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先期抵达的吴军练勇只有两个营兵力,但吴超越还是毫不犹豫的率军驻扎到了苏州西北角八里外,侧倚运河当道下寨,以两营之力同时面对苏州太平军与无锡太平军的威胁。

    驻扎在浒墅关的苏州太平军偏师闻报,立即加强战备并马上向无锡太平军求援,无锡太平军也火速出兵增援浒墅关,与苏州太平军联手南北包夹吴超越。但吴超越却丝毫不惧,立营刚定便立即着手修筑营防工事,目的也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堵住曾立昌的援道路,不给曾立昌返苏州主持大局的机会!

    然而也很可惜,到目前为止,吴超越仍然还不知道自军狙击手究竟有没有打中陈仕保,更不知道陈仕保现在是死是活,自军冒险驻扎在苏州西北角到底是一剑封喉,还是空自冒险白入险地。

    但吴超越更知道,如果自己切断了曾立昌的城道路,那么自己也许还有按期拿下苏州城的希望;如果自己不切断曾立昌的城道路,那自己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最后期限九月初十前拿下苏州城,保住自己比真正亲人还亲的买办爷爷了。

    太平军的反应沉稳得让吴超越都有些心虚,吴军立营期间,苏州城里的太平军别说出兵阻挠了,连相应的城防兵力部署都没有做出调整,仅仅只是派出了少量斥候远远观察吴军练勇的动向,从容不迫得怎么看怎么象是胸有成竹,怎么看怎么象根本不把吴军练勇的威胁放在眼里。

    一天后,赵烈文和邓嗣源率领着后续援军赶到苏州战场,不但给吴超越带来了包括炮营在内的五个营援军,还带来了吴老买办臭骂宝贝孙子不孝的信,一同随军赶来的聂士成还十分尴尬的告诉吴超越,说道:“兄长,爷爷叫我告诉你,你可以不去迎接你的奶奶和父母,但你如果敢误了和玉茹的婚期,爷爷他就不认你这个孙子了。”

    心烦的挥挥手,对买办爷爷的威胁不做任何答复,吴超越只是赶紧把之前的情况告诉给赵烈文,让天性不良的赵烈文帮自己琢磨和分析敌情。结果赵烈文也是大为皱眉,说道:“慰亭,你这叫我怎么猜啊?既没有情报支持,长毛的反应又丝毫不露破绽,不出兵不出城不交战,我怎么能猜得到陈仕保死没死?如果我要是猜错了,那后果谁敢承担?”

    吴超越不吭声,也知道这事很难揣测,一旦猜错必然要付出惨重代价。不过也还好,赵烈文又说道:“不过慰亭也用不着急,还好我们还有点时间,我们无法掌握苏州城里的具体情况,但可以观察长毛主力曾立昌的动向,看他的反应是什么。他如果立即放弃攻打常州师苏州,那不用说,陈仕保肯定出了事,就算不死也至少受了重伤。他如果还是坚持攻打常州,那。”

    “那还有两个可能。”吴超越接过话头,眉头也皱得更紧,“第一是陈仕保没事,第二是曾立昌故意虚张声势,迷惑我们的同时继续争取拿下常州城。”

    “第二个可能很小。”赵烈文也打断吴超越的话,说道:“除非曾立昌能够立即拿下常州城,否则曾立昌没有长时间虚张声势的本钱,无锡是被怡制台和谢长沙联手打烂的,就算谢长沙倾其所有为曾立昌提供后勤补给,无锡现在的钱粮物资也绝对不足以支持曾立昌长期孤立在外。”

    觉得赵烈文的分析有道理,吴超越这才点了点头,说道:“好吧,那就耐心多等几天,等曾立昌那边有了反应,咱们再决定如何行事。”

    “在这之前,我们不妨出兵浒墅关,先拿下浒墅关这个关口再说。”赵烈文又建议道:“拿下了浒墅关,我们用一个营的兵力就可以确保守住关口,为我们的主力应变争取时间,这么一来,就算曾立昌和谢长沙联手倾巢来攻,我们也可以从容应对。”

    吴超越有些动心,但稍一盘算后,却又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急着打浒墅关,现在去打浒墅关,曾立昌为了确保与苏州城的交通联系,很可能会立即退兵,到时候他退兵的理由合情合理,我们也更难判断苏州城里的具体情况,先让长毛暂时控制住浒墅关,对我们来说才更有利。”

