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格瑞斯的瞳孔蓦然缩小,紫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女孩哭泣的模样,她哭地并不大声,可以说是相当安静地流着眼泪,可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那哀痛是如此深邃地发自内心,以至于他甚至差点不自禁地将那些真实说出,但是……

    想起青年离开前对他说的那句话,紫发青年默默地捏紧垂落在身侧的拳头,犹豫再三,最终保持了沉默。【小说文学网】

    ——对不起,陛下……

    ——这也是为了您……

    “小小姐陛下……”金发少年不知何时走了过去,蹲□小心翼翼地用条纹手绢擦掉少女脸孔上的泪珠,“你怎么突然哭了?”

    “啊?”莫忘呆愣了片刻,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且尴尬地说,“对啊,我为什么要哭呢?”她接过手绢,猛地擦了下脸,“我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艾斯特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像在解释原因,又像在说服自己。

    “嗯嗯,艾斯特前辈可是魔界的最强者哦。恕我冒昧,您的担心恐怕是绝对不会实现的。”赛恩灿烂地笑着,很有自信地说,“当然,要除去魔神大人和小小姐陛下。”

    “……我就算了吧。”莫忘望天,嗯,这样眼泪好像就不会往下流了,“像我这样的,你一手可以丢出去三十个吧?”大力士什么的,最可怕了。

    “怎么会?”少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就算把自己丢出去,也绝对不会把陛下您丢出去的。”举起手,“需要我发誓吗?”

    “……不用了。”怎么这一个也是一样,肉麻的话语说的比谁都夸张。

    “小小姐陛下。”

    “啊?什么?”

    “这里,”少年伸出手指,轻轻抹过女孩的眼角,虽然力气大,但这个动作却很温柔,“还有眼泪。”缩回来,展示给她看。

    莫忘注视着他指尖上的晶莹水珠,略有些赧然,她真是越来越娇气了,稍微一点事都哭怎么行?这个坏毛病绝对要改掉!而且……等艾斯特回来,也绝对不会希望见到一个老爱哭鼻子的魔王陛下吧,如果是他的话会怎么说呢?唔,大概是“陛下,需要我带您去眼科挂号吗?”之类的吧……

    想到这里,她有些忍俊不禁。

    ——果然一旦经过分离,就难以忍受这种东西啊。

    ——才稍微分开一小点时间,就有些受不了了。

    ——但是……这样是不行的。

    ——要更加坚强才可以。

    只要耐心等待,他一定会回来的。

    莫忘清楚地记得,艾斯特离开前曾经这样保证过:“只要一息尚存,必然会再次回到您的身边。”

    虽然这话语中隐约透露着不祥的味……不,他只是习惯性说肉麻话而已,一定是这样没错!重点是——

    他从来不会骗她。

    这次一定也是一样。

    莫忘握紧手中的纸条,打开衣橱的抽屉,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而后关上它重新站起身:“我现在就去叫外卖,艾斯特推荐的店铺味道一定很不错!”

    “好期待啊……”赛恩明显也很捧场。

    “嗯嗯。”

    说完,少女站起身小跑了出去。

    卧室内,徒留下两位守护者。

    格瑞斯微微舒了口气,虽然没有及时安慰陛下的确是罪过,但是……总觉得无法与那双闪烁着泪光的眼眸对视,因为会不自觉地说出实话,以求让其恢复笑颜。可偏偏……那真相也许会让她更加痛苦。

    ——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他如此暗示自己时,蓦然想起之前的艾斯特也说着同样的话语。有些失言的同时,也有着更多的纠结。

    “格瑞斯前辈。”

    “什么?”他回过神来,“赛恩?”

    “你这样隐瞒陛下真的好吗?”

    “……”“你怎么知道”这种话根本无需问出口,能被选为守护者的都是精英之中的精英,谁会比谁更愚蠢呢?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赛恩如果无法察觉他反倒会觉得不正常,只是,“我……和那家伙的选择是正确的。”是为了更好地守护陛下,这一点毋庸置疑。

    所以,即便这是名为“亵渎”的重罪,即便死去之后会被魔神大人投入烈火之中焚烧,他也不会改变心意。

    “是吗?我明白了。”赛恩听完后,点了点头,“如果前辈们都认为这样的判断是正确的,我当然也会遵从。”

    “……”

    “怎么?”少年歪头,如天空般湛蓝的眼眸中闪现出疑惑之色,“难道前辈以为我会反对吗?不会还想让我永远闭嘴什么的吧,哈哈哈,好可怕的样子。”

    “喂,你说的话才可怕好吗?”格瑞斯扶额,“特别是还挂着那种无辜的表情。”他就算出手,也顶多是揍到他不敢说话或者不能说话,怎么可能真的杀人……好吧,这种想法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是,”赛恩紧接着说,“前辈你也无需告诉我实情。”

    “你不想知道?”

