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射虎社的画舫,大约做了七八十灯谜谜,解出来之人大部分为了见识谜中之皇也未离去,再加上携带的随从,上楼的算下来差不多有五六十人。∑船舱的二楼虽然空间宽敞,但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流,也显得有些逼仄。

    在人群中央悬挂着一盏花灯,花灯四面用红布围着,放出黯淡的光芒。红布之下,应该就藏着那所谓的“谜中之皇”。

    有人叫道:“人已到齐了,还不赶紧开谜么?这么多人熙熙攘攘如菜市一般,成何体统?”

    此言一出,立刻便有不少人附和。从画舫外围的安排来看,射虎社做了精心准备,怎么到了最后一步,反而如此草草了事?这座船舱,容纳十余人最好,这五六十人还是在甲板上为妙。

    “请诸位稍安勿躁。”射虎社的几个干事努力平抑,他们脸上都带着苦笑,却不得不执行社长的指示,“敝社社长之前便有感叹,道是今日上此楼者,本该只有十人才对,奈何诸君不给力,竟无出类拔萃者,这才不得不请能解一谜之人都进来,再行选拔。”

    这意思就是说,只解出一道灯谜之人原本应该是不合格,但因为有多重战果之人实在不够数,这才放低了标准。这话当然让一众自认为的才子愤愤不平,但一时间却也无法反驳。

    隆平帝想到自己解出了两题,理应属于出类拔萃的范畴,甚为欢喜。

    有人站出来忍气吞声道:“射虎社果然傲气,那不知如何选拔?难道要我们便这么挤下去么?”

    社中干事擦着额头上的汗水道:“敝社社长又新出一谜,不过此次乃是限时,一炷香之中能破解此谜者便可留下。要是不成,敝社将之前彩金加倍。礼送诸位下船。”

    他身前的桌案上已燃起了线香,射虎社的社员们给舱中诸人发下纸笔,让他们等着各自填写答案。

    这便是比拼捷才了,有些人是苦思良久才终于破得一个灯谜,面对这种限时未免心里发虚,还没听题就背上冒汗。紧张的盯着射虎社的干事们。

    其中一个干事看众人都拿到了纸笔,清了清喉咙,开口道:“大家都听好了,谜面便是‘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回文格,打四书一句。”

    回文格又是纯粹文字游戏考人脑细胞,此题一出,顿时一片哀鸿遍野。朱凝儿不解悄然问道:“回文格又是什么?今日才知猜谜有这么多讲究。还是我们乡野之谜来得干脆。”

    她刚才一路上就给叶行远猜了不少如“大哥有角八个,二哥有角两根”之类的谜,虽然浅显,却有趣味。叶行远也深以为然。像梨花格不过是谐音,而这回文格,则是要谜底顺读一次,再回文读一次,以此两义来扣谜面。方才算是解答。

    虽然精细,却未免曲高和寡。搞得有点像密码解密工作了。好在猜的是四书,叶行远滚瓜烂熟,略略一思索,灵力清晰波动,便让他找到了这句子。

    他淡然一笑,颇为此谜作者的巧思而暗赏。不过也就是如此了。他提笔在信手就在之上写下五字,旋即就对折合上。旁边有人见他那么快就解谜,并不相信,但因为本身一筹莫展,还是探头探脑想偷看。自然是被旁边的射虎社员警告阻止。

    叶行远悠然自得,举目四顾众人还都没有破解此谜,不免也有顾盼自雄之感。他正要上前交了这谜底,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三人头碰头凑在一起苦思冥想,不是隆平帝更是何人?

    这皇帝居然还真在画舫上!叶行远想起刚才听到的流言,顿觉荒唐,看他们绞尽脑汁搜索枯肠的劲儿,似乎还完全没注意到自己。

    叶行远想了一想,这种机会还是要利用起来,便不动声色的走到皇帝身边,把答案藏在袖中,装模作样继续苦思。

    朱凝儿初时不明,但她也是见过皇帝的人,那两撇奇妙的小胡子并没有迷惑她的判断,只稍稍一愣便明白了叶行远的打算,悄无声息的跟在他身后。

    叶行远低声嘀咕,“功不独居,过不推诿。”隆平帝惊奇的抬头,瞧见叶行远怔了一怔,旋即就明白了他的提醒。低头一想,豁然贯通,毫不客气的在纸上写下一句,迅速让安公公送上去。

    安公公识趣,一边交答案还一边趾高气扬的大叫:“我家黄老爷已有了!是正常第一人否?”