    虽然觉得吴超越的决定有些冒险,但是考虑到如果判断错了敌情,吴军强行攻打苏州城时只会更危险,赵烈文还是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只是建议吴超越加强对大小道路的监视封锁,尽可能拦截太平军之间互相联系的信使,同时又建议吴超越尽快选择好攻城突破口,先以优势火炮尽可能摧毁太平军的城防工事,减轻正面攻坚时的压力。结果吴超越一并采纳,也破天荒的下了一道扰民命令,让吴军练勇全面封锁无锡与苏州之间的水陆道路,不许包括妇孺老弱在内的任何人通行。

    后续援军立营的同时,吴超越和赵烈文也很快找到了相对比较理想的攻城突破口,选择以城外地势比较开阔和河流比较稀少的齐门为主攻方向,并且立即出动了炮营以火炮猛轰齐门,尽可能摧毁太平军在齐门修筑的各种城防工事。同时还大量准备浮垒飞梯等攻城武器,十分难得的准备打一场正面攻坚战。

    破坏太平军城防工事的计划倒是进行得十分顺利,在吴军苦味酸炮弹的轰击下,护城河旁边的拒马鹿角防线很快就化为了一片火海,再起不到阻拦吴军练勇搭建浮桥增加过河道路的作用,可以驻兵藏兵的里外两座城楼更是被轰成了两座火楼,还有瓮城的外门也被吴军火炮直接轰开,逼得太平军只能是用土石沙包自行堵塞城门甬道,自行放弃出击主动权,又报废了太平军在城外修筑的羊马墙防线。同时吴军又组织百姓在齐门外修筑四丈高的炮台,准备居高临下直接轰击苏州城内。

    靠着武器装备方面的优势,吴军练勇在火炮战中倒是占据了绝对上风了,然而曾立昌那边的反应却是让吴超越和赵烈文伤透了脑筋狙击陈仕保一事过去了整整六天,早就应该收到消息的曾立昌居然一直都在常州城下按兵不动,没有半点师来救苏州的迹象,吴超越和赵烈文自然也就没办法通过他的反应,判断出苏州太平军目前的真正情况。

    在此期间,无锡太平军也十分狡诈的全力切断了吴军与常州战场的直接联系,导致吴军与常州清军之间情报交换只能绕道钟溪太湖或者江阴常熟,既耗时漫长,又同样还有被太平军拦截的危险。

    朋友们肯定要问了,既然情报不足猜不到陈仕保是否已经中枪升天,那吴超越为什么不用火力直接攻城?答案很简单,吴军练勇并不擅长攻坚攻城,派少量兵力攻城难以起到侦察作用,大举进攻的话,如果陈仕保真的已经挂了还好说,群龙无首的太平军没有统一指挥,倒是有可能给吴军破城机会。

    但如果陈仕保没什么鸟事或者只是受了轻伤,那吴军练勇将要付出的代价可就是不止一般的大了,九月初十前拿下苏州的梦想,也将彻底的变成水中月镜中花。所以吴超越即便无比怀疑太平军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打肿脸充胖子,却也下不定这个冒险决心。

    又是三天时间过去,正午时,赵烈文突然拿着一道信急匆匆进到吴超越的军帐,向正在吃午饭的吴超越说道:“慰亭,我姐夫刚刚派人走常熟送来的,他那边已经扛不住了,长毛正在挖地道威胁常州城墙,又逼他的诱敌内应尽快动手开城,怡制台怕常州城有什么闪失,要立即执行诱敌攻城之计,尽快逼迫长毛放弃攻打常州。我姐夫劝不住,只能是赶紧给我们来信,让我们早点做好准备。”

    吴超越放下筷子,脸色阴郁的心中盘算,许久都不吭一声,赵烈文怕吴超越迟疑误事,便又说道:“慰亭,你得赶紧下决心,如果曾立昌师苏州,就算被我们拦住进不了城,只要在浒墅关一立营,我们腹背受敌,再想攻下苏州就是难上加难。”

    吴超越还是不吭声,还从怀里拿出了一枚银圆在手里玩弄,玩弄了片刻后,吴超越突然把银圆弹得飞起,让银圆翻滚着落到桌子上,然后飞快一把按住了银圆。赵烈文见了苦笑,说道:“慰亭,想不到你也有对天买卦的时候。”

