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宣回房躺在楼玉笙身侧,她似乎被刚才的响动惊醒了,有些迷迷糊糊的,睡眼惺忪地睁了下眼,“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啊?”

    “没什么事,睡吧。”

    “嗯……”楼玉笙迷迷糊糊地应了句,看着天色挺明亮的,顺嘴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刚过子时。”

    “嗯……”又是一句迷迷糊糊的应答。

    楼玉笙却忽然睁开眼,一下子弹了起来。

    “嘶……”

    一阵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楼玉笙太激动,以至于忘了自己有伤在身,这么大一动作,不牵动伤口才怪。

    郑宣有些责备又有些心疼地瞪她,“这么激动做什么?乖乖躺下,慢点,慢点,别再扯到伤口了……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都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知道心疼自己?当自己石头做的啊!”

    虽然郑宣用着很嫌弃她的语气,可楼玉笙心里却是满满的甜蜜,“阿宣,有你在,真好。”

    这种嫌弃的怜惜,她还是第一次享受到。

    郑宣扶着她慢慢躺下,给她盖好被子,“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楼玉笙小嘴一撅,长长一叹。

    因为她忽然想起来,前晚那个大坏蛋给他喂了毒药,说是每隔十二个时辰就得服一次解药,否则……

    现在,可不就是服解药的时候吗?

    可是,算起来她也有二十四个时辰没有吃解药了,是不是意味着,那毒药对她没用?

    “想什么呢?”郑宣冷淡地开口。

    楼玉笙怔了一下,大大地叹了口气,反正她连血能解毒这事都告诉他了,也不差这点不太重要的事了。

    郑宣听后,越发看不透她的想法。

    她主动把替刺客买解药的事告诉他,是因为听到白日里他和文德的谈话,又或者她早就打算向他坦白?

    为了什么?

    为了赢得他对她的信任?

    那,刺客喂她毒药的事,是真是假?

    呵——

    反正他也不可能知道真相,她想怎么编都可以。

    掩下心中疑惑,郑宣说,“你既是百毒不侵,又何必担心那区区毒药。”

    楼玉笙直接丢给他一个白眼,“我什么时候说我百毒不侵啦?我只说一般的毒药对我没用,可万一那人给我吃的不是一般的毒药怎么办?”

    “你昨天也没服药,想必那毒药对你无用。”

    楼玉笙眨眨眼睛,有些顽皮地说,“我也这么想啊,可你非要问,我只好告诉你咯。”

    “你是说,只要我问你,你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我?”郑宣淡淡地问。

    楼玉笙想了想,半真半假地说,“我觉得吧,我们还没有熟到无话不讲的程度。”

    郑宣随意地问,“怎样才算可以无话不说?”

    楼玉笙一怔,莫名地想起被她刻意遗忘了十几年的前世经历。

    眸子一眨,眸中的泪光一闪而过。

    她微微垂眸,语气淡薄,“阿宣,你看我之前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没有任何本事也能豁出去了跟你对着干,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胆大?”

    无声苦笑,她说,“其实我特别胆小,我敢去爱一个人,也不怕他变心负心,可是……我怕被利用,被欺骗。”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郑宣放平的手忽然一紧,心跳都滞了一刻。

    他缓了一缓,平静地问,“那又如何?”

    楼玉笙笑,淡淡地说,“我能如何?我这么胆小懦弱,还能去大闹一场吗?不过是,老死不相往来,死生不复相见罢了。”

    郑宣的手攥的很紧,连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心莫名地一疼,好似在害怕,真相揭开以后,他当真再也见不到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只要他愿意,无论她躲在哪儿,他都能找到她,见到她。

    可若是,若是见面,她淡漠冰冷,他当如何的……难过。

    他苦笑,原来他竟害怕这个,他竟这么害怕。

    原来他对她的情,终于慢慢走向他早已预料到的,不可控制的一步。

    郑宣轻吁一口气,淡定地问,“若是被你利用欺骗,当如何?”

    “被我利用欺骗?”楼玉笙像是听到什么惊异的事,一脸诧异,“我又不是感情骗子,我骗人干嘛?再说了,你很了不起吗,值得我利用?”

    楼玉笙忽然反应过来,一脸的不可思议和愤怒,叱道,“喂!姓郑的,你不是在怀疑我吧?”

    见郑宣嘴角微扬,像是在默认,又像是在嘲笑她对他的怀疑,她就更郁闷了,“喂!你够了啊!除了第壹次见面纯属意外偶然以外,之后的见面,哪一次不是你主动挑起,主动接近我的啊?要论利用欺骗,怎么看都是你别有居心地接近我吧?”

