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头微不可察的蹙起,悻悻然的合上信札,迎着我探究的目光解释道:“朱老爷便是你的外族太公”。【小说文学网】

    “太公?”我掩唇惊呼,李四娘的曾外祖?难不成这本尊还是前朝的皇族不成?清康熙年间以“朱三太子”之名起义的此起彼伏,但真正的主角却是在四十七年被诛灭全族的,这个想必也是一个替代者。

    他冷哼一声,眸子里有愠怒一闪而过,清朗的嗓音敷上了一丝讥诮:“流放文书上记载,她在流放宁古塔途中坠崖身亡,没想竟是被老九安在了这里。哼,旁人还道这朱老爷真是前朝皇嗣,不过是南人叛乱打出的由头。”

    四皇子胤禛仅凭我肩头标号便查的如此详细,史上说他有谨密情报机构,果真名不虚传。前主身份复杂,又陷入九龙夺嫡的纷争中,我若想淌过这深水,怕也得步步为营,开弓再无回头箭,除非是死了,否则怕是再无回旋余地了。

    老四从始至终只是杵在一侧冷眼旁观,停留了数刻一言未发的便要折身离去。

    “四爷!”,我陡然轻声唤他,直到他顿步侧首,斜插入鬓的长眉下,狭长的凤眸内平波无绪,只看得我心生怯意,暗骂自己多事,却也只得踏前一步,抬眸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道:“如今作壁上观也好,明哲保身也罢,左右无外乎一个字!”,我略微迟疑上前牵起他的手,他的手指坚挺而冰凉,寒燥之中带着贵族特有的滑腻。

    我长出一口气,在他手心颤颤怯怯的划出一个古体“雍”,我说得含糊,史书记载康师傅最忌结党营私,扳倒索额图想来不过是给朝臣一个警戒。索额图落马,***羽受损,八阿哥党作威作福已是理所当然,如今他不论站到哪方阵营,都会讨得此嫌。康熙在48年大封这帮儿子们,评给眼前人便是个“雍”字,想来不是空穴来风。想起姬芸临终前的苦苦哀求,正是一个卖好投诚的时机。

    握着的手指缓缓收回,只因身高落差,他微微俯视着看我,漆黑幽深的眸光中一片清明,默默对视数刻,才看他唇角微挑,我只觉鬓间虚汗淋淋,正待出言行礼拜退,耳边偏响起十三阿哥的轻问,面上的猜疑显而易见:“你这临时倒戈的戏码演的是有点过了,只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番行为,若无说辞,总让人难以信服”,或许是我不经意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戒心,我本不愿作答,可瞥见老四驻步聆听,两人实在难以糊弄。

    我恹恹的收了笑意,默默轻叹一声,略带一丝黯然地提眸轻笑:“历来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奴才不才,也是深受‘其害’,即便撇开这一道不讲,那十三爷认为,这江山谁主,才不算一场辜负?奴才命贱言卑,于我而言,能保我命的才是贤主,”虽是问的十三阿哥,我却是撩眉看向了老四。

    史书记载雍正多疑猜忌,我若百般掩饰隐瞒,反倒不如大胆说出,更能取信于他,何况谎言一出,便要有千百个借口去弥补,总会不慎出了纰漏。

    十三阿哥或是没想到我问的如此直白,大胆与坦然,脸上愕然还未收起,便被我窥在眼里,反倒是老四,没有一丝情绪起伏,木雕般完全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或许自己所做过于冒险,可眼前二人,且不说文史记载的彪炳千秋,只看一眼也知绝不是泛泛之辈,我那零星心计,遇到这群自幼在阴谋熏陶中成长的皇子,根本就是溃不成军。

    “奴才给十三爷讲个故事吧”,我无所谓的耸肩一笑,将额角的碎发拢至而后,眯着眼看着北京城特有的蔚蓝的天际,怅然吐出打了数次的腹稿:“有一青年夫妇和同村人一起上山采药,可惜天降大雪断了归途。众人将妇人安置在营帐中前去山脚求救。可等人回来,独独不见了妇人丈夫,他人都说是回来的途中遭遇雪崩,妇人的相公被突来的雪团卷到山底,众人做了通报,便陆续离开。可谁知众人离开未及半刻,便见自家夫君衣衫破败,蹒跚归来,他却言众人在归来途中悉数被滚下积雪掩埋,不及便会化作厉鬼害他二人性命,要妇人随她快速离开。”

    我低敛了眉眼徐徐而言,停顿半刻,再抬头已敛去了眸中情绪,斜着头看他们,去了故作的卑微,淡然一笑,将心底的无助与茫然悉数披露:“究竟何人是鬼?又该信哪家之言呢,呵呵,我如今就如同那妇人一样,所做的一切,无非都是为了活着”。

    周围静的死寂,十三皇子手握信笺,垂首翻看,只是攥紧的手指和不时抬头看我的神情流露出了几分担忧和期待,而四皇子则是负手逆光而立,长身如玉,因光线的问题更显的清冷的面上阴晴不定,倒真有了史书描摹的喜怒无常。

    无所谓他们相信与否,我俯身捡起地上的白玉酒壶,自顾自地注满一杯,举杯向十三皇子致意,唇角噙起一抹笑意:“庄周子,狂言惯,蝴蝶梦醒身徒在,或许,哪日我醒来,连这方天地都不过是我梦中的一隅而已”,顿了顿,我懒洋洋的眯了眯眼,带着我自己都不信的笃实,自欺欺人般的垂头喃喃自语:“不论如何,我总是要回去的”。是啊,这终究不是我的世界,我的前世没有森严到变态的等级制度,没有三叩九拜的繁缛礼节,自然也没有谁能嘴角张合就能随意决定了我的性命。

