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陵太平军举城向吴军投降的同一时间,正好洪秀全亲自下旨调来增援李开芳的太平军又打了一个决定性的大败仗,从宁国出兵北上的太平军古隆贤部主力在太平府城近郊遭到了吴军曹炎忠兵团的迎头痛击,吴军阵斩两千余人,太平军大将周得顺和余士林双双阵亡,古隆贤本人也受伤不轻,所部军队彻底溃散,本地新兵乘机逃亡投降无数,只有少部分老兵保护着古隆贤败逃到了高淳暂且容身。

    激战期间,李开芳一度出城突击,妄图接应宁国军入城,无奈当道拦截的吴军是黄远豹率领的吴军大冶兵团精锐,太平军李开芳部不但没能接应友军入城,还被吴军乘机在野战中杀得伤亡惨重,实力再遭重创,残余之兵别说是继续出城反击,就是守城都嫌不足。迫于无奈,李开芳只能是再次遣使出城,又一次向南京城里的洪秀全和长江北岸的石达开请求增援。

    石达开目前所在的位置距离太平府并不远,就在长江北岸的运漕镇,与太平府城的直线距离还不到百里,同时石达开目前所统率的兵马,还是庐州和凤阳太平军的倾巢之兵,总兵力超过四万人,装备也不算太差,但因为没有水上优势,不敢在吴军水师主力的眼皮子底下冒险渡江,所以石达开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吴军在长江南岸攻城掠地,杀人放火,围城打援接连杀溃太平军的几路援军,以逸待劳连续干掉太平军的徽南各路主力。

    在这样的郁闷忧虑时刻,又突然收到了铜陵太平军无耻叛变和黄文金、何云龙二将先后阵亡的噩耗,石达开当然是怒火攻心,忍无可忍,不但破天荒的掀了桌子,还红着眼睛大吼道:“狗贼!赵金福狗贼!不亲手宰了你这个狗贼,本王誓不为人!”

    张遂谋和曾锦谦等谋士愁眉苦脸,垂着脑袋不敢吭声,只有石达开的岳父黄玉昆开口说道:“翼王八千岁,带着军队举城投降,这样的事在我们天国还是首次发生,绝不能轻饶了赵金福那个叛徒,必须得尽快想办法干掉他!不然的话,如果再有什么守城将领效仿,那我们天国军队可就要危险了。”

    正在气头上的石达开想都不想就直接点头,向负责情报系统的曾锦谦问道:“赵金福那个狗贼现在情况怎么样?冯三保那股妖兵,有没有让他随军东进?”

    “回翼王殿下,暂时还没有消息。”曾锦谦摇头,又小心翼翼的说道:“不过翼王,小可认为,和除掉赵金福那个叛徒比起来,现在我们最重要的还是考虑如何守住无为城,不然的话,如果再让妖兵拿下了无为,我们就再没有办法骚扰切断妖兵的粮道,妖兵主力的后援畅通,又必然会直取天京,直接威胁到天王本人的安全啊。”

    “本王就怕冯三保那股妖兵不来打无为!”石达开怒吼道:“无为是在长江北岸,又距离江岸比较远,妖兵的火轮船和炮船威胁不到我们,本王正好和妖兵在陆上决一死战!”

    张遂谋和曾锦谦对视苦笑了,然后才由张遂谋小心翼翼的说道:“翼王八千岁,恕学生提醒一句,如果奉天候古隆贤没有遭到重创,还在南岸牵制住妖兵曹炎忠部,那么我们单独应对冯三保率领的西南妖兵,倒是还有一战之力。可现在奉天候他们先后惨败,军队几近覆灭,还有靖王千岁(李开芳)的军队也元气大伤,在南岸已经没有一支天国军队能够威胁到妖兵曹炎忠部,芜湖距离无为又不算远,曹炎忠那股妖兵,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冯三保孤军作战吧?”

    “只怕妖兵已经在谋划这件事了。”曾锦谦补充道:“两股妖兵合力北上攻打无为,也乘机和我们决战,先拿下无为和打败我们,然后再从容掉过头去攻打太平府,威逼天京城。”

    石达开呆了一呆,这才发现自己在狂怒中忘记了这个要命问题——在长江南岸已经后顾无忧的吴军曹炎忠兵团,现在已经可以随时在优势水师的掩护下北渡长江,和吴军冯三保部联手攻打无为,也联手和自己打一场战略决战。到时候以二线军队为主力的自军别说是打退吴军保住无为城了,能不能自保恐怕都是一个大问题。

    “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和冯三保一样并不是完全靠裙带关系上位的黄玉昆有不同意见,说道:“冯三保这股妖兵连破池州和铜陵,又歼灭了黄文金的军队,锐气正盛,上上下下肯定兵骄将狂,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些轻敌之心,我们如果能利用这一点做些文章,引诱冯三保单独出兵和我们交战,我们说不定就可以赢得把妖兵各个击破的机会。”

    虽然希望渺茫,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再小的希望石达开也必须得去争取抓住,所以点头之后,石达开马上就问道:“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引诱妖兵冯三保部直接登岸,单独来打无为城?”