    郑宣嘴角弯的更厉害,“这一招叫欲擒故纵。”

    “纵你妹!”楼玉笙脱口道。

    “什么意思?”

    楼玉笙才懒得跟他解释,懒洋洋地说,“你说,你何德何能让我云州一枝花对你欲擒故纵啊?身材样貌,家世品性,还是财富权势啊?我不过区区小女子,连郑家堡是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至于你的家世财富什么的,就更不可能清楚了,至于品性……啧啧,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啊,要不是喜欢你了,我巴不得离你十万八千里远呢!至于身材,没仔细看过,不过想来也就那样了。样貌么,虽然也算得上俊朗,可能跟我比吗?你去问问文德问问你的手下,我和你打扮成一样站一块儿,究竟谁更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シ巟倜傥,尊贵霸气?我至于被你的美@色俘获吗!开玩笑——!”

    郑宣警惕悬着的心越听越往下沉,脸都跟夜色差不多了。

    他堂堂郑大公子,竟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既然你这么瞧不上我,喜欢我作甚?”郑宣的嗓音也跟着沉了下去,低低的,冷冷的,像是……生气了。

    “哎……”楼玉笙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没办法啊,人家是小女子啊,被你毁了清白,要么嫁你,要么青灯古佛一生,我这么贪恋红尘,只好选择前者咯。”

    郑宣郁闷地咬牙切齿,忽然一个翻身压在她身上,阴测测地说,“既然是因为贞洁问题喜欢本公子,那就再多来几次,让你爱的更深沉一点!”

    楼玉笙一怔,然后大惊,“郑变太你这个老流亡民!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不放过我!”

    老流亡民?!

    他哪里老了!

    郑宣气的直吐血,他才十七岁好吗!

    他还未及冠呢好吗!

    房间里,他俩吵吵闹闹,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守在外面的文德望天长叹,公子一遇上楼姑娘的事,就变得越来越神经病了,他真担心公子哪天变成两个人啊!

    白天一个样,晚上一个样!

    想想都可怕!

    哎……

    公子嗳,您病的这么重,更加不能放弃治疗啊!

    ——

    云州城的茶楼里,仍然讲着那《茶仙》的故事,只是随着楼家人被定了罪,也衍生出了不同的版本。

    易帆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手里端着茶杯,目光却落在两条街外的……安平别苑。

    他昨日与楼玉笙道别上路之后,才无意听说郑家堡的大公子郑宣还活着的事。

    一时怔然,回了这里确认消息。

    他在这茶楼已经待了些时辰了,一直关注着别苑里的人来人往。

    易帆没有看到别苑里有郑宣,或疑似郑宣的人出入,但见别苑里大小适宜依然有条不紊,也可以确定,那晚他杀死的,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想想也是,那晚别苑里的阵仗分明就是请君入瓮,那奸猾的郑宣怎么会傻到亲自动手。

    也怪他,知道了他要暗杀的人的名字和住的地方,就鲁莽地冲进去杀人,只看那衣着华贵便觉得那就是郑宣了,也不知道提前查探清楚那郑宣到底长的什么模样。

    他轻轻一叹,果然啊,人的智慧不但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反有下降的趋势。

    十几年过去了,他的智慧依然那么的……让人着急。

    若不是有常人不及的高深武艺傍身,他还真不知道凭他的智慧该如何活下去。

    易帆摇头轻叹,收回了目光,不经意落在街上朝茶楼走来的一个素衣女子身上。

    也不过是不经意地一瞥,便准备收回目光,而那女子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淡然抬眸朝他看来。

    正好中午下学,途径茶楼,吕意一时起意想来这里试试吃食,刚转身便感觉到一抹温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这样温和的感觉,与往日里那些登徒子的垂涎不一样,让她不自觉地看了过去。

    却,什么也没看到。

    “小姐,怎么了?”珠兰看她停下,诧异地问。

    吕意垂下目光,“没什么,走吧。”

    进了茶楼,上楼抬眸时,看到迎面下来的男子,年轻的模样,却因为鬓梢的那两缕白发,让人看不出他的年纪。

    他眉目温润,若玉生暖,广袖长衫,衣带生风,自有一股倜傥潇洒。

    吕意看到他甫一出现,仿佛整个茶楼都震撼于他的儒雅飘逸,变得安静。

    所以,隔着几张桌子远的声音便更加清晰。

    “嗳,你们听说没,那个黄笑天,就是云州一霸黄笑天,他被人废了一条胳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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