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当机立断,在登基之初就把那稳定国之根本的立储一事作为头等大事、放于了议事案头。【小说文学网】中途虽有兜转,但也算速战速决,在七月底时便于朝堂宣诏、同时诏告天下,正式册立三子李隆基为太子!

    太子之位的终于落实,委实令隆基并着他身后一班支持者放下了经久悬在心口的大石!虽然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因为李旦一开始最先做出的迟疑态度,也着实是令他们大大捏了一把汗!

    隆基只能是太子,必须是太子。抛开其它诸多因素不说,只看这一条:诛杀韦庶人的那场兴兵宫禁,隆基是立了头等大功,若他不是太子,那么只要他在一天,那么日后无论谁成为太子,这个太子的地位都不会坐稳妥,皇上也不会安心。

    “功高震主”从來都是最悲凉也最无奈的一件事情!他势必会受到太子、以及皇帝的打压。只有他自己坐了太子,这是众望所归,不仅他会坐的委实稳妥,且太子与皇帝素为一体,皇帝不仅不会打压他、还会栽培他。

    太子是日后的皇帝,未來是要从皇帝手里接班儿的。江山迟早都是太子的,只有这样,也才能消除皇帝的疑心和顾虑!

    同时,本就无心大位、不喜争执的宋王成器那边儿,也委实是松了一口气,就此可以歇歇心了!

    故而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于哪一方都是利大于弊。

    当然,只有太平公主是个例外……

    太平心中早便怒不可遏,可面儿上又做不得任何宣泄,她不能失却了自己公主的威仪,更不能在这么个秋疾风紧的当口里被谁人寻了纰漏、抓了把柄。

    她当然是气愤的,因为她扶起宋王,将宋王送上太子之位日后拿捏着宋王、效仿母皇当年举措的企图,就此落了空!原本就在眼前铺陈缜密、有条不紊的这一盘大棋,在还不曾落下第一枚子的时候,便已然是满盘皆输!

    是天命还是人自己的作弄?

    这满腔的愤慨无处发泄,她几近疯狂的把这一切全都怪罪到李隆基身上!同时那神思兜转间,又起了这样一个念头,开始怀疑李旦最初的用意;现今人人都瞧出了皇上本就属意隆基的心思,那么皇上最开始摆出左右为难的样子,又是否在试探她太平公主的真心?

    时今太平的动作,令皇兄失望了!那么在窥探清楚她平和外表下隐藏着的那一颗不安分的心之后,皇帝又会不会对她有所动作?

    ……

    时今的太平不仅太过渴望权势的滋养,且那惶惶然总也感觉朝不保夕的态度令她有若惊弓之鸟。她就这样患得患失,时而自信满满志向磅礴、时而气若游丝周身无力,其实并沒有人大肆对她算计,其实身边每一个人对她都是那样的尊崇,可她就这样生生把自己逼到了近乎疯癫的地步!

    但是这不怪她,这一切又怎么能怪她呢?是时局的作弄,更是命运的无法遁逃才酿成她时今这样的心境。

    她历经过高宗、武皇、中宗这三朝,睿宗时已经是她所感受到的大唐第四任皇帝的统治(不算少帝李重茂的话),那见过且历经更推动了的太多事情,那各类局势下辗转立身、不一而足的心酸……太多的欲说还休!

    早在当初李隆基发动唐隆政变的前一晚上,太平便情不自禁的同他说起过自己的担忧,她说:李旦登基后隆基可以成为太子、上官婉儿可以成为后妃,可她太平公主什么也不会是,还只能是公主。于她而言,无论是谁当皇帝,她的处境都是一样的,都是那样的危险难安、动荡不定,都得拼着耗着那样多的玲珑心思辗转圆滑、左右逢源的想法子立身保命!

    诚如她所说的,这是现实,是命运的残酷,是太平不得不接受的直白的无奈。

    换言之,她沒有安全感,始终都沒有,她活在这世界上的每一天,算來竟都沒有一天是真正顺心随意过的!

    纵然贵为公主,可世人只能看到其外表的浮华与无边的享乐,其实在这个残缺不全的世道上踽踽行走的芸芸众生,又有哪个不是背罪的?既然是背罪的,那么又有哪个不是身担痛苦无处遁逃的?

    只是大家都太虚妄,只愿意让旁人看见自己光鲜璀璨的一面;也都太直观的下意识去嫉妒,故而才会认为痛苦的只有自己、而有那么多人都活的光鲜而幸福。

    其实若真正合该享受幸福、沒有痛苦的,又怎么会來到这业力障目苦海无边的五浊恶世?所以谁都是一样的,谁也不比谁活的好!

    当然,若一个人自认为自己真的活的幸福、沒有痛苦,那要么这个人还是孩子、亦或者还是太过于单纯的孩童心性,被保护的太好,尚不识愁滋味;要么便是这个人他知足常乐,可其实受制于这六道轮回、无边苦海不得解脱,那么再多的快乐其实也都是在苦中作乐!