    “这个……。”

    曾锦谦和张遂谋等谋士大感为难,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让冯三保轻敌大意,单独登岸攻打无为。结果就在曾张等人束手无策的时候,年轻谋士曹卧虎却想出了一个比较靠谱的办法,说道:“翼王,不如诈降如何?让守无为城的齐天候范运德出面,秘密联系冯三保那股妖兵,就说愿意献城投降,请冯三保出兵来接管无为城,到时候冯三保只要贪功中计,我们就有希望打赢这一场仗。”

    石达开听了有些动心,旁边的黄玉昆则鼓掌叫好,说道:“妙计,冯三保刚尝到招降的甜头,见又有机会直接拿下无为城,肯定会动心中计。而且就算冯三保狗贼不上这个当也没关系,我们毫无损失,还可以从容的面对其他变局。”

    仔细盘算了片刻,发现让无为守军出面诈降,即便失败也不会有任何损失,更不会有任何的危险,石达开这才点了点头,拍板道:“就这么办吧,死马当活马医,马上去令范运德,叫他依计行事。”

    死马当活马医,还是在说出了这句话后,一度被吴军生擒活捉的石达开才突然发现,自己对堂堂正正的直接打败吴军竟然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只能是把取胜的希望寄托在吴军的决策失误之上,心里也顿时大为沮丧,暗暗叹道:“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想不到我也会有这么没信心的时候。”

    仿佛是为了给石达开加油打气,给太平军将士坚定胜利信心,就在石达开决定让无为太平军诈降诱敌的当天,盟友捻军总旗主张乐行那边突然送来了好消息,说是自己探得满清朝廷任命的安徽巡抚翁心存突然病死,盘踞在六安和颖州境内的清军群龙无首,马上联系了捻军诸旗准备走这条路杀入湖北境内,去捣乱吴超越的老巢围魏救赵,为太平军分担压力。

    捻军的流窜能力有多强石达开当然非常清楚,再加上又知道吴军的骑兵主力主要集中在中原和华北战场,湖广境内骑兵稀少,石达开当然是顿时大喜,鼓掌道:“好,只要张乐行带着捻军打进湖北就行,就算他拿不下什么重要的城池,威胁不到超越小妖的根本,也可以把超越小妖的老巢搅一个天翻地覆,逼着他回兵去救湖北老巢!”

    “翼王八千岁,不妨再考虑一下利用六安颖州的清妖残部。”曾锦谦建议道:“现在统率那些清妖残部的是翁心存的几个儿子,翁家和超越小妖一家是世仇,我们如果联系一下他们许给一些好处,未必不能说动翁家兄弟也乘机出兵湖北,为我们分担更多压力。”

    只考虑了不到三分钟,石达开马上就采纳了曾锦谦的建议,点头说道:“去碰一下运气,就算不能说动清妖残部乘机出兵湖北,至少也要争取让翁家兄弟借路给捻军五旗,只要做到这点,捻军五旗彻底搅乱超越小妖老巢的把握就可以大上许多!”

    曾锦谦答应,当即在石达开的要求下提笔做书,写信联系翁家兄弟。而很自然的,石达开又很快想起,吴超越和老翁家的世仇关系,还是吴军那边主动泄露给自己的,自己还一度答应帮吴超越报仇出气,心里顿时有些惆怅,再次暗暗叹道:“世事无常啊。”

    ………………

    铜陵距离无为已经不远,才过了一天来点时间,太平军无为守将范运德的请降信就被密使送到了铜陵,又迅速转递到了正在准备继续东征冯三保的面前。然后也还别说,因为才刚逼得铜陵太平军主动放下武器投降的缘故,已经尝到招降甜头的冯三保果然有些心动,忍不住开始憧憬接连迫降敌人城池的美妙场面,还有对自己建立声望威名的巨大帮助。——毕竟,冯三保也很清楚自己能够迅速上位的关键原因,极不情愿让人觉得自己能有今天全是因为有个漂亮女儿嫁对了人。

    还好,冯三保是个性格稳重的人,又牢记出发时女婿的再三叮嘱,所以冯三保也没急着答应接受无为太平军的投降,而是先让李鹤章和丁宝桢这两个智谋型帮凶仔细询问了一番太平军密使,然后把范运德派来的密使暂时带下去款待,最后才向李鹤章和丁宝桢问道:“怎么样?是真是假?”

