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以为?什么都是你以为?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会怎么想怎么做?你为什么就替我做了选择?贺骏驰,五年啊,不是五天五个月,你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吗?当然了,你有了娇妻稚女,只怕也想不起我来!”病房里,唐婉瑜激动的声音节节上扬,咄咄逼人的口吻如她性格一样强势,可是隐约又带着强忍的哭意,只怕已是情难自控。(小说文学网)

    “婉瑜!”贺骏驰急了,猛地咳了几下,还坚持断断续续地说,“不是这样子的……你,你听我说,我只是想你好……”

    “你怎么了?别吓我,我不是故意的……”慌乱窸窣间是椅子翻到的声音,唐婉瑜是真的哭了出来。

    贺骏驰却还要再说,仿佛现在不说出来,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一样。他缓了一下,苦笑着开口:“门坎门坎,过了是门,不过就成了坎,你别看是过了五年,其实我当时以为连五个月都熬不过去,何必让你陪我受罪,和你分手是我当时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这五年……像是偷来的时间,如今可能要还回去了。”

    “不,不会的,骏驰……”

    重逢本应有的欢喜,都被疾病带来的痛苦掩埋。

    刚从医生办公室回来的连翘,定定地站在病房外,握着门把的手停顿了好一会儿,终归还是没有旋开,选择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

    转身抬起头,发现蒋凤麟正站在不远处,单手插着裤兜,形单影只。

    夕阳的余晖从窗台照射进来,让冰凉的走廊,让他们,都感受最后一丝余温。

    蒋凤麟眉眼温柔地凝着她,好像眼里再看不到别人。

    连翘怔忡了好一会儿,眼里映出他的倒影,又猛然后退一步,因为方才,她心里竟然是想向他走去,想从他那里得到慰藉!

    怪不得苏卉心说她可怜又可悲!不过是跟菟丝花一样依附着男人的女人!

    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就为这一个男人,做出这许许多多的事情来!

    他有什么好的?那么伤她的心,有什么可留恋的?

    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掉下来,连翘死死捂住自己的鼻子和嘴,退一步,再退一步,然后扭头就往楼梯跑去。

    蒋凤麟懵了几秒钟,才匆匆追了上去。

    他本来有很多话要说,可是怕她还有情绪,所以并没有走近,可她突然这样惊慌失措,他哪里还看得下去。

    蒋凤麟人高腿长,轻松的在楼梯的拐角就截住了她,连翘捶他打他,还硬是被他拉到了医院外头的花圃。

    正是黄昏时段,光线不足,又是吃饭的时候,人渐渐少了。

    “怎么又哭了?眼睛不疼?”她不疼,他都替她疼,心疼死了。

    连翘恼他蛮横所以根本不听劝,抿着唇一直哭哭咽咽,像个孩子似的。

    “是还担心那个姓贺的吧?我刚才联系了北京那边,协和有两个脑外科的专家跟我们家有交情,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请他们过来看诊。你啊,自己一个人着急掉泪有什么用?”蒋凤麟本来是想安慰连翘的,说着说着又用了说教的语气。

    他以前就总是用这种口吻念叨她,不过当时她事事都听他的话,不像现在这样处处针锋相对。

    蒋凤麟叹了口气,抬眸见连翘嘴张嘴合,却听不真切她在说些什么,他只得俯身靠过去。

    “你为什么要找来?”

    原来连翘问的是这句。

    蒋凤麟下意识地重复了一边:“为什么要找来?”这个问题问得好,余季陶他们问过他,他自己也问过自己很多遍。

    其实答案呼之欲出。

    他对她的感情,比他原以为的要深,不是那种他以为可以瞒一瞒,哄一哄,不用顾忌伤害,不用担心失去的浅薄的可有可无的喜欢。

    也是遇到她了才知道,原来感情是可以这样一点一点的累积起来的。

    一个依赖的笑容,一份温馨的早餐,一件熨好的衬衣,一个问候的电话……看似不起眼,谁都可以做到,却像蚕食鲸吞般将他原有的认知都换掉了。

    换了一个人,做同样的事情,未必会如此。

    对的时间对的人,却没有用合适的方法去对待。

    有一次他和余季陶路过一间咖啡室,进去坐了坐,墙上贴满了客人们的寄语,他随意一瞥,就见到其中一张是这样写的——再刻骨铭心的爱情,若无处安放,唯有放弃。

    当时他就想,是不是因为这样,连翘她才会选择离开?

    为什么要找她?因为他知道错在哪里了,他想补救,所以来了。

    刚才还流利地说教她,被这么一问,他说话却艰涩起来:“翘翘,不管你信不信,我想娶的,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

    连翘捏了捏拳,却没有再说话。

    马后炮的话谁不会说?她还非得要问要听,她不止疯了,还犯贱。

    有时候无声胜有声,蒋凤麟也知道相逼无用,在外头吹了一会风,等她冷静了,便安安静静地陪她回到住院楼。

    家属们来来去去,脚步都很轻,他们到了贺骏驰的病房,刚好见到唐婉瑜走出来。

    她的眼睛是肿的。

    唐婉瑜没想到蒋凤麟和连翘都在,怔了怔,目光下意识地在他们之间打量了一下,连翘不自在地挪开两步,轻声喊了声:“唐小姐。”

    唐婉瑜意识到自己是唐突了,尴尬地挽了挽鬓发,抿了唇说:“骏驰……贺骏驰,我跟他说了一会儿话,可能是累了,才躺下就睡着。”

    连翘了然地点点头:“能睡着就好,他本来就该多休息。你们……他都跟你说了吗?”

