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自然是些清淡的素粥小菜,虽然比不得宫中繁琐丰富,倒也尚算是色味俱全。

    晨曦时空着肚子散了那好一阵子的步,此刻确实也是腹内饥饿,普雅、法度尝了一下,味道自是极好。

    章大人在普雅的邀请之下一起落座下來享用。

    晨风灌窗,吹在身上并不冷,还带着一丝丝山间特有的清凉,很是沁人心脾。心情跟着一朗,氛围便愈发溶溶。

    “爱卿手艺好,本王从不知道原來我们三朝元老的章大人竟会做得这一手好饭菜。”普雅噙笑夸赞,旋即眸中浮了一丝狡黠,“夫人有福气!”

    一旁法度也点点头,含笑微微。

    章大人见女王兴致不错,心境也是一舒,顺着她那话儿凑趣道:“男人嘛,顶天立地之余,就得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才是呢!”

    二人便又被这话引得哈哈一笑,宴席间的气氛很是和睦且欢快。

    这时普雅隐隐觉的身子有些沁凉,便下意识将罩着肩头的披风又裹一裹。这个小细节被章大人注意到,心念甫至,他出于关心而不无担忧的嘱咐道:“女王时今身子尚且虚弱,只一心呆在房里就好,怎么晨时风露那样重的,却出去散步了!”这是一位慈爱的老者,对普雅女王敬重之余,也体贴如对孙儿。

    普雅闻言笑笑:“无碍,我这镇日镇日的躺着,身子僵乏,也想动动。”颔了颔首。倒是实话,她这身子骨已经躺了这样久,早便僵乏不堪,确实需要舒展舒展。

    一旁法度却附和了章大人一句,对普雅关切道:“大人提醒的委实是对的,时今是我的疏忽,往后还是多注意。”眉峰微微聚拢。

    普雅恼不得抿了抿唇蹙眉佯做嗔他:“啧,你与我才是一处的,怎么时今见了章大人,便又与他站在了一起?”眼角眉梢带着浅浅一丝俏皮,煞是可人怜爱。

    法度摇摇头,心境一舒,觉的眼前的女王如同一个怜人的邻家妹妹:“我自是与你一处……但大人说的委实是对,横竖也都是为了女王好嘛!”什么时候开始,法度哄孩子的技术似乎在潜移默化间提高了,这话听起來温暖又贴己,沁着一缕清泉暖意。

    普雅眸波一潋,含笑错开了眼睑。

    两人这般一來二去间自然而然的亲昵,看在章大人眼里便生就了一层别样的味道。他原本想着心照不宣,可一时间心念甫至,也是无事,便闲聊般的顺着心思把话问了出來:“待不日后收整人马迎得女王还宫之后,国师有何打算?”转目看着法度。

    法度回目,心思顺话一动:“这……”

    有何打算,他又能有何打算?他本已决定就此离开临昌,若不是中途出了这样大的惊变,他也决计是不会再回转的,即便他的心中其实是那样热切的渴望回转……沒有人束缚他做出什么选择,佛与法也都不曾给他压力,只是他自己心中始终都明白一个道理,便是这世界上一切欢喜亦或悲哀、不舍亦或幸福,其实都是假的,唯有真正回到净土、回归虚空才是真!而若被这假象牵绊,则会彻底乱了阵脚、失了累世的修为一身的明白!他不愿自己沦陷苦海,且他还要救度沦陷苦海的芸芸苍生,故而他不会动摇他向着佛走的信念。

    从头到尾,法度都是分外理性的……

    但是,此刻却让他如何开口回答章大人的话?他不打诳语,但普雅的心结便在他法度身上,若不是他当日不辞而别,萧净鸾兴许还会跟他继续斡旋一阵子而不会这么快钻了空子;且普雅那个时候才流了产,正是他一厢情愿的所谓成全,才致使她的身子病的愈发虚弱!他法度自以为自己是一切祸端的根源,以为只要自己离开就可以使临昌回归到往日的静好、使得一切都回归到从前的样子。事实证明这是何其的荒诞!殊不知因果已经深陷,不由得他说离开就离开!

    时今普雅这身子好容易才好了一些,若是他还执意说离开,普雅又会怎么样?所以法度陷入踌躇,迟迟都不开口。

    一旁的普雅梅朵在听得大臣问出这个问題时,那颗心也是一阵跳动的紧密!即便她可以欲知到法度的想法和可能的回答,但是她还是渴望他可以回答出她所想要听到的回答。比如……留下來。纵然是不与她有任何俗世男女之间可能会有的关系,只要他留下來便也好啊!

    她本想以临昌子民的名义來求他留下來讲经弘法,但她又不愿给他过多有形无形的压力。她知道,自己已经乱了他合该的步伐,为了避免这样的紊乱继续下去,他兴许是非走不可的……这次之所以回來,也是出于救度之心。

    见法度迟迟都不回答,章大人有点儿尴尬,又依稀猜到了些什么,不禁后悔起自己的冒失。

    而普雅却又起了一阵后怕,她怕法度在一番权衡之后,还是会将那个她已经明了在心的答复说出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受得了,只要他不说,她便还可以有梦;而如果他一说,她便连梦都沒有了!时今的她已经沒了净鸾,难道还要连做梦的权利都沒有么?

