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细腻的合欢香袅袅入鼻息,微甜中又流露着草木的芬芳。

    普雅敛了敛眸子,合该是温存浪漫的感觉,但眼下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觉的心趣寥寥、寡欢非常。无缘无故的失落,即而便是无缘无故的烦躁,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为什么而失落、又是为什么而烦躁。

    她与净鸾两个人平躺在水晶铺干花瓣的大床上,身体僵硬的有点儿像冰。在这好夜静谧里,平素有着的那些对爱人的想念、对他身体与气息的贪恋,此时此刻半点儿兴致都提不起來!

    普雅有点儿自嘲,难道当真是同法度相处的久了,这人也就跟着变得心如止水?

    法度……

    无心的这两个字眼浮过脑海,她心念一紧。忽而净鸾抬臂揽住她的身侧,把身子靠近过來,将她半拥在怀的同时,阖了双目对着她发丝嗅了一口幽幽发香。

    普雅心念骤回,却沒有合该的对这暧昧的迎合,身子未动、声息却沉:“看來前遭那施行巫蛊欲害我的,不是占卜师。”定定一句,有点儿突兀。

    委实是突兀,此刻良宵在即、美人儿在怀,女王这句话不仅突兀,且还那么不解风情、惹人无趣!

    原本情念渐起的净鸾因普雅这句话,顿感周身有点儿冷,那兴味也就大减了一半。须臾沉默,他抬手继续抚上了普雅的面靥,尝试着重新撩拨她的**:“也有可能欲害女王的,就是占卜师。今日闯阵之人与他根本就沒有任何关系、这两件事也都沒有任何关系呢?”似问非问,心不在焉。

    偏生普雅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那心思一门的全都付在了问及出口的事情上,情人有心的抚慰与撩拨对她根本就沒有作用!她不仅沒有半点儿迎合的意思,且把身子向净鸾处侧侧,即而抬手将他的手掌握住,凝眸认真的与他对望:“今日在圣地神山,为什么要不赶在阵法催动前止住?”中途一定,即而又道,“阵法虽莫测,但前期机关我们还是可以控制的,有些更是你不催动它便不会继续下去……你为什么却不管不顾,任那阵法将那几个闯入者杀死?”这是她心中真切的疑惑,顺着这疑惑她冷不丁的想到了许多不好的东西,她不得不怀疑净鸾的用心。

    净鸾心念甫至,见普雅问到了这里,刚要说话却又被普雅急急的继续抢了话锋。

    “留下活口不就能知道背后的主使是谁?”普雅将意思又补充的详细些。

    净鸾反握住普雅的玉手,不抗拒半分的与她四目相对,目光灼灼的,看起來煞是坦诚:“情况紧急,我沒想那么多!”眉峰聚拢,口吻真挚,还带着些后知后觉的着急。

    只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也不是一朝一夕了,萧净鸾他一贯是何等样的做派、何等样的心思与面貌表露,普雅总能够轻易便看了穿,故而眼下无论他做出怎样的情态都不能使她轻易消除心头的认定:“你是不是怕我知道什么?”她丝毫都沒理会他有心无心的表态,定定的这样继续问。

    诚然普雅不喜欢兜转,即便是在净鸾面前也如是。这样的问題、这样的神色与口吻听起來让净鸾很不舒服!

    那流转在身畔的稀薄的空气陡然就有些料峭、有些冷。

    须臾的沉默,普雅与净鸾相视在一起的目光谁也沒有移开,而那两双眼睛里又都积蓄了极凝重的坚定与肃穆。倏然的一下,净鸾陡地把身子半起、抬高了声音:“你怀疑我!”

    “我就是怀疑你了怎么了!”普雅下意识也一厉声。

    这一嗓子铮然吼出來,两个人都愣住了!即便普雅梅朵平素再怎么凌冽如刀、说一不二,在她的情人面前她决计是沒有摆出过这样不客气、不温存的阵仗。

    心口打了一个剧烈的起伏,净鸾一下子就接受不了,而普雅这样的反常使他顿有一种恍然如梦、一切一切都那样不真切的错觉!

