好在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老太太才轻轻揭过。白婆子摸了摸怀里的一大包银子,暗想,以后再收银子,可得算计明白了,徐姨娘虽然地位身份低,可是有成才的儿子!

    “是,她们说了也就半柱香的时间,三小姐便红肿着眼去了。”

    “那会徐姨娘脸色怎样?可有异样?”

    “呃……还是很虚弱,但打眼看上去,倒是精神了不少。”

    “嗯,然后呢?”

    “出城很顺利,老奴递了咱们府上的牌子,守城将士似乎与咱们于府有旧,不曾细问,便放了老奴离去。晚上到了客栈,徐姨娘还强忍着喝了一碗粥,晚上老奴与她一个屋子睡下,徐姨娘也没有什么异常,瞧着心情不错。但今日一早,老奴去叫她赶路才发现,徐姨娘已经死了……”

    “你一整晚都跟她在一起?”

    “不敢隐瞒老夫人,老奴确实与徐姨娘同屋吃睡,只是老奴夜里睡得沉,所以夜里的动静怕是没有听全。”

    “那你如何知道那贱妇是服毒而亡而不是病死的?”

    “是那车夫说的,说徐姨娘嘴唇呈黑青色,像是服食了过量的安神药剂。”

    安神药剂?阖府上下,只有老太太偶尔夜间睡不踏实,需要服食些。谁这么大胆,难道竟是蓄意嫁祸给她?老太太正思索可疑人物,就听见于爵爷急怒的声音响起:“衿容,怎么回事?我听说徐姨娘死了?”

    “具体情况我也不甚清楚,这是我安排送徐姨娘去慎思庵的人。”

    于爵爷凌厉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这白婆子,过了小半刻,才说道:“你将事情再说一遍。”

    白婆子平时甚少见到爵爷。她知道她是被怀疑的对象,只要人不是她杀的,早晚会水落石出,可被于爵爷这般盯着,难免就有些发抖,她想到怀里多出来的几十两银子,更是心虚难安。白婆子定了定神,也不敢擦拭额头的冷汗,憋住一口气,好歹是没有半点哆嗦的把事情的原委说完了。

    因跟于爵爷交代的时候,她紧张的一口气讲明了原委,竟是连于蕴留下银钱的事都说了出来,虽然于爵爷和老太太都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但她犹豫了片刻,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钱袋子,双手举着,说:“这就是三小姐留与徐姨娘的,刚才老夫人问话时,老奴一着急却是没想起来。”

    老太太看都没看,只吩咐道:“你亲自给蕴姐还回去,先下去吧。”

    “是,谢老夫人。”说完急忙站起身,只是因跪的时间长,心里又惊惧,白婆子身子有些发软,好歹颤颤巍巍的退下了。

    白婆子刚出了静安堂,就一屁股坐下来。老太太声音严厉,于爵爷声音冷,静安堂里一跪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她掂了掂手上的银钱袋子,暗自啐骂一声:“呸,这惹祸的黄白之物,不要也罢。”言罢就往蕴园去了。

    这白婆子也不愧是老太太看中的人,有舍才有得的道理,她很清楚。现在看来,当时收下于蕴的银子,却是大大的错误了。她也不贪心,分文不取,给于蕴送了回去。

    于蕴神色很是不好看,逼问道:“你说姨娘去了?”

    白婆子不卑不亢的说:“是的。”

    “如何去的?”

    “徐姨娘身子不适,夜里赶路又染了风寒,荒郊野外也没有郎中可寻。老奴星夜往京城赶,怎知不等进城,徐姨娘就咽了气。如此一来,倒是辜负三小姐的委托,无功不受禄,这银子,老奴分文未取,您看?”

