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去看,"我将一杯茶水尽数砸在了地上,厉声道。

    等我急急赶到时,英宏的銮驾也到了门口,我忙在门边跪下请罪,"臣妾督管不力,才出了这样有伤宫规国体的事,臣妾死罪,请皇上责罚。"

    英宏脸色阴郁,只摆了摆手,"你起来罢,跟朕进去,"说完不待我开口,他径直大踏步的进去。

    眼见英宏也被惊得到了这里,我不由更是暗自心惊,也不作声,默默的跟了他进去,转过影壁,迎面荣寿宫的正殿大门敞开,太后当头坐在正中的位子上,脸色冷漠肃然

    。

    英宏直直的站在她的面前,冷冷的道,"你要见朕?"

    我这才知道,原来,英宏竟是被她请来的,看着太后端然正坐,我想了想,到底上前行了个礼,怎么说她如今还保留着太后的封号,英宏的身世我虽然知道,可是在人前,到底还是不能表露出来。

    太后眼睛往我身上一扫,我分明觉得那是一把刀,一把恨不得立时就将我凌迟的刀,狠狠的在我身上剜过,她语气讥讽,"罢了,你还能记得我是太后,很好。"

    我暗暗一咬牙,"太后说笑了。"

    "你退下,"她却厉声向我喝道。

    我身子一凝,偷眼看向英宏,英宏向我微微一点头,我忙笑了道,"臣妾告退。"

    走到外面,我对跟过来的安槐吩咐,"唤几个力气大的老嬷嬷来,等皇上一走,就将那周更衣给我架回去。"

    安槐答应着,扶我到一个石凳边,掏出一个帕子来铺了,"娘娘就在这歇会子罢。"

    我靠着他的手坐下,默默的想了一会,问她,"怎的这会子,她倒突然的有这样的举动,可是她听说了什么么?"

    安槐躬着身子点头,"奴才已经派人将看管她的奴才们拷问了,原来是一个小奴才在给她送饭食时,她嫌弃,将碗盘子都摔了,那小奴才被惹得起了性子,就说你家里都已经怎样怎样了,你还这样?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被这一句话引起来的。"

    我暗暗叹气,宫里向来都是将拜高踩低演绎得极淋漓尽致的,往日想必还不敢把她怎么样,此时眼见她家里败了势,她往日又是极不厚道的,有今天,也是难免的了。

    安槐惶恐告罪,"奴才管察不力,请娘娘责罚。"

    这句话竟然和我刚才在英宏跟前说的一模一样,我细细一回味,不由扑哧一下笑出声,真真是好笑至极了,每个人都摆出一样的嘴脸说着一样的话音装出一样的惶恐恭敬,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过场罢了。

    该罚的自然要罚,该奖的也自然要奖,说那么一句话,其实也全都不过是做做样子,自己心里,都明白着呢?

    正在自顾寻味的时候,猛然就听正殿里"咣啷啷"的一声暴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极重的摔在了地上,随着声音,就听英宏大喝一声,"你敢?"

    我和安槐俱都一惊,慌忙起身看向正殿时,只见英宏怒气冲冲大步出来,一个小太监躲闪不及,迎面撞上,被他抬起一脚,踹得连翻了几个跟头,直滚得撞到墙角边儿上才停。

    我从来未见过他有这样愤怒失态的时候,惊得手心里出了汗,英宏走到我身边,见我脸色已经变得白了,这才稍稍的一缓,挽了我的手,向刘喜等吩咐,"摆驾静延宫。"阵布名圾。

    他的眉眼里有深重的暴怒有隐暗的不安,我心知有事,送他上了銮驾,我上轿紧跟在他后面,一路只奔静延改而来。

    紫芫和瑛儿正坐在殿内等我,想不到英宏和我竟是一齐回来,面色又是极阴晦沉郁的,不由面面相觑,不必我使眼色,她俩忙起身告退,英宏一言不发的坐下,也不看她们,只摆一摆,道,"去吧。"

    紫芫临走前,转眼担忧的向我一瞟,我向她微微的点头示意,要她放心,一边又命蒋秀将她们送了出去。

    待宫女进上茶水点心,我摆手命她们全都退了,亲手捧了茶碗递到英宏手里,小心的道,"皇上,喝口水润一润喉咙罢。"

    英宏接过茶碗,却并不喝,只默默的在想着什么,我轻轻的坐在他身边,关切的看着他,终于,他放下茶碗,咬着牙对我道,"你知道吗,她竟敢威胁朕?"

    他的语气里满是愤怒和迷茫,仿佛是受了伤的豹子,不甘的挣扎。

    我心里猛的一跳,"怎么?"

