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进来吧,要说的东西真不少,咱们慢慢谈。”

    白诺走进赵亭轩的屋子,然后……

    他吓呆了。

    赵亭轩的屋子非常、非常拥挤。

    这不是说他的房间不够大,正好相反的是,他的房间实在太大了:4413整个房里只有一间屋子,而这间屋子足有上百万平米!说句难听的,在赵亭轩的房间里种田都能解决两、三个村子的粮食问题了。

    白诺惊诧:这栋被称为“宿舍”的建筑看起来和普通的高层没什么区别,但内部结构的奇妙设计却狠狠地打了几何空间原理的脸——现世中哪有能把小半个天\安门广场放进房间里的大楼?

    你也许要质疑了:这样一间大得离谱的房子还说拥挤,你他喵的逗我呢吧?

    白诺会回答:绝非虚言。

    赵亭轩的房间简直是一个玩具大卖场,之所以显得拥挤是因为这间房子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儿童用品:成叠成打的毛绒玩具熊、全套款式的芭比娃娃、用积木搭成的草泥马之圈(juan,四声),还有堆积成山的拼图碎片、火柴棍、纸牌——白诺从房间的一端眺望另一端,九座等身人像威武霸气地矗立在那里。细细一瞧,这些人像竟然全是由堆在地上的火柴棍和纸牌堆成的!

    这九个人像中有七个白诺认识——正是他刚刚认识的七组的七个演员。还有一男一女两座人像,白诺看不清具体长什么模样,想必也是以第七组的演员为模型搭成的。

    白诺觉得自己和现在孩子的代沟深得可以修大运河了,他忍不住在内心咆哮:

    赵亭轩!

    你这熊孩子!

    你十八岁了,不是八岁啊!一个十八岁的男人到底是多闲,才会搞火柴人这种惊世骇俗的大工程啊!你确定把房间布置成这样不是想报复社会吗?

    白诺不知道该夸他好,还是揍他好。

    更不要说这么大一间房却呈现一种泡泡粉的色调,还有挂满墙壁的猫猫贴纸……算了,这都不算什么了,哈哈哈哈哈——

    白诺发现窗外有一棵树——漂在空中的树,书上结满了各种果子:有苹果、梨子、香蕉、蜜桃……

    赵亭轩:“这棵奇异树是我种在外边的。”

    白诺:“……”

    赵亭轩:“你有什么问题么?”

    白诺:“……没有。”

    赵亭轩以为他是对‘宿舍’与现世高楼之间巨大的差异有疑问,于是解释道:“在‘宿舍’里,‘房间’是演员自己的地盘,这里的‘地盘’包括窗外同层的区域。”

    “比如我的房间在四十四层13号,那么这间房窗子外面属于四十四层高度的空间就归我来设计:空中种树、云中养鱼、水中流火、一树百花……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装修和设计全凭自己的意志。”

    白诺心想:“是啊,你的装修和设计还真是只有你自己的意志才能理解。”

    房门被关上,赵亭轩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盘起了双腿,他用手示意白诺也坐下:“我这里没椅子,平常我自己都坐在地上,你……”

    白诺一身伤痕,惨得就像刚从渣滓洞里走出来的地下党。

    赵亭轩四处张望了半天,见白诺实在是无处可去,才勉强开口道:“你……看你伤得不轻,还是坐床上吧,正好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然后起身要去拿什么东西。

    白诺看了眼他的床,一层鸡皮疙瘩瞬间从耳朵后边炸起——四根雕花巨柱,床面至少1ox1o,朦胧曼妙的轻纱从栏顶上轻轻垂下——果然符合赵亭轩童话一般幼稚的审美观。

    恶俗就恶俗吧,幼稚就幼稚吧,既然寄人篱下,就不能太矫情了不是?白诺决定暂时容忍一下这熊孩子的所有恶趣味,好好治伤,然后借机和他聊聊轮回世界的事情,谁知他刚要坐下,赵亭轩就气急败坏地将他拦住了:“你也不在屁股底下垫张毯子,床单全被你身上的污迹弄脏了!”他一边说,一边将一张雪白的毛毯垫在粉红色的床单上面,示意白诺坐在这张毯子上。

    白诺:“……”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全身都压在毯子上,然后努力不去注意身下super king size大软床上的hello kitty印花图案,当然,他更看不见床头摆放的那一排排挨挨挤挤的草莓抱枕——一个人不想看什么东西的时候完全可以把自己当成瞎子嘛——可是,枕头上浓郁的强生婴儿沐浴**气和那软绵绵一下就将人陷进去的床垫,还是让他别扭了好长时间。

