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拍手连道:“这便好、这便好!”

    李季也高兴,只是又看了一眼阮小幺,见她笑得纯然无害,心中不知为何,却生了些忐忑。

    她向身边丫鬟看去了一眼,那丫鬟极是乖觉,便出去唤来了一队人,两两抬着大红木箱进了来。

    老夫人乐得都合不拢嘴,直道:“宣督师果真知礼!”

    阮小幺道:“这都是世子下聘送的,只按照孙女儿的喜好来。”

    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忙过了去,先开了一箱,里头金光闪耀,差点没晃着了人眼。

    几人定睛去看,只见老夫人惊叫了一声,手边茶盏猛地泼翻在地,湿了桌下铺的上好羊绒绸边刻玉石毯子。

    李季面色极为难看,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箱子里面一排排蝶面双翅镶宝石金簪,如一只只蝴蝶并排歇在箱子中,巧夺天工,然而如此多一模一样的簪子整齐码在里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我素来喜欢娘亲的这只蝶面簪,只是后来下落不明。世子见我喜欢,便按这样式打造了一些。都是纯金的,想来这聘礼分与爹爹与祖母,你们也会欢喜。”阮小幺笑道。

    这笑落在对面几人眼中,不亚于闪着仇恨之色的怨毒,让人无故打了个冷战。

    “李朝珠!”李季颤着声来拉她,恨不得将她撵出家门,“你、你!……”

    那些簪子的上每一只蝴蝶的宝石都如一颗讥笑的闪着光的眼睛,冷冷盯着他,提醒着他,商婉容对商婉华做的事,他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商婉华的死,他逃不了干系!

    下人们还从外头源源不绝搬来箱子。阮小幺闻言,抬手让人在外候着。讶异道:“爹爹不喜这些聘礼?也是,这么多一模一样的,确也单调了些。罢了,你们把剩下的箱子抬回去吧!”

    她身后跟着的丫鬟即刻便让人调头走了。

    老太爷终于发话了。“玲珑,你此举甚是不妥!这簪子乃你娘亲的亡物,祖父知道你姨母对不起你们母女俩,但如今事已了了,尘埃落定,你当不要再执着于这些怨愤之中才好!”

    阮小幺欠身道:“祖父说的是,是玲珑着相了。来人,将这箱子抬了出去!改日再换好的来。”

    于是,唯一一箱金簪也被人抬出去了。

    老夫人平白受了这一顿羞辱,到头来还竹篮打水一场空。一个子儿也没捞着,气得心口直疼,旁边丫鬟不住给拍着背,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今儿个是中秋,如今时间不早。想叔伯们都应当快到了,我便不搅扰爹爹,先走了。”她悠然道。

    屋中无人说话,李季恨恨看着她,又撇过头去。气氛沉闷而古怪。

    阮小幺见无人应声,也不等着,当下便走。

    她完全没把这一家子放在眼里。

    老夫人恼得面色涨红。捂着胸口苦苦叹息。李季见此,心里头骂了一声,追了上去。

    来时还与玲珑说的好好的,当说起和亲之事,到底父女一场,想她年少便受了这许多委屈。心有不忍,便生了些感伤,这倒好,如今又是不欢而散。

    他匆匆出了屋,跟了上去。

    阮小幺正走到前头庭院的影壁处。听到后头沉重脚步声,也不回头,径直往外走。

    “玲珑!”渣爹叫她了。

    她好整以暇回过头来,“何事?”

    眼神淡漠而冰凉,甚至不如看一个陌生人,连最后一点伪装也卸下了。

    李季被她的态度刺了一下,踟蹰开口,“方才聘礼之事……”

    “我知道。“她打断她,继续往前走。

    李季在头后边追边道:“我到底是你父亲!你凡事偏激便罢,从需给我留些情面!往后你去北燕,兴许一辈子便回不了娘家了!”

    “我在娘家也没呆过几年。”阮小幺怪道:“爹爹平日不是很忙?怎有空来与我说话?”

    “你!……”李季重重叹了一声,“我知道从前对不起你娘,但究竟这是长辈间的事,往事不可追,你也须放下介怀了!”

    她终于顿住了脚步,当着几名丫鬟的面,回过头来,正看着他,“李季,你敢不敢对天发誓,商婉容的所作所为,你丝毫不知?”