    “不能不求老天指点保佑啊。”吴超越苦笑说道:“猜错了的话,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那你赌那一面是攻城?”赵烈文看着吴超越的瘦手好奇问道。

    “字是攻城,花是不攻。”吴超越随口答,又抬起了头来,看着帐篷顶喃喃说道:“老天爷啊,我一辈子行善积德,扶危济困助人为乐,做了无数的善事,你就保佑我一次吧,告诉我怎么做才对。”

    说罢,吴超越把瘦手一抬,再飞快向银圆看去时,却又无比郁闷的看到,那枚墨西哥银圆是老鹰图案向上。赵烈文见了也是大失所望,说道:“慰亭,看来这是天注定了。”

    “****!我不信什么天注定!”吴超越突然破口大骂,抓起了那枚银圆往地上重重一摔,咆哮道:“老天爷这是在故意整我,知道我说的是假话,我这辈子就从没干过什么行善积德的好事!立誓时说话不要脸,所以老天爷故意告诉我错的!”

    咆哮着,吴超越抓起那枚银圆往地上重重一摔,咆哮道:“传令全军,立即着手备战,明天清晨辰时出兵,猛攻齐门!”

    “慰亭,你下定决心了?”赵烈文沉声问道。

    “下定了!”吴超越咬牙切齿的说道:“无论如何得赌一把,这是我报答爷爷的唯一机会!就算是赌输了,我也心甘情愿!”

    赵烈文叹了口气,说道:“也罢,既然你要赌,那我也不拦你,好在曾立昌应该把长毛精锐大部分带走了,陈仕保就算真的没死,我们也还有一定希望。不过慰亭,许抚台和和军门那里,你必须得打一个招呼,就算他们不愿意真出力,也得让他们出兵多少佯攻一下,多少给我们分担一点压力。”

    吴超越点点头,立即着手备战的同时,又派人与许乃钊、和春联系,要他们在第二天出兵给自己帮忙,好在许乃钊与和春还算够意思,全都一口答应并没有推辞,但也早早就一同声明,说他们只是负责佯攻,绝不会打没把握的硬仗。

    确实也是最后的机会,当天半夜,吴军斥候又从太湖水路给吴超越送来了一个坏消息,说是曾立昌的地道攻城战术因为不小心挖到地下水脉而失败,同时金阿狗那边又迟迟没有动静,所以曾立昌已经在今天上午解除了对常州的包围,率军向无锡撤退,速度还非常之快。

    太平军的行军速度有多快吴超越领教过可不是一次两次,算路程时间,急行军的话,太平军很可能在第二天傍晚左右就能抵达浒墅关,所以留给吴军练勇的攻城时间,实际上很可能已经只剩下一个白天。对此,吴超越面沉如水,却又断然否定了放弃攻城的念头,还立即封锁消息,以免动摇军心士气,同时还把许乃钊、和春这两个滑头也给瞒了。

    一夜时间在煎熬中过去,次日清晨七时,吴超越按时出兵还只留下一个营守卫营地粮草和辎重,亲自率领着六个营直接推进到苏州齐门城下,然后吴超越又迅速的调兵遣将,安排炮营负责炮火掩护,又安排邓嗣源率领两个营担任架设浮桥和拦截太平军其他城门出兵增援齐门的任务,而负责打蚁附先锋的任务,则被吴超越交给了擅长近身战的未来老丈人冯三保。

    战机稍纵即逝,安排好了先锋将领,吴超越又让黄大傻担任了第二波攻城任务,然后向众将说道:“今天我们就打三次蚁附进攻,冯三保先锋,大傻你第二轮进攻,第三轮进攻由我的本营担任,由我亲自率领攻城,我上了前线后,我军总指挥由赵烈文暂时担任,不管什么发生情况,你们都要听从赵烈文赵师爷的指挥!”

    众将哗然,纷纷惊问吴超越说自己是否听错?吴超越怎么也要参加死伤最惨重也最危险的蚁附战?吴超越则平静说道:“你们当然没听错,前两轮打不下来,第三轮就由我上!今天这一战,关系到我爷爷的晚节和仕途,我这个当孙子不上,谁上?”