    “想当然是想。”少年挠了挠后脑勺,脸上挂起无奈的神色,“但我觉得自己无法承接小小姐陛下的眼泪,如果她再次哭泣,我担心会无意识地吧所知的一切全部说出来。虽然这是身为属下必须去做的事情,但是……我同时也相信前辈你们的忠诚,所以还是别告诉我了。”

    “就是说——所有压力都由我来担负么?”格瑞斯突然觉得“独挑大梁”的感觉也不是那么美好,混蛋,他也开始稍微有点想那个白痴了。

    “没错!”少年猛地点头,笑得十分理所当然。

    格瑞斯:“……”这货真是太气人了!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这样的喊声——

    “喂,你们两个想吃什么?”

    屋中的两人对视了一眼。

    “出去吧。”

    “嗯。”

    时间如水般滑落,流逝无痕。

    几人的生活不知何时重新走上了正轨,而同时,艾斯特离开所带来的影响也被渐渐抹平。

    时光和习惯就是这样无情的东西,它总会像这样证明着——看,虽然当时看来天崩地裂,但事后再想,那也并非不可或缺。

    但是……真的是如此吗?

    这恐怕只有当事者才能清楚了。

    艾斯特所推荐的饭店味道果然很好,并且随着时间推移,不仅没有偷工减料,反而有越来越好的趋势,甚至快达到了青年之前的水平。

    天气也一天天地冷了下来。

    很快,十一月离开了,十二月又到来了,这也是冬季的起始。

    女孩的衣裙和袜子都换成了加厚款,同时也像其他学生一样围上了红黑格子的围巾,而戴上围巾之前,她偶尔间发现,在它某一段的尾部,居然绣着“my”的字样,她连忙抖开它,果然在其中又发现了一张纸条。

    【陛下,您似乎很喜欢石夫人为勇者大人绣的字,虽然我稍微向她学习了下,但功力还是有些不到家,希望您不要嫌弃。以及,既然您拿起了围巾,说明天气已然变凉,请务必注意身体,多加保暖。无论我身在何方,都会为您的健康与快乐祈祷,愿您永远享有它们,片刻不离。】

    “艾斯特……”莫忘伸出手,一点点地抚摸着那小巧的图案,手指触摸间,可以清楚地察觉到其上的微微凸起,这些都是……脑中突然浮现出这样的场景——面色严肃的青年坐在板凳上,头顶柔和灯光,修长的手指中捏着细小的针,如做什么精密手术般慢慢地绣着字……

    “噗!”仅仅只是脑补,女孩就下意识地笑了出来,艾斯特和绣花针什么的,真是一点都不合拍好吗?但是……即便这样,他还是……

    她勾起嘴角,小心翼翼地把围巾围好,又仔仔细细地整理了一次。

    “笨蛋,时间要到了!”阳台上传来这样的喊声。

    “知道了,你才是大笨蛋!”女孩转过头像这样喊了回去,几分钟后,提起床边的书包,快速地跑出了卧室。

    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时间的流逝。

    也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生活的改变。

    但是……

    如果真的想要记住某个人,也同样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

    比如说……

    静躺在抽屉中的那条纸条中,夹着这样一条女孩刚刚写好的纸条。

    【艾斯特,今天早上起来气温猛降,所以我戴上了围巾,突然发现你居然在底部绣了字,我真的很开心,不过,你真的没有把手戳出针孔吗?老实说我也不会笑你的。以及……谢谢你。就像你所说的,无论我身在何方,也都会为你的健康与快乐祈祷,愿你永远享有它们,嗯,还有……要早点回来哦,希望今年的年夜,能够和你一起守岁。】

    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每张青年所写的纸条中,都会夹着一张回复纸条。

    即使知道对方可能压根不会看到,女孩还是以回信的姿态,认认真真地写下了回复。

    对于对方付出的,她也许永远没有办法全部回应,但是,至少可以先做力所能及的。然后,像这样一边在生活中发现惊喜,一边……等待着他的归来。

    ——艾斯特,你一定会回来的,对吧?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在所有人都离去后,一阵风拂过房间,那消失了一个月的青年就这样出现在了其中,他弯下腰,小心谨慎地打开抽屉,拿出其中的纸条,认认真真地读着。