    赵亭轩从柜子的最底层翻出一个药箱,看白诺坐好后,也来到了床边。他迅速扫了一眼对方的身体,然后果断说道:“烫伤、割伤、挫伤。说吧,哪个最疼,我得先处理最严重的,然后找件衣服给你穿上。”

    白诺脸上一红,他还以为对方不在意自己光着身子哩。

    赵亭轩翻弄着那个大箱子,然后从里面取出一袋胶皮手套。披上白大褂,戴上胶手套,利索地将指尖冗余的胶皮捋平整,任手套开口边缘的橡皮筋在白皙细瘦的腕子上打出‘啪’的一声脆响,十八岁的少年突然变得严肃了。赵亭轩顺势坐在白诺身旁,俨然一副专业医生的模样,让白诺体会到了医者所带来的、特有的压抑感。

    赵亭轩:“身上还有暗伤吧,让我看看。”

    然后他开始动手撕白诺的外套,那根细细的、套着冰冷胶皮的手指在伤痕累累的胸口上灵活地指指点点,将白诺激得抖了一个机灵。

    他赶忙捉住对方不安分的左手说:“我……我主要是上身被蜡烫伤了,而且胸口上有之前被杜蕾莎指甲划破的伤口,可能感染了。下身的话就是腿上蹭破了点儿皮……不严重,不严重。”

    赵亭轩气闷:“你怕什么,我是七组的专用医师,伤口严重不能自己处理的人都要来我这里看,难道你还不信任我?”

    白诺不是不信任他,而是不好意思了。

    虽然他在现世的时候一直屈居方敬之下,但那是因为他心甘情愿这么做,换成别人敢像赵亭轩这样对他动手动脚,白诺第一个反应肯定不是娇羞而是掏枪。

    再者,白诺可不是什么清纯的雏儿,依照他之前的风流做派,像这种程度的挑逗,即使是夜店里最火辣的公关来弄,也不能拨动他一丝心弦,何况赵亭轩只是和他认识不到一天的人,还是在恐怖片世界这种奉行“生存至上”为真理的地方。

    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和这个赵亭轩一说话,他就觉得不好意思,好像自己是在一个小孩子面前耍流氓一样,但实际上赵亭轩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年龄,就算他长得再秀气,也是青少年的模样,早已经不能被称作是孩子了。况且这次还是他先主动出手非礼的白诺,并非白诺自己想要对他做什么。

    最奇妙的是,白诺在经历过与方敬的跌宕起伏、爱恨情仇之后,再一次在死后感受到了“害羞”这种情感的存在。

    虽然刚才他说自己下身的伤并不严重,但其实那个私密部位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这种伤势他自然不好意思对赵亭轩讲,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看看,然后再想办法,看能不能从别人那里打听一下轮回空间有没有医院这种地方。

    “给我看看你的左手,”赵亭轩摊开手掌,示意对方把手伸过来,“里面似乎扎了什么东西?”

    “是铁钉,不长,也就五寸左右。”

    “别坐着了,毯子足够大,你先躺下吧。拿被子遮一下你那里,下身的伤要是不严重就先放一放,我先看看手上的铁钉。”

    白诺再次羞涩了,他赶紧躺上床,然后用被子遮住了荒唐的下\体。

    “你这钉子扎得深了,而且铁钉不干净导致伤口感染,必须得用特殊的药物。我先给你处理手上的深层伤口,再处理皮肤表面的烫伤,其他的都好说。”赵亭轩边说边用软毛巾垫在白诺的手背下面,然后用蒸馏水冲洗他手上被钉子扎穿后已经开始溃烂的创面。

    白诺想缓解一下刚才谈话的尴尬气氛,于是找了一个话题:“那个,你刚才说自己的屋子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全凭自己的意志。那我该怎么布置?我是说意志……额……怎么使用意志布置自己的房间?”

    “动动脑筋就能实现,你心里想着什么,你的房间就能变成什么样子,这还不简单?在宿舍里,演员做大部分事情都凭借意念。除了每个演员都拥有自己的房间外,宿舍还给大家提供美食华衣,想要锻炼身体有专门的训练场所。你不知道这些设施在哪里的话可以看看指示图,每层电梯口都有。”

    “宿舍楼里房间多,面积大,所以大家住得分散。你想找别人串门时最好提前打个招呼,一层的大厅里有所有住户对应的门牌和号码,每个房间都配有内线电话,联系起来很方便。”

    白诺赞叹地点点头,然后问:“我看你窗外那棵树上结出了一个玩偶兔子,这也是意念创造的吗?”