    “谈了一些。”因为职业关系,唐婉瑜说话习惯留有余地,想想又说,“我想,留下来。”

    这话,在彼此目前的身份上,是不妥当的,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又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连翘没有理由反驳,于是就说:“我正好想回一趟酒店,把晚餐和骏驰的换洗衣服带来,那这里就麻烦你照顾一下了。”

    唐婉瑜听她这么说,当即松了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她,又瞥向一直一言不发的蒋凤麟。

    她是律师,见过各种各样复杂难解的案子,也整理过千丝万缕的关系网,却从刚才到现在,都还不能从这五年的纠葛中回转过来。

    哭过,骂过,想过以后,她最需要的是时间。

    唐婉瑜转眼看向病房内,不过里面的人更需要时间和病痛周旋。

    她失去的,或许也只能他才可以还回来。

    有唐婉瑜照看贺骏驰,连翘就放心多了,出了医院就要回酒店。蒋凤麟神通广大搞来了一辆车,她人生地不熟也不跟他客气,直接上车坐回了酒店,把东西收了,又打包了晚餐再回去医院。

    依旧很少话。

    蒋凤麟有时候说了好几句,她才勉强应了声。

    气氛尴尴尬尬的,蒋凤麟憋了一肚子的气,无所适从。

    可转念又想,如今机缘巧合下他们的关系都捅破了,再行事不会比以前更难,就又耐心下来。

    贺骏驰显然力不从心,连粥都没喝几口,就全都吐了出来,唐婉瑜第一次遇到,就像下午他突然昏厥在她面前一样,她什么都做不了,被慌张无措定格在了那里。

    而连翘则十分镇定地给贺骏驰排背顺气,替他擦干净秽物,服侍他躺好……一切都那么顺当自然,仿佛做过了百遍千遍。

    提醒着唐婉瑜他们才是夫妻,无论感情上如何,他们毕竟是一起生活的人。

    唐婉瑜受不了跑了出去。

    连翘一怔,转眼看着站在门口的蒋凤麟说:“你帮我去看着唐小姐吧。”

    “我?”蒋凤麟反问,可连翘直勾勾的看着他,他不得已才说,“好,好,好,你别看了,我去还不行?”只得转身追了出去。

    唐婉瑜其实没走远,在楼层之间有个空旷的平台,挂满了晾晒的衣服被子,她就靠在栏杆边上站着,夜风把她的长发都吹了起来,要不是蒋凤麟已经知道她的性格为人,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旁人怕要以为她想轻生。

    他们平日除了工作接触,私底下的交流并不多,不过蒋凤麟十分欣赏唐婉瑜。

    在他面前,唐婉瑜当然不会哭,吹吹风,人也冷静多了。

    “以前别人对我说蒋氏的老总如何如何厉害,我总觉得太过夸大。”唐婉瑜忽然这么一说。

    蒋凤麟抿唇一笑:“彼此彼此。”他之前也并不觉得她有多大能耐。

    欣赏,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现在不这么认为了。蒋总,聘我到你公司,来上海,甚至这次来这里,是不是都在你的阴谋?”

    “看中你的能力,请你参与并购,邀请你来散心都是真的,你说的‘阴谋’二字实在不敢当,若换成步步为营会更恰当一些。”

    唐婉瑜却不以为然:“好一个‘步步为营’,利用我搅了乱局,你就可以坐享其成。不过……就算我们这些棋子照着你的意思走,你也未必能将得了军。”

    蒋凤麟眸色一凛,唐婉瑜却自顾自地说着:“刚才……你就没有一种完全插不进手的感觉吗?就算我理解他们为什么结婚,可是他们毕竟有一起生活了几年的感情,还有个孩子,不是谁的出现就能打断的,这样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又怎么样?”蒋凤麟冷冷一说,“我本就不知道他们是假结婚。”

    他很好地掩饰了被戳到痛处的难堪,她说的那种感觉,他几个月前在幼儿园门前见到他们一起的时候,已经有过。

    当时恨不得瞎了眼才好。

    唐婉瑜终于与他正视,眼里写满愕然。

    蒋凤麟不紧不慢地接着说:“现在知道了,更好。我的目的一直很简单,我要连翘和孩子。至于你想不想和贺骏驰复合,那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并没有兴趣。不过,对于一直单身的唐律师你,我觉得我的‘阴谋’利用其实不算太坏,至少你让你发现了一些你早该知道的东西,让你还有回转的余地,不是么?”

    一向能言善辩的唐婉瑜,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驳斥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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