    他悲愤难言,"她说,若是朕不赦了她的家族,她就要将朕的身世向世人托出。"

    "啊,"我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然而我再想一想,又觉得不对,"可她若是如此,不就是自掘坟墓么?"

    没想到听了我的话,他更是满脸的羞愤,看着我的脸,半天不说话,我正在心惊的时候,他突然问,"你可还记得那枯禅大师么?"

    我莫名点头,心里虽然想起曾经听过的那些传闻,然而却不明白这和英宏有多大关系,可是看英宏的脸色竟是格外凝重莫测的,心知内里必定是有着极重大的关系,顿时的,心就提在了喉咙口。

    英宏用手使劲儿揉一揉额头,道,"她竟然说,朕并不是先帝的血脉?"

    "啊,"我被这一句吓得手一抖,才拿到手里的一碟子百花馅儿小饺"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忘了规矩,一把抓住英宏的袖子急道,"皇上别信她,这不可能?"

    英宏亦是似信不信的样子,然而他依旧烦恼,"她说,她早就料到有今日,早已经将能揭露朕身世的东西悄悄儿的送了出去,交给了一个极可信的人,若是朕敢动国舅府,那个人就会将那东西送去交给靖海王。"

    我不由双手掩口,连惊叫亦惊叫不出来,这一招儿着实狠辣,若英宏的身世果然有异,无疑是给靖海王送去一个极好的叛逆谋反的理由,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么?

    我弯下身子跪对在他的面前,直直对着他的眼睛,"皇上,她到底说了什么?能告诉臣妾么?"我越想越疑,"怎么听皇上的口气,这件事竟然跟那枯禅大师有关系么?"

    英宏无力的伸过手来,将我的头揽在他的怀里,"她说,朕其实是那枯禅大师和梅贵太妃所生的骨肉,"说到这里,他的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将头深深的埋在我的肩膀上,半晌不说一句话。

    我木木的伸出手去抱住他,脑子里全空洞洞的想不出半句安慰的话,事实上我自己亦被他这句话惊到心胆发麻,太后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是因为家人大祸将至,以至于狗急跳墙么?

    然而这样一想,我又忍不住的要摇头,英宏并不是昏聩平庸之辈,若果真是信口胡说,以英宏的心智,要怎能瞒得过,此时看英宏如此痛苦迷茫,想必,这内里多少还是有点儿什么的?

    我急切的想要知道太后到底跟英宏说了什么,然而英宏那样刚强自信的一个人,到此时却已只剩了满脸满心的苦楚和羞辱,他甚至在我面前低低的缀泣出声,被人从血统尊贵的天潢贵胄瞬间被打击成尘埃里低贱卑微身世不明的私生子,这样大的变故加诸在他的身上,无论是真是假,都成为此生消之不去的屈辱。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仿佛是很久,英宏终于从我肩上抬起头来,端起茶碗呼噜就是一口,茶水已经凉得透了,他又喝得急,立时就呛住了,咳嗽连连。

    我忙边轻拍他的背,边用帕子拭去他溅在胸口的茶水渍,我默默无声的做着这一切,似丝毫不见他此时的狼狈颓势,他到底冷静下来,恢复了他帝王的尊严自恃,将今天发生的事细细的说了一遍。

    周更衣得知她的家族遭了灭门大祸,瑾夫人又被禁了,她又惊又急,然而她却也知道如今唯一能商量的就只有她那位姑母太后了,于是,她找了机会逃出永巷,荣寿宫侍卫拦阻时,她作势要解衣,她虽然被贬,然而到底还是宫妃,侍卫们不由大惊失色,趁着侍卫们全都转了头不敢看她,周更衣早疾步如飞,飞快的进了荣寿宫了。

    侍卫们生怕她再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一时竟也不敢进去搜找,可就在他们派了人向上头回禀时,内里有伺候的老嬷嬷出来说,太后要见皇上,若是不来,她就当堂撞死在荣寿宫里。

    英宏得报,顿时大怒,然而却也不能任她真的撞死,没想到太后见了英宏后,只是冷冷一笑,就告诉他,其实他并不是先帝的骨肉。

    她很坦白的告诉英宏,当年她连生两胎,却都是公主,先皇无子,很是焦急,对她也没有之前的宠爱了,她不甘心让自己有朝一日变成昨日黄花,暗里费尽了心思。

    就在此时,她突然发现身为老叔王嫡长子的英奕对自己隐隐然像是有了情根,她知道英奕的医术极为高明,就很想请英奕能够帮自己开出能生子的药方来,然而她是皇上的宠妃,他是皇帝的臣子,这样的话,如何能说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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