    李季一愣,想来儒雅斯文的面上泛起了一层铁青,难看至极。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今商婉容遭了天谴,不知你的下场又会如何?”她道:“我不愿与你们沾上瓜葛,也不会为难李家,你们也莫要再一口一个‘玲珑’的叫,你不配做我的父亲。”

    她说完,转身从容离去,留李季在后头怔怔看着,不知木立了多久。

    坐在回督师府的轿中,阮小幺百无聊赖地比着几只涂满了浅朱色凤仙的指甲,十指蔻丹,纤纤葱白,极是好看。外头随着几个丫鬟,都是月娘亲挑着指过来的,面容清秀,却无人比得过主子去,行事也极是稳妥,没有咋咋呼呼的随意闲聊、没有不成规矩的东问西问,惜字如金,沉默安排好阮小幺的每一件事,极是妥帖。

    她在轿子中打瞌睡,忽听外头丫鬟道:“姑娘,有人在后头追着叫您。”

    阮小幺好奇让人停了轿,丫鬟便轻柔掀了帘子,当中一个拦住了那后头的人,道:“这位姑娘何事?”

    “我、我……找我们家姑娘!”那少女气喘吁吁道。

    阮小幺出了轿,回头一看,笑了笑,“柳儿?”

    柳儿两行泪蓦地便流了下来,拜倒道:“姑娘,我与珍珠几人一直在商家苦等,为何姑娘来了,也不接我们走?”

    眼见着旁边那丫鬟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你们在商家,便是商家的奴婢,我为何要接你们走?”阮小幺反道。

    “我知姑娘定是恼了我们没护好云姨娘,但……”柳儿哭道:“我……奴婢知错了!求姑娘把奴婢一并带了走吧!奴婢不想留在商家!”

    阮小幺把她扶了起来,缓缓道:“你可知,我要嫁到北燕去了。”

    她哽咽着点点头。

    “怎么,你也想去北燕?”阮小幺笑了起来。

    柳儿继续点头,“姑娘去哪,奴婢就去哪!”

    “我嫁到了扈尔扈,你们也跟着去扈尔扈?”

    “是!”

    阮小幺看了她一眼,轻声道:“罢了,我可请不起你们朵颜卫。”

    柳儿身子一抖,擦着泪道:“姑娘说什么?”

    “兰莫派你们来的吧?我从北燕回来这一路,多亏你照顾着,只是如今我要嫁人了,嫁的不是你们主子,我怕他会不高兴。”阮小幺道:“莫要与我装迷糊了,我早就查过你们的底细。”

    看似纤瘦的丫鬟猛一抬头,定定看着她,心神微乱。

    “我知道,兰莫时为了保护我,但保不住他哪日心血来潮,给我添些乱子。所以还是免了,你们该回哪儿回哪儿去吧。”她道。

    “我……”柳儿咬了咬唇,黯然道:“我真的不是什么朵颜……”

    阮小幺却不听她再说,转身回了轿中,丫鬟放了帘子,吩咐轿夫起轿。

    柳儿泪眼迷蒙看着渐渐远去的软轿,似乎还想追上去,却最终没有动弹,一点点擦干了泪,秀气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时节如流,日夜如水,阮小幺等过了三年,却恍然觉得,等着成亲这几日突然变得极其难熬。

    她有些睡不稳觉,总怕事到临头,又杀出个程咬金,每日里学着月娘的样儿绣绣花草,有些心不在焉。

    月娘看在眼里,也不说什么,手把手教她怎样挑绣、斜绣、压绣,便如个亲出的娘亲一般,耐心而细致。

    八月廿一是个黄道的大吉之日,极宜嫁娶。阮小幺一觉醒来,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大清早便有好些个仆妇来为她梳洗穿衣,个个都是典雅从容,模样端正,瞧着并不像一般的奴婢家,一问之下,竟都是书香世家的长媳,特意来伺候她出嫁。

    一层层的大红里衣中衣往身上套,如今虽过了中秋,但正是物燥残夏之时,热了阮小幺个够呛,穿好最后一件中衣,仆妇们便不再逼她继续穿着,只这么到了妆镜前,慢慢梳头。

    袖口半敞,里头一层层往上缩紧,重重叠叠,绣着鸳鸯、绿荷、新柳,单是袖口叠映起来,便织成了一副连理鸳鸯锦绣图,领襟半偏,纹饰繁丽,对镜看着,大红的颜色衬着肌肤雪嫩晶莹,真如画中仙子一般。

    一名妇人为她松散了长发,笑着赞叹道:“向来为大人家的娘子梳洗了这许多次,却没见哪个如李姑娘这般好看的,真有倾国之色。”

    几名妇人一齐笑了起来,连带着阮小幺也松了松紧张的心情。

    在和乐喜悦的气氛中,一人带头慢慢梳起乌黑的发,缓缓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清晨熙照渐渐升了上来,映照着半敞的楞窗,带着金色的光晕,洒进了明亮秀丽的屋中,将众人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生气。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几丝额发被梳了上去,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又被细细描画上了菱花的形状,像眉间的一颗朱砂痣,映得人光彩如玉,顾盼生辉。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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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是不是更新有点慢。。

    今天就一更哦

    女主终于要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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