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有些迟疑。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阮小幺伏下身,与他相贴,做出了个依偎的姿势,缓缓道:“你想问,兰莫比你好,为何我却喜欢你?”

    察罕微黑的面上有些紧绷,整个人都有些紧张。

    “我不喜欢他那种半真半假的人,就喜欢你这样的。”她明亮的双眸眯成了两道弯月,半笑着又重复了一遍。

    夜黑沉沉,一室之中,却暖意融融,驱散了所有寒冷,纵然灯消火熄,也似乎有着无限的光亮,温柔弥散在了空气中,使人心中无限安宁。

    自除夕之后,兰莫便真正成了察罕的“旧主”,事后从皇子府送来的绫罗绸缎、珍稀药材等赔礼都被原封不动退了回去,那头送了两三回,吃了个闭门羹后,便也慢慢消了动静。

    阮小幺还有些可惜,叹道:“他那处的东西可都是好物,就这么白白退了,当真浪费。”

    察罕挑了挑眉,“看上什么,我买给你。”

    “如今你的银子就是我的银子,我何苦用着自家银子来败家!?”她笑骂了一句。

    察罕在治家方面一知半解,府里头内务通通交给了额鲁讫,倒也打理得仅仅有条。这老仆也是个忠厚的,阮小幺初一嫁来,他便主动将账册、铺面、地契等物都清点好了,尽数交给了她。

    阮小幺只收了账册,看了个心知肚明,其余东西还都还了给额鲁讫,自己只做个大总管便好。

    老王妃许久也未踏过将军府的门,对这夫妇二人算是不管不问了。

    老亲王被皇帝以除夕之故,又多留了数日。直到年初三过了,这才带着人往封地而去。

    先前皇帝无故使他来京,又让察罕夫妇于京城完婚。着实让众人都虚惊一场,如今见着老亲王已要回返。也都松了一口气。料得宫里头再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

    然而意料之外的,仍是出了事。

    仅过了半月,老亲王还未至扈尔扈,又被皇帝召了回来。

    一行人,从头至尾被严实看了住,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远在京城的阮小幺等人还正过着舒心日子,怎么也没想到皇帝会来这一招。直到人又被押回了京,闹得沸沸扬扬了。这才知晓。

    霎时间如六月飞雪,一通冰碴子砸下来,直接冷到了人心。

    这日察罕上朝,却直到天色近黑时,才回了来。

    此时愈发的天冷,空中还有的没的飘着些小雪,覆在前日刚落的雪层之上,又添了一层洁白。察罕回来时面色发沉,连一边下人轻声叫唤都没听到。

    阮小幺早在前厅中等着,见他回来了。先奔了过去,急道:“阿帕又被带回京城了!”

    “我已知晓。”他道,一面带她匆匆回了主院。让下人们都远远跟着,“白日在朝堂中,皇上借故呵斥我家一族,竟说我家有私通外族之嫌!”

    原来,在老亲王远赴京城之际,皇帝早派人暗地去了扈尔扈,探子回时来报,此族中暗藏数万刀兵,且与北方狄戎来往甚密。竟有不轨之图。

    然而扈尔扈族人七八万,青壮年居多。又人人尚武,刀兵数万在正常不过;且族人居住之地本就与更北的戎人相邻。寻常边市贸易,更是屡见不鲜,又哪能算作私通之由?

    然而皇帝说有,那便一定是有,任你叫屈叫翻了天,那也是坐定了这一罪名。

    阮小幺道:“前段日子没动静,想来皇上身子还撑得住,如今……”

    这一举动的信号,正告诉了众人,老皇帝已经真的不行了。

    “我如今算是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了。”察罕低低说了一句。

    两人此时也都心知肚明,不是皇帝要除掉他们一族,而是借着新帝登位,把老臣“过继”给新帝而已。

    然而此一过程之中,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一脉,友好的、不友好的,纷纷借此登场,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

    “阿帕如今在何处?”她问道。

    “朝中求情,皇上只将阿帕发落在宗人府,暂不交由大理寺审讯。”察罕道。

    阮小幺轻声安抚,“放心,他不会有事,我们静待几日便可。”

    他点了点头,捏着杯盏的手却又不自觉握了紧。

    第二日,便有御林军将将军府围了个铁桶般严实,美名曰保护,实际上却是牢牢监视了起来,连下人平日出府,都要经严密看察才可。

    府里头倒还太平,阮小幺过得与往日实则并无不同。

    自从嫁了过来,每日察罕不在时,她要不就是下棋、要不就是画画,那绣布也刺了几针,又扔到了一边。屋中暖和如春,察罕不知从何处又带了些花儿来,只在屋里头栽着,开着艳红的花朵,极是养眼。