    良久,将其贴在心口喟叹出声:“陛下啊……”

    ——任何心愿,都务必为您达成。

    ——无论身在何地,即使无法明说,这个年夜,我都会与您一起等待零时的到来。

    几乎是同时,和竹马一起跑出了小区的女孩突然停下脚步,若有所感地朝着自己卧室的方向看去。

    ——这种感觉……

    “你在发什么呆啊?马上就要赶不上车了。”

    “啊?咦???快跑!!!”

    “……”她以为都是谁的错啊?

    二更

    而一到学校,莫忘就听到了这样一条消息。

    “烧烤?”

    “是啊。”苏图图连连点头,“之前不是因为下雨没能成功吗?所以大家决定这周六一起去,当然,提前看过天气预报了,上面说绝对不会下雨的。”

    “……这样啊。”莫忘思考片刻后,点了点头,“嗯,好啊,反正我这周末没什么事。”

    “既然小小姐这么决定,那么我也一起。”赛恩在后排举手。

    苏图图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偷听女孩子说话真的没问题么?”

    “我没有偷听,是光明正大地在听啦。”笑。

    “……”短发女孩无语地扭脸,“男人无耻起来还很是可怕。”

    “对了,莫忘。”旁边突然有女生喊她。

    “啊?什么?”经过几个月的磨合,莫忘和班上的学生们相处得都还不错,虽然不可能和每个人都达到“死党”的程度,但至少从没和任何一人发生过矛盾。

    “叫上你表哥一起吧?”

    “对呀,对呀,叫上格老师一起吧。”

    “……”

    不得不说,汉语还真是博大精深,仔细翻看之下,女孩惊讶地发现,还真有“格”这个姓氏,顺带一提,艾斯特离开后不久,格瑞斯终于成功地摆脱了“清洁工”的职务,当上了临时体育教师。相比于前任,他要稍微受欢迎一点,大概是因为没有那么多折磨人的手段吧。

    当然,经过之前梦魇石那次的教训,格瑞斯现在虽然依旧绅士,却与女性保持着相当的距离,简而言之……被吓出心理阴影了。

    而不知不觉间,格老师和莫忘也是表兄妹关系的消息就传了出去,由于当事人也没否认,所以众人虽然有些疑惑,却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证据,也就如此接受了事实。这一点,也让莫忘的“女性人缘”又好了几分,她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虽然知道女孩一出口格瑞斯肯定会答应,但她并不想勉强他,所以只是点了点头说:“我会问问他的。”还是让他自己来做决定吧。

    “太好了!”

    就在此时,又有人说——

    “你和穆师兄、6师兄的关系似乎也不错,把他们一起叫上如何?”

    “……”这个就……

    “叫上做什么?”

    背后突然传来的这句话音吓了莫忘一条,她连忙转过头,发现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那两人正站在外面。不过……耳朵也灵过头了吧?

    不过这样也好。

    她微微拉开窗户,将事情稍微说了下。

    “哎?烧烤么?”6明睿摸了摸下巴,非常果断地答应了,“可以呀!”说完转头,“子瑜,你呢?”

    “……”沉默片刻后,相貌俊秀的少年微微摇了摇头,“不,我那天有事。”

    “这样么?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不过没关系,我会考虑帮你带的。”

    “……”

    莫忘扶额:“6师兄,等你带到了,早就凉到不能吃了吧?”

    “说的也是。”少年恍若才想起地连连点头,“还是师妹你比较仔细。”

    “……”不,这是常识好么?

    做好约定后,两位少年相继离开,虽然一部分同学对于某人无法参加有些失望,但不是还有格老师在么?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大概是因为有着这样的周末作为动力,这一天学生们都表现得非常亢奋,当然,在政治老师的课上还是要缩着头做人的,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一个心情太好,就又发大招。

    午餐过后。

    莫忘依旧自发地找了些好事去做,虽然艾斯特离开时好像也把水晶球一起带走了,现在她哪怕做好事也不知道自己增加了多少魔力值,但是,已经养成的习惯哪是那么容易改正的,更何况,能帮到其他人,她其实也很开心。

