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等的西番莲花纹浣花锦,这在宫中只有最高等的宫女方能穿着。()而最高等的宫女,只有慈宁宫有四位,包括那两个宫中资历最老的嬷嬷。

    这两位宫女的年纪已经不算轻,约莫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平日里总是跟在太后身边。她们亲自来到延和殿,含义不言而喻。

    一切仿佛事先约定好了,我向她们二人看了一眼,默然无语地往前走去。那两个宫女亦不说话,默默无闻地跟随在我身后。

    慈宁宫大门敞开。

    仿佛在昭示着什么一样。

    自纪云琅离朝之后,太后宫门常闭不见人,此时敞开到底,像是一个深邃的黑洞,带着某种慑人的寒意。

    而正门外一列两行的侍卫,更是一个个站得岿然不动,惟余他们身上的铠甲,映着日光从不同角度,都能看到光彩流动。而他们腰间的佩刀,即便是隔着古朴的青铜刀鞘,也能感到里面锋芒待露的森森寒意。

    我心中一凛,宫中的近侍历来不穿铠甲,不配兵器。

    这样的阵势,这样的准备,看来今日我要面对的,不是万丈深渊,就是火海刀山。

    我一摆裙裾,仰首便要进去。

    身后的两个宫女却不约而同地说道:“回贵妃,太后娘娘在勤政殿等着您。”

    勤政殿,那是皇上与文武百官上朝议政的地方,后宫妃嫔不得入内。惟有皇上年幼、病重等特殊情形下,位主中宫的皇后或者太后,在祭拜了历代祖宗牌位,与大臣相商之后,方可进入勤政殿内,垂帘听政。

    我,一个贵妃,又怎么能到勤政殿。

    只是事已至此,已经没有我回旋的余地了。

    勤政殿外玉阶高起,光滑平整的玉阶正中铺着厚厚的红色氍毹,而两边没有铺上氍毹的地方,则隔一个台阶站着一个侍卫。

    每一个侍卫都是劲装结束,精神奕奕。

    难道,今日的早朝,到这个时候还没有散吗?

    玉阶的尽头,朱红色的大门敞开,匾额上金漆大字,勤政殿。

    红毯一直铺到了勤政殿的里面,两边站着一个个手持笏板的官员,而红毯的尽头,是一张雕着龙首的鎏金宝座。

    我觉得眼前微微恍惚,似乎看见那龙椅上坐着的是先皇,又似乎是纪云琅。

    百官在我进来之后,纷纷往两边退避,给我留了足够多的空地。

    可是奇怪的是,没有人行礼,也没有人出声,勤政殿整个是出奇的静默。

    变故已成,事情至此,只有沉着应对。

    我缓步上前,敛裾对着皇上的龙椅拜了拜,道:“延和殿昌平贵妃容方燕莺向皇上请安。”

    文武百官中有低声的议论,显然是在议论我这一拜,却不知他们的议论主何吉凶。

    还未起身,龙椅斜背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昌平贵妃,你好大胆!”

    自从太后当了太后,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她这样的声音。

    这正是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说话的声音和语气。

    冷淡,稀薄,带着某种凌厉。

    虽然这样的语气让人感到不快,但我仍是觉得,比之那种长篇大套絮絮而言的语气,还是这种说话方式,跟太后更适合。

    太后的生气,原在我的意料之中。今日所见种种,早已经为太后的态度做出了铺垫。

    我不动声色,站起身来,躬身道:“母后万福。”

    “贵妃何以见太后而不拜?”身侧一个男子的声音喝道。这声音虽不甚响,却是十足地傲慢。

    我侧首看去,一个武将模样的中年男子瞪视着我,他身着铠甲,腰间佩剑,打扮倒是十足威武。

    如今朝中,可以佩剑上朝的,只有一人。

    先皇在位,皇后的兄长,也即郦国的国舅曾在边境战争中立下战功。皇上对国舅一再封赏,恩宠无极,积功之下,封国舅为郦国唯一的外姓王爷,为汾阳王,并允许国舅佩剑上朝。

    纪云琅说,汾阳王手中约有十万精兵。

    我打量着这位曾经威名远传大迎,令纪云琅也感到棘手的汾阳王,一眼看去,那气势着实不凡。

    只是他的肚腹隆起,明显着身体在发福,眉眼间更是一股重重的酒色之气,身上的铠甲是金银打造,花纹雕镂精致,铠甲下的锦袍衣料贵重,纹绣的蟒纹栩栩如生,不知花费了多少精细功夫。

    军中男儿崇尚的简单质朴固然在他的身上已经看不到,而战场上的风沙雕琢的分明棱角和凌厉气度,更是早已被富贵打磨掉。

    “说话的可是汾阳王?”我问道。

    汾阳王微微冷笑:“贵妃倒识得老臣。听说贵妃正月十五元宵大宴上被一条小蛇吓得重病,至今头脑不清,却不想不待老臣自报姓名,贵妃就已经认出了我。”

    我不答汾阳王的话,“二十年前,沙虎口一站,汾阳王率领一万军马,击灭郦国西北边境十二部落,从此西北边境再无蛮族入侵之患。

    十八年前,汾阳王以三万人马在斡难河畔对战捏古斯氏族八万人众,却以少胜多,击退了捏古斯氏族,十八年来不敢无礼进犯。

    而十七年前司兰谷战役中汾阳王枪挑回人头领摩尔罕,十六年前空黄山战役中汾阳王单枪匹马打败古兰人十八猛将。

    这些都是声闻数国、赫赫有名的战绩。平常人一生能有一件,便是足以荣耀一生、名震四海的大事,汾阳王一身兼具种种大功,试问天下又有何人不知。”

    我看着汾阳王,将这一席话朗声说来。

    我面前的三排是武官,身后的三排则是文官,不但汾阳王的脸上微微色变,文武百官中,也发出了低声的惊叹。

    我自然知道众人变色的原因。汾阳王的这些战绩,各国朝中大臣,军中将士固然知晓,可是寻常人等多不知闻,而且这早已经是十五年以前的旧事,这些年汾阳王除了手握重兵,战事上无甚作为,真正对他记忆尤深的,也只剩下那些高处朝堂、关心着家国天下的人。所以这些话出自我的口中,自然会让人感到惊讶。

    其实我所说的这些事情,之所以都是发生在十几年以前,也因为后来这些年,汾阳王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称耀的战绩。

    最近的比如三年前,郦国与大迎之间的那一场令纪云琅至今耿耿于怀的边战,便是以郦国退让三百里而告终。而那一场战役的将领,正是郦国的大皇子和汾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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