    他问这个问题其实是想弄清楚,在“宿舍”里,演员意念的权限到底大到什么程度——如果演员想通过意念杀人呢?如果演员想通过意念逃离这里呢?希望之峰难道能坐等演员利用自己提供的条件逃走吗?

    谁知赵亭轩嘴角微微翘起,露出少见的温柔神色,然后答了一句让白诺摸不着边际的话:“它叫小蛮,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只兔子?”

    “才不是呢!”他生气地撅起了嘴,然后拿出一把小钳子,对着白诺的手掌比划起来,“兔兔叫阿曼达,是小蛮的孩子,‘小蛮’是那棵奇异树的名字,不懂就不要瞎说!”

    白诺又开始头疼了,他觉得有必要再转变一下话题。

    “好啦我记住了。不过,这个世界真的很神奇。”

    “有什么神奇的?”

    “随心所欲地安排自己的住处,自动提供精美伙食的食堂,还有周围美好的自然环境,这还不够神奇?不用担心雾霾、堵车和噪音,这样的地方要是放在现世,肯定是有价无市的贵族居所吧。”

    赵亭轩疑惑地歪歪脑袋:“现在外面的世界已经变得这么烂了么?”

    不等白诺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道:“算了,反正我也不打算到外面去。住在死后界里多好,为什么大家总想要重生回现世?”

    白诺觉得赵亭轩这种想法真的异类至极。来到死后界的演员哪个甘心死亡?哪个又不想重生现世?这男孩年纪轻轻,却表现出一副对现世毫无依恋的模样,他的死因又是什么?死前有没有不甘?这些问题着实令他好奇。

    白诺刚想寻机问问,一股剧痛就从掌心袭来。

    原来赵亭轩找到了合适的方向,就用钳子夹住了铁钉的钉帽,手上一使劲,将那颗钉子“噗”的一下拔/出来了。他在鲜血狂喷之前的瞬间用纱布麻利地按上了伤口,然后迅速往创面上喷了一种药物。

    白诺感到一阵钻心的麻痒,待纱布移开后,原本鲜血淋漓、惨不忍睹的伤口竟然瞬间愈合了,手掌上只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迹,用手搓一搓,连白色的痕迹都不见了。

    也许是他的目光透露出了太多的惊奇,赵亭轩只好解释道:“这种药是在论坛上买的,比较稀有,但是疗效很好。论坛是每个演员必须学会使用的工具,这方面的规则晋锋知道得最详细,等他回来可以让他给你讲讲。”

    晋锋?一个陌生的名字。

    他是刚才邱雨霖他们提到的、还在拍摄恐怖片所以没来大厅迎接白诺的两个人之一吗?“晋锋”……“晋锋”……多半是男人的名字,白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赵亭轩房间内那九座用纸牌和火柴堆成的人像,其中一具身材高大、蜂腰长腿,虽然因为距离过远而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那挺拔向上、如行道两旁小白杨一样的姿态一下就吸引住了白诺的目光。

    好熟悉的身影!

    白诺对此人心存疑惑,可见赵亭轩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也只能暂且放下。

    他还有别的问题要问:“我在黑白熊那里签订了契约,契约上有很多名词我都不明白,比如年度积分榜和拒演:年度积分榜是什么?公司安排我们演恐怖片,如果我觉得可怕可以拒绝出演吗?契约说达到条件就可以拒演,这个‘条件’到底指的是什么?”

    “还有,公司承诺为艺人提供重生的机会,可契约上并没有指明演员想要重生所需要达到的条件具体是什么。这个条件公司是否明确规定过,还是说完成没完成条件仅靠系统或者什么经纪人的进行主观判断?”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赵亭轩皱起了眉头,他疑惑地问道:“契约上的这些条文,难道你的经纪人没有给你解释过吗?”

    “你是说黑白熊?”白诺摇头,“他只跟我说能够重生,还没等我签字什么的,就把我扔到《恐怖蜡像馆》的世界里了。”

    “原来是他啊,”赵亭轩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运气实在不怎么地,如果是猫女或者wall-e的话,在跟演员签订契约后会对条款进行很详细的解释,然后在去恐怖片的世界之前给演员留一些缓冲时间。但是黑白熊那个家伙非常任性,你赶上他就得自己多留心了。”

    白诺一听紧张了:“猫女和wall-e是谁?经纪人都有什么权限?”

    如果自己的经纪人很差劲,会不会影响到他的重生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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