    帮食堂卸了一车子的菜后,她顺带又去小树林捡了会儿垃圾,从前觉得为难的事情,现在做起来真是轻松无比,可惜没有人跟在她身后一边鼓掌一边面瘫地说“加油”,虽然当时觉得囧然,现在……嗯,还稍微有点怀念呢。

    而小竹马显然知道自家小青梅在做些什么,也想过帮忙,却被她拒绝了。因为如果不是女孩亲手去做,魔力值也就无法增加,所以他也只能做一做后勤工作,比如帮女孩打些爱吃的饭菜啊,再比如提前买好水等待她回教室什么的——颇有几分贤良淑德的味道。

    很快做好一切后,眼看着时间差不多,莫忘走到公用洗手池边洗干净手,准备回去稍微趴下,天气越来越冷了,中午也越来越容易犯困,好在教室中人数众多比较暖和,只睡一会儿也不用担心着凉。

    拧上水龙头后,莫忘一边用手绢擦着手,突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她下意识一扭头,惊讶地发现,来的居然还是熟人——

    “穆师兄?”

    “……嗯,是我。”

    “额……”莫忘左右看了眼,附近似乎没有其他人,又看了看少年的眼神,有些不确切地说,“你……难道说……”

    “是来找你的。”没有耽误时间,穆子瑜给了女孩一个肯定的答案。

    “哦哦,师兄你有什么事吗?”少女疑惑地问道,又突然想到了某个可能,“啊,难道说周六你又有时间了?”

    “不。”

    “……那是?”

    “我想问你,这周日有时间吗?”

    “哈?”女孩愣住,而后懵懵懂懂地点头,“嗯,有的。”

    “那么,可以把这时间给我吗?”

    “啊?”再次愣住,片刻后,再次点头,“可以啊。”穆师兄是好人,还帮过她,再说他的要求又不过分,答应也没什么关系。

    “好。”少年脸上浮起一个温和的微笑,“那到时候我给你电话。”

    “……嗯。”莫忘茫然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直到少年离开,她也没弄明白,师兄到底是啥意思……

    于是,她选择了直接去问。

    “6师兄!”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墙角,“穆师兄是什么意思啊?你知道吗?”

    6明睿:“……”默默从墙角跳出来,“师妹你还真是让人没成就感。”

    “……那真是对不起。”莫忘扶额,“不过师兄你真的有资格说这种话吗?”说到底,他为啥老是躲藏在那些奇怪的地方,而后再以更奇怪的方式蹦跶出来呢?就那么喜欢吓人吗?

    说话间,少年已经走到了她身旁,轻巧地跳起身,一屁股坐在了干燥的池沿上,笑嘻嘻地问:“你是真的不知道子瑜的意思吗?还是和我开玩笑?”

    “啊?”歪头看。

    “……好吧,我明白了。”某种意义上说,呆到这种地步还真是让人辛苦啊,那位石师弟也是,子瑜也是,不过,这样倒是让趣味性更足了。少年心满意足地让笑容更深,“师妹,你试想下,一男一女,在周末一起逛街吃饭甚至看电影,我们通常把这种行为叫做什么呢?”

    “唔……”莫忘挠了挠脸颊,她记得好像听图图说过这样的话,对了,当时对方给出的总结似乎是——“闺蜜的节奏?”她完全忘记了当时小伙伴说的“一女一女”。

    “噗——咳咳咳咳!”饶是6明睿已经做好被坑爹的准备,还是被这回答给惊了,该说真不愧是师妹吗?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要是让子瑜知道她以为他想做闺蜜,到底会露出怎样的脸色啊喂!不行,周末的跟踪大业势在必行!

    “喂!”莫忘满头黑线,她到底说了什么啊?让他反应这么强烈。本着人道主义的原则,女孩还是伸出手拍了拍少年的背脊,“师兄,你没事吧?”

    “没、没事……”6明睿又咳了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下来,而后由衷感慨说,“师妹,我开始怀疑周六和你们一起去烧烤是不是一个错觉的决定了。”

    “哈?”

    “你这是要把我哽死呛死的节奏啊。”

    “……再·见!”

    “哎,别生气呀。”少年笑眯眯地说,“你不想知道子瑜找你做什么了?”

    女孩皱了皱鼻子:“反正到时候师兄肯定会自己告诉我的。”

    “……”她还真就走了。

    6明睿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就那么讨人厌么?而且……他很肯定,自家好友肯定不会明说啊,他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典型。性格决定——“我其实是想泡你!”这种话,他绝对不可能说出来。

    所以说——

    “嗯嗯,还真是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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