    阮小幺捏了片鹿脯,看着察罕一副满是心事的面容,塞进他嘴里,指了指桌上棋局,道:“该你了,别尽想事。”

    察罕无奈吃了,两指之间夹的一颗棋子迟迟未落下,眉头皱得极深,“也不知阿姊他们怎样了,如今出不得府,也不能亲自去看。”

    “你放心,报信的不是已说了安好么?”她面上一派平静,径直接了他手中的棋,落在一处,“皇上应该不会为难咱们。”

    “可是……”他依然忧心。

    阮小幺自个儿又落了一子,斯条慢理道:“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高官,权倾天下,后来皇帝找了个由头抄了他的家,来抄家的侍卫们花了好久才清点完了家产。高官的老婆小妾儿子都被关在家中,不得出门,最后,活生生饿死了。”

    察罕默默听完,摇头叹息,“君恩如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阮小幺道:“我只是与你说明,咱们家下人还能进出,皇帝还是开了情面的。”

    察罕:“……”

    她拈了片鹿脯,又把察罕的棋子拿来,啪啪落了几子,“我赢了!”

    一连三日,将军府并没有什么动静。

    阮小幺耐心等着,每日与察罕消磨消磨时间,终于等到了不寻常的一日。

    二皇子派人来了。

    来的是他府中一个得心的门人,名唤简正德,是个中原人,长得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一张国字脸显得分外可亲,面带着微笑,被人恭恭敬敬迎了进来。

    若不是对这人早有耳闻,连阮小幺都要被他这副忠正的相貌糊了过去。

    简正德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据传他家中原先是大宣的官宦人家,因犯了事,流亡至此,凭着一张嘴,又混到了二皇子府中,成了个食客,平日里为人极是精明,二皇子在众皇子皇孙之中脱颖而出,几乎有一半是此人的功劳,可谓居功甚伟。

    此时面上一看,也不过一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头儿而已。

    他不时捋捋微有些棕白的山羊胡,与下人也道了谢,进了前厅。

    阮小幺只在前厅的屏风后悄悄窥着。

    察罕礼节甚全,请人入了座。简正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很是得体地收回了视线,这才开口道:“将军近来可好?”

    “外头兵丁看察,先生这问,莫不是说笑?”察罕反道。

    “在下对此有所耳闻,听说皇上疑心将军一族有谋反之心,这才出此一策?”简正德开门见山。

    察罕沉着脸点了点头,“此事朝堂之中已都知晓。先生向来在二皇子府上,今日又怎有空来我这罪人之处?”

    简正德忙道:“将军言重了!朝野上下何人不知,罕多木一脉世代忠诚耿直,将军切不可自称‘罪人’!今日在下谒府过望,实则也正是为了此事!”

    “哦?”

    “不瞒将军,前几日除夕宴之事,在下也是有所耳闻。”简正德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一个外人提及此事,有些尴尬,“将军原是大皇子的得力爱将。在下实话实说,将军也知道,大皇子与二皇子之间,着实有些龃龉,此乃天家之事,我等不可多言。原本你我各为其主,互不相干,然而此时,我却不得不为将军忧虑!”

    阮小幺在屏风后屏息听着,也暗自点头,说客一行,最高端的不是长篇大论、洋洋洒洒说一堆,把礼义忠信明面儿摆出来压人,旁人也不是傻子,当中利弊自然会知道。真正的说客,说话需有三分真心,切中时弊,才能使人细细听下去。

    那头察罕问道:“不知先生所虑何事?”

    “祸事!”简正德道:“将军祸在临头了!”

    察罕正襟危坐,“如今我父入宗人府,我族被疑谋反,自然是祸在临头,先生又何必多言?”

    简正德却摇头道:“将军与在下所言的祸事不同。在下所言,是良禽无木而栖之祸。将军聪谨,想必知晓二皇子一片招贤纳才的拳拳之心。二皇子此人,论德论才,皆不输于大皇子,可喜更是皇后所出,又为皇上所喜,将军所言之祸,若借得二皇子这一东风,便不算是祸;而将军若仍固守城池,便是自取其祸!”

    “你怎敢如此置喙天家之事!”察罕声音冷了下来。(未完待续)

    ps:如果我今天就一更,那明天肯定是三更

    一定不会偷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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