    如是,尔尔。

    。

    说起宋王李成器,却也委实是幸。

    他与日后的唐玄宗李隆基之间兄弟感情极好。

    玄宗对自己这位让贤的大哥一直都心存感激,在他登基之后,给予大哥成器的封地是最好的、厚赏自也不必说。

    不同于历朝历代不可避免的兄弟相残、受阻反目,玄宗兄弟几个、姊妹几个关系都委实深厚、相处都委实和睦、往來亦委实频繁。不知是不是早年受制于大背景下的那份朝不保夕的惶恐,令他们每一个人都极重这份修來不易的亲情。

    成器一生过的富贵闲散,是个真正的逍遥王爷,他一生都与自己钟情的曲乐相伴,音乐造诣方面极高,还是唐玄宗有名的宠妃杨贵妃的音乐老师。诗云:“梨花静院无人见,闲把宁王玉笛吹。”

    成器病逝,玄宗悲恸不已,在场左右皆感其哀伤、掩面泣涕。

    玄宗在成器逝后,下旨追封其为“让皇帝”,德行垂青万古、恩惠荫及子孙。正是:“宫中喋血千秋恨,何如人间作让皇!”

    当然,以上一干皆都是后话了!在这里是不足道的……

    。

    隆基静静然的坐于几前品茶,背倚屏风,不知是动荡的时局终于安顿下來故而缓了口气、还是被熏香作弄的有些困倦,他只觉周身疲惫的很,即而眯了眯眸子。

    他被册立为太子,之后便住进了大明宫里。在这座血雨腥风见惯了的巍巍宫阙间,身处在政治的漩涡、入住了这百年沧桑的东宫,对那谋权争势的味道,似乎嗅觉更为敏感、且也更为贴近了些。

    这时那进深处的帘幕徐徐然微动,即而有宦官在得了示意后走进來,对隆基颔首行了个礼。

    隆基牵回神志,以目光问询。那公公方道,是金仙、玉真两位公主过來了!

    听到这两个名字,隆基那目光陡然便亮了一亮,忙不迭的起身亲自去迎二位妹妹。

    这两位公主是与他一母同胞的妹妹,那份血缘深处天然的亲昵感自不必说。特别是母妃去的又早又莫名,早年的经历使得这兄妹三人感情更为笃厚。

    “是什么风把两位妹妹吹了來?”才行至门边时,金仙已同玉真一并步入,隆基便朗朗一笑,即而做了个“请”的姿势。

    金仙也不急着进去,就那么顺势的同兄长开起了小玩笑:“自然是一股东风,三哥可说不是?”

    隆基一会心,心知妹妹所说这“东风”即是指他被立为太子之事,想必这两位胞妹是來向他这个兄长道贺的。

    说话间这三个人便一并入内,择了临着窗子的位置逐一坐下。

    宫娥灵巧的上了茶点,茶烟袅袅间,和煦的氛围并着闲适又欢喜的心情,便又被渲染的更为弥深,且其中多了些浮生得闲般的惬意安然。

    坐定了身子之后,金仙便噙笑令宫娥将送予哥哥的贺礼摆放了妥帖。

    玉真借着这个机变,顺势将那嘴边儿的话与隆基说了:“诚如三哥所见,我与姐姐这一遭过來,确实是为三哥成为太子而道贺。”旋一颔首,与一旁金仙笑吟吟对望一眼,即而又道,“二來,也是与三哥道别。”

    “道别?”隆基执着茶盏的手陡然僵了一下,眉峰聚拢,心中一个诧异。

    这反应也在二位公主的意料之中,听得小妹最先挑了这话茬,金仙便也点头附和:“持盈说的沒错。”软眸微潋,唇畔笑意渐肃,“父皇怜惜,已经准了我们二姐妹入道的请求,这便离宫去往别苑修道了。”诸如离宫、诸如分别这样的话,却被金仙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带着些出离尘世、淡看聚散的超然物外。

    闻言入耳,隆基倏然又默。两位妹妹一贯的心思,他多少也是了解,故而她们双双做出这样的选择,也不能说是意料之外,想是她们早有此意,可迫于武皇、中宗当政时那紧张的情势,故而一直隐而不发未有提及;时今自己的父皇一执掌了权势,便迫不及待着了却心愿了!

    只是这样的分别,來的未免有点儿突兀。

    见弟弟不语,金仙又道:“母妃去的早,就只留下了我们兄妹三个。哥哥时今成了太子,父皇这边儿一切也都安顿好了,真好。”声波是柔软的,其中隐隐流动着温暖的真意,连着她眼底的目光一样安详,使人大有枯木逢春之莫名欢喜。于此又看一看玉真,即而瞧向隆基,目光真挚、螓首微颔,“我们也都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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