    我靠!就这么恬不知耻的将我的谜底占为己有了,还要抢第一?叶行远不得不佩服皇帝的节操,不过他本来就是想卖隆平帝人情,自己也不在乎这猜谜的虚名,并不介意,便缓缓跟在安公公身后。

    射虎社的干事一看隆平帝的答案,点头笑道:“这位老爷答对了,便请到前面做,这等捷才,便是场中那么多年轻人都自愧不如啊!”

    叶行远谜底与他一样,当然也是正解,干事也夸赞了两句,同样请他到一边稍坐。

    有两人正解似乎是给了场中诸人不少压力,半柱香时间之内,又有三四人交上答案,其中有一人错了被请出门外,其余几人也都答对了。

    等到线香燃尽的时候,最终答对的除了叶行远和隆平帝之外,另外还有五人。射虎社客客气气把众人遣散,这才奉上香茶,让最后站到“谜中之皇”面前的七人各自安坐。

    其中有一个叶行远倒认得,正是刚刚在灯市上偶遇的归阳县才子陈简,想不到他竟然也有此奇才,在数百人中脱颖而出。

    不过想想这人毕竟也是二十岁就中举的人物,对四书熟些也是正常,叶行远便没多大在意。反而是陈简像是乌眼鸡一般死瞪着叶行远,怨气仍未消的样子。

    陈简今日心中有事,与朋友宴饮多喝了几杯,心头气正不顺。他登上射虎社画舫是有备而来,侥幸猜中了一个灯谜,得以上楼,没想到还要再筛选一次,本自灰心丧气。

    没想到他也是运气好,这两天刚用谜底这一句做了篇文章,因此便猜得是“孟之反不伐”,回文就是“伐不反之孟”,以伐字多义扣攻城,孟来扣上下,堪堪答对。

    陈简自然以为这是天意助他,正想着一鼓作气再破谜中之皇,见到自己的心上人。不想竟瞧见叶行远这人也通过了选拔,心中就极为不爽,这时候又不好发作,只坐在一旁生闷气。

    这三人以外,过关之人就更奇怪。

    第一个是个眇目僧人,脸上本有一道刀痕,却因为他满脸的皱纹褶子倒不明显。身穿一色破旧红袍,在这种场合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人应该是西域苦行僧侣,听说他们修行一种名叫‘心照’的神通,可以返本还原,不必开口便知心中之事,猜谜未必是靠真本事。”隆平帝派安公公来向叶行远示好,低声在他耳边为他介绍。

    叶行远本自纳罕,听安公公的说明,这才了然。本世界中原地区佛道不昌,虽然也有愚夫愚妇信奉佛菩萨,但与圣人的崇高地位不可相提并论,顶多也就是与本土神祗争夺香火。

    大相国寺虽然说起来是佛寺,但入境随俗,偏殿其实也供奉多种神祗,有时候香火反而比大雄宝殿的如来宝像更加旺盛。

    不过在西域蛮荒之地,听说僧人的地位崇高,兼有各种古怪神通,他们常以苦行面貌现世,中原人对他们有本能的防备与警惕,也是很多笑话与恐怖故事的主角。

    之前叶行远见识少,未曾见过这种番僧,没想到这会儿倒遇上了一个。

    第二个比和尚更加奇怪,是个鹑衣百结的乞丐,他正懒洋洋的瘫坐在椅子上,伸手入背后扪虱。逮到了一个虱子便兴高采烈,狠狠将其掐死在桌上,让人总觉得有几分恶心。

    番僧苦修,精通经文、汉学,又有心照神通,他在这射虎社的灯谜会上脱颖而出倒也罢了。一个老乞丐有什么本事,他认识字么?

    第三个就形象而言,比前两位要好得太多,乃是一个白衣中年儒生。但他一直闭着双目,未曾见他睁开过,真不知道他之前是怎么猜灯谜的?

    至于第四人,更是干脆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带着面罩,只露出双目,不发一言。

    一僧、一丐、一儒,再加上一个不明身份不明性别之人和天下至尊的皇帝,就组成了破解射虎社谜中之皇的主力队伍。叶行远瞧了瞧陈简,简直觉得他们这两个正常人应该是凑数的。

    除了这七人之外,舱内只剩下朱凝儿、保柱、安公公与射虎社的干事,另外四人都未曾携带随从。

    看人都走光了,番僧第一个瓮声瓮气开口,“洒家乃是西域金刚宗下院招提法王,今日奉天师之召而来,这所谓的谜中之皇,万世之谶,可以拿出来给大家看看了吧?”

    什么东西?叶行远迷茫的回头望了隆平帝一眼,只见皇帝也是一脸震惊,惊疑的望着舱门之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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