    “回叔父,小侄暂时还看不出真假。”李鹤章坦然答道:“从目前芜湖战场的形势来看,无为长毛贪生怕死生出投降念头,也算是人之常情,并不奇怪。但是我们也得防着长毛是狗急跳墙,死中求生,用诈降计骗我们轻敌大意,北上中伏,毕竟大长毛石达开的主力距离无为不远,随时可以出兵伏击我们,以我们的陆师实力,也未必有把握一定能打败石达开的主力。”

    “最稳妥的办法是和曹炎忠曹军门的主力联手。”丁宝桢说道:“只要我们和曹军门的主力精锐联手登上北岸,就算无为长毛是诈降都没关系,我们有足够的实力应对一切变局,反过来收拾长毛的伏兵。”

    “当然了,和曹军门联手也可能导致一些其他变数,除了可能会给太平府长毛喘气的机会外,还……。”目前只是挂着知府衔的丁宝桢有些欲言又止,偷看着冯三保的表情小心说道:“还肯定会让我们没办法建立全功,让曹军门分走冯军门你的功劳。”

    并不是完全没有私心的冯三保不吭声,李鹤章察言观色,也小心翼翼的说道:“叔父,如果我们能独自拿下无为城,情况对我们也确实更有利一些,到时候我们有坚城可依,进可攻,退可守,曹军门也不需要抽调太多的主力北渡长江,就可以和我们联手干掉石达开长毛的主力。”

    冯三保一听更是犹豫,半晌才问道:“那以你们之见,我们是否应该冒这个险,碰这个运气?”

    只是挂着五品知府衔的丁宝桢不吭声,挂着七品虚衔的李鹤章更不吭声,还是在冯三保再次追问之后,猜到冯三保也有些不甘心的李鹤章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叔父,不妨问一问赵金福,他比我们任何人都了解范运德,他的意见应该更有参考价值。”

    虽然很不喜欢赵金福的为人,但是听了李鹤章的提议后,冯三保还是马上派人传来了赵金福,向他说明事情原委,问他如何看待太平军无为守将范运德主动请降一事?然而很可惜,刚投降吴军的赵金福根本就不敢轻易下这个判断,比丁李二人更加小心的说道:“大帅恕罪,末将实在不敢打这个保票,因为末将对那个范运德了解不多,连面都从来没有见过,所以他主动请求投降的事,末将实在是看不出真假。”

    冯三保和丁宝桢一听大失所望了,着急建奇功立伟业证明自己的李鹤章却不肯死心,又追问道:“那么在你的部下里,有没有什么人熟悉这个范运德,见过他?最好是曾经和他共过事有深交的人。”

    “这……。”回忆了许久后,赵金福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李先生恕罪,末将麾下是有几个人见过范运德,但只是普通公事的往来,没有一个和他有深交。”

    李鹤章也大失所望,然而赵金福却又突然补充了一句,说道:“不过末将和范运德的一个重要部将有深交,对他了解很深。”

    “你和范运德的那个部将有深交?”李鹤章赶紧问道。

    “马玉堂。”赵金福回答了一个在历史书上留下痕迹的名字,又说道:“末将不但和他有深交,还知道他老婆有可能在你们……,哦不,在我们大清讨逆军手里。”

    “马玉堂的老婆在我们手里?这怎么回事?”李鹤章惊讶问道。

    “马玉堂的老婆是安庆人,前不久曹军门攻破安庆城的时候,他老婆正好在安庆城里,应该是被曹军门的将士俘虏了。”赵金福如实答道:“因为末将和马玉堂有深交,他还曾经请我想办法打听他老婆的下落,所以末将知道这事。”

    “马玉堂和他老婆感情很好?”李鹤章赶紧追问。

    “很好。”赵金福点头,如实说道:“马玉堂那个老婆不但漂亮贤惠,还在马玉堂受重伤的时候尽心尽力的服侍他,救回了马玉堂的命,马玉堂也对他老婆很好,为了他老婆连小妾都没纳一个。”

    听赵金福介绍到了这里,李鹤章的心里也马上有了答案,忙转向冯三保说道:“叔父,不管范运德请降是真是假,我们都应该派人去无为城里看看情况,除了试探范运德到底是真降假降外,也乘机和那个马玉堂取得联系,看看能不能利用他老婆逼他投降,如果成功,那么不管范运德是真降假降,我们都可以稳操胜算!”

    “派人去无为城里?”不象缺德女婿那样动不动就用死间,冯三保听了李鹤章的话当然有些担心,忙问道:“会不会有危险?”

    “富贵险中求!”李鹤章恶狠狠的说道:“只要能够摸清楚范运德的降意真假,那我们不但有机会直接拿下无为城,还有机会掌握主动干掉石达开大长毛的主力,拿下大破安徽长毛主力的头功!这么一本万利的事,用一个使者冒险,值了!”

    还是那句话,冯三保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所以盘算了一下后,冯三保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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