    “我知道了。”

    于蕴神色阴冷,在白婆子退下之后,将钱袋往床上一扔毫不在乎。她现在把持着徐姨娘的家私,黄白、贵重之物样样不缺,她有的是钱。

    要办成事,只是缺人。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若是没人帮她,她便请鬼来助。

    于蕴闭上眼,悲伤不见几分,只是嘴里喃喃不停,细听之下,竟像是:“死的好啊……”

    徐姨娘若是活着进了庵堂,那这一生便再别想出来,在里面死了或者活着都没有任何用处,还不如在路上死了好。对于蕴来说,她能去送徐姨娘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为了拿到徐姨娘的家私,她还承诺了徐姨娘,要助于简夺爵位。

    于蕴神色一凝,暗忖:难道是她提到了助于简夺爵位,才让徐姨娘觉得后继有人,生无可恋,才用这种决绝的方式给她铺路?如此说来,她的好娘亲还是不够自私!不过,有了这个契机,不如试试助于简夺爵?

    于蕴想着其中的可行性,不一会嘴角缓缓翘了起来,泪水却一直不停的往下流,这副场景,任谁看了都觉得诡异:“姨娘,你说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便先去吧,你许不了我的荣华富贵,我自己去争!若是有了爵爷哥哥,谁敢欺我!”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更是不要钱的一个劲地往下掉,然后她狠狠地揉了揉眼睛,对着镜子一看,效果甚佳:镜中一个八岁的小女孩,眼睛通红,头发凌乱,眼里泪光点点,好不可怜。之后于蕴鬼鬼祟祟地收拾了点心茶水,往于府的祠堂溜去。

    夜里风冷,半路上于蕴就打了个冷战,快到祠堂的时候,她还故意哭出了声,听见外面有了轻缓的脚步声,她才一个转身,进了祠堂。

    另一边,静安堂里两个睿智的老人还不知晓于蕴的动作,两人反复思忖,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几乎同时抬头,异口同声地说:“不是于蕴那丫头!”

    老太太闭上眼睛缓缓分析道:“于蕴性子随了她姨娘,有些自私,也有些胆小,杀人的事她绝对不敢干,更何况那还是她亲娘。”

    于爵爷接着说:“据我所知,简哥这两日足不出门,只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习字背书,那么……”

    “徐姨娘将家私留给了蕴姐。而徐姨娘见过蕴姐之后心情颇佳,只可能是蕴姐许了她不少虚的,比如,日后接她出庵堂之类的,蕴姐绝不可能出手。”

    两人再没有说话。

    “此事我私下调查,你先安排徐姨娘的后事。”于爵爷漫不经心地说。

    老太太漫不经心地说:“这有什么好安排的,就当成是急病而亡。”

    “嗯,也好。这样,珊丫头在安哥百岁礼上演的那一出,正好派上用场了。只是,当日,你怎会想到教珊丫头这么漏洞百出的谎话,幸亏珊丫头够镇定,否则定要被人笑掉大牙,谁家正经的小姐跑到外院请老爷去后院看个姨娘……”

    “慢着,你的意思是,珊丫头到外院的时候,梅儿那个贱丫头已经得逞了?”

    于爵爷见老太太这神色,收了因为徐姨娘的死带来的不快,原原本本的说了当日外院的事。

    老太太听着听着,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些感慨:“原来真的长大了。说了你可能不信,这不是我教的,我一直以为,珊丫头到了外院只是请老大去看安哥,却不知还有这许多弯弯曲曲……”

    于爵爷听罢也有些感慨,真是子辈不显,孙辈来偿。可是华哥……

    其实,于爵爷和老太太都没有说出口的猜测,却是:这事像是于华干的。

    能接触到大量安神药剂的除了老太太,就只有时常亲自跑腿送药的于华,而且也只有于华最怨恨徐姨娘。于华并不知道杨氏的死有徐姨娘的一点点功劳,也不知道,徐姨娘真的在杨氏热孝期有了身孕,可就算如此,只徐姨娘散布于珊、于安流言这件事,就够于华判徐姨娘死刑了,照着于华护于珊的样子,他怎么会任由造谣生事害的于珊苦了四年的人活下去。

    可若真是他干的,那他与简哥可如何相处?!两个老人的一番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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