    “大人。”心思攒动,普雅勉强牵了牵唇,唤了章大人一声,“孤王前遭病的昏昏沉沉,大人能不能为我讲讲帝宫生变的具体细节?”以这一句话,把话锋做了扭转。

    法度心里一定,知道普雅是为他解了围,缓缓的松下了一口气。他侧首,隔过一层晨曦的雾影看着身畔的她,纵然因病而依旧憔悴,却仍然绢美智慧、曼华绝伦!这样一位美好的女子,理应是世间真正卓尔贤良的君子才当匹配的!可也是造化因果,让她成为了一国的女王、担起了不输于男子的一份重任,她的青春韶华连同她的爱便也跟着全部都掩埋进滚滚的黄沙里。抛开因果宿命的旨意不看,单看这些,便免不得让人觉的可惜、可叹!

    萧净鸾委实不知珍惜身边的红粉爱人,即便他亦是可怜、可叹,且是无奈的。但是法度真的觉的,已然走到时今这一步对立的萧净鸾,他的心中应该也是苦涩的,难道这便是净鸾他想要的么?

    诸多种种,凡人的烦恼,俗世的纠葛,却也只能低吟一句“阿弥陀佛”,把这一切全部囊括了……

    章大人闻了女王这样发问,便也一回神,目光自法度身上移开、对向普雅:“唉!”未言先叹,只要忆及起这茬,他便是数不尽的纷杂思绪与悠悠心念,“女王有所不知。不过说起來,女王这身子骨病的委实突兀,莫说您自己,便是我们这一班大臣都只觉的措手不及,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被谁给下了药刻意害累的!”他饮了一口清粥,润了润喉咙继续,“这突兀的一病,却也刚好给竟日里守着内宫、伴在女王身旁的萧净鸾得了机变,他拿准了这个时机叛变、挟持了病重的女王!”

    “呵。”且听着,普雅免不得起了一诮,唇兮无奈的浅浅一叹,“这么说來,横竖都是怪我自己……若是我不曾这一病,便也不曾会使他下定篡权的决心。”绵绵然十分无力,带着认命的恍惚感。

    法度稳稳的握了握她的手,即而重新离开,只以目光示意她,这不怪她。

    普雅心中一动,转而眸中的落寞化为了温温的阳光,便也缄默未语。

    章大人未曾留心到普雅的异常,缓了口气后继续又道:“我们寻思着决计不能让女王留在宫里被利用,思量之后,便由我通过地下暗道将女王送出了宫秘密藏起來……就是圣地神山下的那条密道!”于此一停,又饮了口粥。

    倏然的,法度猛一激灵!双目间熠熠的闪过一亮!

    圣地神山……

    普雅亦是一下子福至心田!

    法度与普雅下意识对视一眼,二人的眼底皆涌荡着无比的激动与热烈!

    当日法度曾与普雅说起过藏经洞的秘密,二人分析得出明德法师开凿藏经洞的地点该是圣地之后的屑格木神山,且当年先王后便是通过密道护送着明德法师成功逃走的。虽然后來传闻是先王带着一众人追着王后与游僧去了圣地,却忽略了当时圣地只看到王后一个,游僧已经不在……

    而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圣地的,唯有密道,因为古老的法阵无人可以破解。法度本想去寻师父留下的藏经洞、完成他的使命,但苦于进不得神山、寻不到密道。却不想,时今居然自这位大臣口中知道了密道的存在!

    既然章大人能用密道将普雅梅朵成功的送出宫,那么他也一定知道密道的所在与开启之法!只是不知道,这会不会就是他们一直想要寻找的那一条密道?

    “大人。”法度压制住心中的激动,急急的转而问出,“那条地下暗道的具体方位与催动之法,恳请大人告知!”声息恳切。

    “这……”那位大臣原本是在讲述这事情的來龙去脉,却不想法度居然会对这地下暗道如此上心。只是这密道乃是临昌圣地的一件秘密,他委实需要三缄其口不能对外道出!不过章大人转念,思量着时今本是非常时刻,国师问这密道的相关也是无可厚非,兴许他就这将女王迎入宫中一事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

    如此,章大人便又起了踌躇,有些举棋不定,犹豫的看向普雅。

    普雅心中亦是急急灼灼,见章大人面露难色又看向自己,忙不迭向他点点头。

    章大人见女王有了授意,他那摇摆的心便定了一定。他是信赖女王的,临昌的臣子也素來都是极看重他们的女王。又加之时今本是非常时期,一切的一切皆可行便宜之权宜……

    “好吧!”他将心念一横,就此下定了一个决心,抬目稳稳道,“待用完了早膳,老臣便将这一等一的秘密告知你们!”

    闻了章大人如此一句保障,法度那颗悬在半空的心倏然间有了安定!平和的心境充斥了许多感念,有对章大人的、也有对普雅的。这段整整十年苦寻却不得的责任,时今终于有了一个尘埃落定的进一步体察!他的双目有些发润,下意识与普雅相对一眼。

    普雅眸波善睐,亦含笑看着他,似乎眼底翩跹了涟漪水润。

    心照不宣的默契流转开來,二人相对一眼,含笑微微,内心皆荡涤了如出一辙的欢喜,彻底的、无比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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