    “你若想学那妇人,还得四哥点头才行!”他抛了信札,突然出声打断了我的恍惚,饶有兴味的看我一眼,调笑着侃侃而谈,“这些事你总要亲自问我四哥才行,我可做不得准”。

    我一怔,半晌方明白他话的含义,若自比那妇人,不就是影射四皇子是我相公吗?再添上本是他小妾候选人的身份,被十三阿哥一搅合,倒有了我枕席自荐的意味。对着他如此隐晦的打趣,知道他们虽无全然信我,至少是性命无虞了,忙起身提着酒壶殷勤的替他斟了一杯,双手捧递到他面前,笑吟吟的道:“十三爷放心,敝帚尚能自珍,何况我一介女子呢,还请你笑纳我这一片心意”。

    他毫不推诿,接过便一饮而尽,语含笑意的转过头看我,清朗的眸子里真诚一片,“你这心意甚好,只可惜是不能尽兴,这四十年的杏花酿,你要再喝两杯就要醉了”。

    “奴才食之如醴,自然是千盏不醉”,我嬉笑一声,却也学他提裙坐在了地上,垂眸偷瞄四皇子,空寂的院子内,却哪里还有他的影子,不觉好笑的腹诽,这人还真是来去如风啊!!!

    “四哥在你起身斟酒时就起身离开了”,他不动声色的瞄我一眼,一番话说的别有深意,顿了顿,清了清嗓子,亦是正色道: “李卿茹初来时,明眼人都晓得她对九哥仰慕的紧,当时都道九哥糊涂,直到后来才知是他的障眼法,为姬芸打的掩饰。直至李卿茹行事越发放肆,终是恼了四哥,这才赐的鸩酒”。

    我放下手中的酒杯,眼神也不看他,只是低声不以为然的笑道:“平白的说这些个做什么?十三爷还是不信我吗?”

    他以手撑额,张开的手掌将面上的神情掩了大半,语气却带出上了几分苦涩与怅然:“细作隐臣,九哥一向最擅此道,朝中重臣多半都被他安置了眼线,我也只能帮你至此,你要想脱身,总要自己小心为上”,我心中一暖,庆幸数日的幸苦没有白费,忙跪下行了谢礼。

    “再唱唱这曲儿吧,我来为你作奏”,他收了酒杯,取出腰间洞箫,面上已是云淡风轻,仿佛方才兄弟阋墙的忧伤也只是一瞬。

    我们相视而笑,他淡淡笑容,少了端午时做作堆砌出来的张扬与肆意,平多了几分寂寥。我知道,虽不是毫无芥蒂,可至少不再剑拔弩张,纵是将来站在敌对位置,也阻不了这友情的滋生。

    悠悠的箫声伴着笑声传的飞扬,这个意气风发庸懒的冬日下午,一团愉悦锦簇的无虞,成为我穿越后不可多得几个温馨画面,若我知这首无意想起的《无忧歌》最后几近成了我们所有人命运的谶言时,我是否还会唱的这般无忧,还敢不敢这样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被关了恁久,多亏那本《金瓶梅》打发时间,今得了自由,竟有了沧海桑田的感觉”。斜倚在石桌旁,呷一口杯中浓茶,我懒散的低语娇笑一声,不胜感慨。

    “佳期如兰”内潇湘竹林早已不复当初青葱,惊鸿在我对侧的石凳上,手捏青瓷茶杯,垂首沉默数响,略带愧疚:“惊鸿以为言姐姐再不会踏入这院内了”。

    “怎么会,这院中风景可不能让你一人独享了去!!”,我半倚着身前的石桌,垂头摆弄手中的茶杯,笑容可掬的嘻笑道。

    “姐姐不怕惊鸿是、、、、、、?”她似是对我的不以为然感到诧异,长睫低垂,美艳的脸上有着迟疑犹豫和为难。

    “四爷的人!”迎着亮灿灿的秋日的阳光,我迷了眯眼,笑语嫣然,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拖长了声音试探般的接口道。

    她清丽的眸子满含愧疚惊异之色,秀眉轻斜,惊呼出声:“姐姐知道了?那姐姐还来么?不怕惊鸿会、、、、、、、,会为难姐姐么!!!”

    我收起酥麻的前臂,撑上额头,侧着头看她,笑吟吟的问道:“不然四爷怎会放任我出入拢香阁?”低声轻笑,我撇过头打量天际,满腹惆怅:“自是怕的,可是惊鸿,我活着原本图的不过是个自在,若日日提防于旁人算计,且不说这天子脚下百万民众,单单四阿哥府中众人,就能让我心竭而死。况且,若一心要除去我,没有你总有他,没有他也会有旁人。纵是将来因此受伤,我也不会怪你。因为我自己,也做不来对你完全的坦诚与忠贞。我们之间,顺其自然,不必强求彼此承诺,我不愿这相识,成为你心上负担。”

    “言姐姐”,她杏眼中水光粼粼,秀丽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我,似是心中感慨万千,唇角张合,激动的说不话来。

    “好妹妹,即是如此感动,不如把那些自酿美酒献上,让我好好解个馋,关了恁久,嘴都淡出鸟了”,我笑嘻嘻转了转眼珠儿,弃了茶杯,巴巴的望着她,她破涕而笑,却又羞于我言语的粗鄙,娇俏俏的瞪我一眼,袅娜而去。

    或许,心中总有着难以消弭的,作为穿越人士的优越感,让我坚信自己有能力,也足够的幸运,去躲开惹来的祸端。我向来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极力奉行着,自己做不到的,当然也不愿苛求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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