    永夜静默,殿内冉冉的烛影合着风势晃曳摇波,在安然的宁静中,两个人都把心念渐渐的收整了一下。

    净鸾沒急着与普雅针锋相对,他的心口流淌过一脉酸涩的挫败感,又惶惶然不知道挫败给了谁,这感觉尤其难受。

    普雅转了转目,声息与心境都稍稍平复了些。但她沒有话说一半的习惯,对自己贴己的人更沒有隐瞒心思、一味曲意逢迎的习惯。须臾辗转,她重又侧首看着身边儿自己的爱人,予其说她心中对他怀疑,倒不如说她是在隐隐的期许些什么,期许趁着这一次直白的诘问,可以令他有所表态、令自己就此安心,“你本就是汉地的王子,这两年來甘心侍我难保不是怀有异心,那些人兴许一开始就是你的人……你怕他们落网后说出你來,故而将他们灭口!”这一席话说的何其顺势,看这架势自然不是一瞬间头脑发热想出來的,自然这是在心底下酝酿、辗转了经久经久之后,此刻借着情势一下子全都说出來。

    这样的坦诚显然不对时景,即便普雅的初心不是质问净鸾、更不是让净鸾感到自己与他的疏落。她是在害怕,自从这个男人像一件上天赐予的礼物一样突忽降临到她的身边时,她就一直都在害怕。

    她与净鸾之间纵然是注定的天缘,但这其中的恩怨纠葛很是复杂。她不确定净鸾留在她身边的初衷是什么,不确定这两年的光阴、这朝夕的相伴与日夜的恩宠及缠绵究竟有沒有消磨掉他心里的恨。她不确定……

    换言之,普雅梅朵即便是这大漠绿洲的精灵、西疆古域最神圣最受尊崇的斯巴嘉尔木(众生的女王),但在她内心深处也终归是一个敏感的小女儿,她在净鸾面前、在这位将她倏然一下就迷倒了神魂颠覆了宿命的來自汉地的俊美王子面前,她始终都不够自信,不自信自己真的可以留住他的心、临昌的丰饶土壤真的可以囚住他的人!

    她想要一个答复,想要她的情郎明白她的心、体贴她的意,给她这样一种正式的起誓般的答复,发誓他们会在一起,会永远在一起……

    可男人跟女人的心思素來不同,男人的心即便再细致也是粗犷的,自然沒有女人那么多的情愫与丝丝缕缕乱麻一般的小心思。此刻普雅自以为是的对净鸾的紧张,看在净鸾眼里却只觉的她是对自己失了兴趣、渐渐冷淡。

    净鸾沒有说话,内心时如冰雪、时如烈焰的冷热两重天的交汇使他整个人颤颤发抖!

    他肩胛的起伏在这玄青的暗夜里,借着摇曳的烛光与生波的月华很是显眼,普雅定定的看着他、妙眸定定的瞧着他面上乱纷纷一痕情态的流转,迫切的想要从这之中看出些她想看到的东西。

    可净鸾这一次一定会让她失望了!

    这一瞬间潮席而來的凌乱的思绪、乱麻般的心情把他整个人作弄的无所适从,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一些被普雅戳中要害、那见不得人的心思被一语拆穿后滋生的尴尬与无名火?

    良久良久,普雅都沒有再发一语,而那灼热的目光带着强烈的洞悉一切的**,大刺刺的更是沒给净鸾半点儿喘气、思考的契机。

    “我算是知道了……”穿堂风徐徐,撩拨的帘幕曳动,也撩拨的净鸾耳畔的流苏发凌乱且细碎,“我算知道了,普雅梅朵……这么多年來你一直都沒有真正爱过我,你一直一直都在把我当玩物、都在戏弄我!”这饱含真挚感情的声浪叠着一浪高过一浪,净鸾的面色由铁青逐渐变为赤红,最终那一嗓子落定时他陡然抬手,底袍在夜色中滑出一道圆弧,单手负在了身后去。

    他看上去极生气,溶溶月色映的他额头上的肤色瓷白,瓷白里清晰可见已经爆起的道道青筋。

    普雅无论是神思还是心境其实都是惝恍的,她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缔造出的某种执念里,故而她方才的头脑其实有点儿模糊。冷不丁被他一吼,顿然就回了理性!

    看着眼前的爱人起身披衣,她心念骤紧,下意识一个劲儿直摇头:“净鸾,净……”急急然呼唤他,抬手想要从身后抱住他。

    但净鸾已经翻身下榻,决绝的迈开步子大刺刺的离开。

    徒留下后知后觉也依旧慢了一拍的普雅女王心急如焚、抬手倏然拨开水晶帘幕。

    那单薄又笔挺的身影一路走的万分决绝,干练的身姿在夜色中似乎化为一道翩然的惊鹄,还是那样好看、那样使人迷醉,连生气的模样都是那样神迹雕琢、欲罢不能……

    普雅的心口陡地起了一个亏空!似乎那积蓄的心灵起了一个破裂的缺口。有什么经久以來小心呵护、弥足珍贵的东西顺着那越裂越大的口子涓涓的一股脑往外涌,很快便遮迷了她眼中清凌凌的天幕、还有那鸟语花香世外乐园一般丰饶的水源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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