    众将再度大哗,纷纷劝说吴超越千万不要冒险,吴超越则吼道:“住口!就这么定了!马上准备攻城,我们没时间了!记住,告诉全军将士,我攻上去以后,不管是死是伤,你们都得给我务必听从赵师爷的指挥调遣!”

    装模作样的苦肉计收到了让吴超越满意的效果,知道吴超越将要亲自参加蚁附战,吴军将士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全都拿出了百分之百的力量攻城作战。顶着枪林弹雨,邓嗣源麾下的吴军练勇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在齐门两旁的护城河上,搭建起了整整四道过河浮桥,极大的增强了吴军练勇向城墙战场投入兵力的速度。

    惊天动地的炮声和连绵不绝的枪声中,吴家军自成军以来的第一次蚁附攻城正式展开,五百吴军将士兵分五路扛着飞梯踏桥过河,将一架架飞梯搭上苏州城墙,期间不断有吴军将士中弹受伤或落水,也有一些吴军士兵因为过于胆怯而后退逃亡,但更多的吴军将士却还是毫不犹豫的踏着飞梯攀爬上城。

    蚁附登城中,未来老丈人冯三保一度中弹摔下飞梯,然而满脸是血的爬起来后,冯三保却咬着砍刀重新冲上飞梯,手脚并用的飞快攀登,还一举冲上了城墙,成为第一个杀上苏州城墙的吴军勇士。吴军将士见了当然是欢声雷动,士气也为之大振,咬着牙齿冲得更快更猛,接二连三的登上苏州城墙,与玩命抵抗的太平军以命相搏。

    太平军的抵抗也十分激烈,从始至终都没有停止开枪射击,也丝毫不畏惧与吴军练勇的近身白刃战,刺刀见红的与吴军练勇打得难分难解,并且靠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始终占据上风,始终没给吴军练勇大量迅速的上城机会,激战超过了一个小时,吴军练勇也只是控制了一块不到三丈宽的城墙阵地。

    冯三保的攻势所阻,吴超越也没犹豫,马上命令黄大傻出击,发起第二轮进攻在城墙上搭建起更多的上城飞梯,然后更加没有犹豫的率领直系营上前列队,准备发起第三轮进攻。而当吴超越那面张牙舞爪的吴字帅旗出现在了前线后,太平军方面当然是上下一片大哗,吴军练勇则是士气再为高涨,舍死忘生的冲锋也更加猛烈汹涌。

    当黄大傻营也陆续冲上了城墙阵地时,打肿脸充胖子的太平军也终于原形毕露新上城助战的太平军预备队,不但在白刃战中根本打不过吴军练勇,使用的武器也十分原始粗陋,还被吴军练勇的几个手雷弹就炸得鬼哭狼嚎,四处逃散。吴军练勇乘机高歌猛进,大量登梯上城,占据大块的城墙阵地,逐渐打成了吴军练勇最为拿手的列队作战态势。

    见形势危急,值守齐门的太平军师帅几次派人赶往位于吴小城里的指挥部向陈仕保求援,说是他和领近城门的主力战兵已经快要打光,城里的预备队又太过孱弱,请求陈仕保立即派遣援军营救齐门。然而陈仕保却始终没有露面,始终都是陈仕保的副手周海坤出面敷衍,要齐门守军坚持坚持再坚持,象挤牙膏一样的一点点从其他城门抽调战兵增援齐门,说什么都不肯让齐门信使见到陈仕保。

    最后,还是发现实在支持不下去了,周海坤才十分勉强的带着守吴小城的中军主力出动,赶来齐门这边增援,而这时候,吴军都已经有近一个营的兵力登上了齐门城墙。

    与此同时,已经发现情况不对的清军和春部与许乃钊部也发了力,真正向苏州城墙发起猛攻,其中有太平军猛将杨万勇坐镇的篈门这边倒还点,一时半会还扛得住。然而遭到了和春猛攻的太平军娄门守军却是心惊胆战,赶紧也是向已经十天没有公开露面的陈仕保派出了求援信使。

    没有周海坤的出面敷衍,娄门守将派出的求援信使直接与陈仕保的直属卫士见了面,要求与陈仕保直接见面时,陈仕保的卫士却流下了眼泪,哽咽说道:“陈丞相在休息,他谁也不见,他也谁都见不了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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