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在波托韦洛搜刮一整天,荣誉堡的市长拼了老命也只凑了6万多比索,并没有达到陈守序提出的10万比索的要求。

    菲利普.爱德华问陈守序,“西班牙人没达到我们的条件,要不要烧城?”

    陈守序环视周围,他很欣赏这座精致的殖民地城市,“算了。要建起这样一座城市也不容易,我们换种方式”。他命令陆战队的士兵,“扣押城里全部的单身木匠、铁匠,军械所和船厂非西班牙籍的工人。”

    “包括印第安人与黑奴?”

    “包括。”

    陈守序对爱德华说,“告诉西班牙的市长,由于他没有满足我们合理的条件,我要扣留城市的部分居民,作为对他的惩罚。”

    市政厅那里传来阵阵哀嚎与尖叫,陈守序皱着眉头对沃尔特说,“告诉那些士兵,时间到了,我们要回船上。无法爬起来跟上大队的人,自己留下来面对西班牙的守军。”

    在陈守序的严令之下,海盗们赶在天黑以前撤出了城市,沿着来时的道路回到船上。

    征服者们在城里一共得到了40万西班牙银比索和1000片黄金,按规矩海盗每人得到了实发的一半,其余都充进公账。

    战舰在船尾点起鲸油灯,重新列成纵队,向着阿鲁巴岛前进。

    舰队沿着南美海岸航行,只是在卡塔纳赫港附近为了避开驻留舰队和大帆船的护航舰队短暂离开了海岸。

    东北信风受到大陆的干扰变得不再明显。白天与夜晚,风向多数时候在大陆与海洋之间交替。这种侧风并不差,帆船喜爱紧贴大陆的近海航行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种侧风的存在。

    在阿鲁巴岛附近海域,暴风号脱离舰队,驶进了岛屿的海港。

    不久后,劳勃与梅登乘坐冒险号顺利在暴风号的引导下与舰队汇合,陈守序没有与荷兰官方打招呼,整个舰队继续扬帆南下。

    在亚马逊河口,整个舰队航速慢了下来。五艘战舰的航海长经过对太阳的反复测量,终于确定舰队驶过了赤道。

    海盗的舰队按照海员的传统,将那些没有跨越过赤道的人找了出来。所有的战舰围成一圈,每艘船都吊起一面船帆的四脚,将船帆放入海中。这些被挑出的船员被老水手们一个接一个扔进海里。铺在海里的船帆阻挡了可能存在的鲨鱼,到最后老船员们也纷纷跳下用帆布围起的泳池,畅快地享用这热带的海水。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新鲜的食物已经吃完了。剩下的是咸的如同海水的腌肉、煮的半生不熟的豌豆和燕麦。炎热的天气和恶劣的饮食让船员们开始生病了,坏血症暂时还未出现,多是血痢、水肿。陈守序命令战舰的左舷全部空出,让病人居住。健康的人都住在右舷,中间以帆布隔离。

    人手一下又紧张了,陈守序被迫重新恢复了两班制。舰队原本因为没有战事并且先后补充了不少水手而采用的三班制被取消。三班制下水手只需要在甲板上工作4小时,有8小时可以休息。两班制则意味着工作与休息4小时对4小时。

    疲惫的水手在下值后直接就睡在了露天甲板上。

    赤道地区海面平静,强烈的对流空气经常带来一阵降雨,突然兴起的狂风来自四面八方。为了保护桅杆,陈守序被迫命令降下上桅桁,收起底桅帆,全船只保留了中桅帆勉强维持着动力。

    船队整整花了两周才穿过地理意义上的赤道无风带,赤道无风带在靠近大陆的海域表现的并不明显,但在海洋深处,这条无风带是海员的坟场。

    陈守序找到了大西洋南赤道暖流向南的支流巴西暖流,这条海流大约每天能前进10至15海里,船队的士气稍有振奋。

    水手中的病号越来越多。由于天气炎热,很多人休息的时候就睡在露天甲板上。海风让很多人得了感冒。水手中开始出现死亡的病例。战舰为病死的水手举行了海葬。按照惯例,水手的衣服被脱下,赤身裸体地绑在一块木板上,在双腿各拴住一颗炮弹。尸体被推入大海,在炮弹的牵引下沉入海底,失去了踪影。

    在这热带海域的航行简直糟透了,炎热的天气让水手们将啤酒消耗一空。战舰被迫几次停泊,派出水手上岸补充新鲜淡水,这又让一些人得了疟疾和黄热病。这两种病在这个时代完全无解。间日疟还有一些自然康复的希望,但得了恶性疟几乎九死一生。陈守序看着梅登带来的金鸡纳树种子发呆,如果他有成熟的金鸡纳树,那么树皮也许能治好这几个水手的恶性疟。

    陈守序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海葬一起接着一起。因为洋流而振奋的士气一下又跌到了谷底。

    祸不单行的是,舰队无论按照方位、纬度和气压采取了什么安全措施,都顶不住大自然的主宰。早上还是晴空万里,霎时间便天昏地暗,狂风大作,令人心惊胆战。船身在狂风下格格作响,发出了可怕的爆裂声。乌云愈聚愈浓,狂风呼啸,甲板上连彼此间的说话都无法听见。大海摆出倾吞万物之势,船只一会被高卷上浪尖,一会又像跌进悬崖似的被甩进浪谷。海浪劈头盖脸地打来,船板开始破裂。让人庆幸的是,填充船板缝隙的亚麻浸水膨胀,自动堵住了大多数的漏水。海浪混杂着雨水顺着露天甲板向船舱涌去,水手们将绳子捆在腰间,全力开动两条水泵抽水。

    没有人可以例外,陈守序捆好绳子,也加入了损管队的值班。与陈守序编在一队的还有他的专属俘虏,葡萄牙运奴船大副科蒂尼奥。

    陈守序向科蒂尼奥点头致意,在这大自然的伟力下,没有什么船长与俘虏的区别,每个人都要尽全力挽救这艘在海浪中苦苦挣扎的帆船。

    每班负责开动水泵4小时,所有人都干得筋疲力尽。

    一个没有捆好绳子的水手被海浪打出了船舱,他应该感到庆幸。身边的水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否则他就会跌落大海。

    船上的几只山羊此时也已经半死不活,没有一只能站的起来。

    陈守序更应该感到庆幸的是,这阵风暴将船队吹向了大西洋的深处,而不是反过来将他吹到岸上。如果风暴是向大陆上吹,那整个舰队都会触礁搁浅,不会有幸存者。

    风暴整整刮了三天,第四天风势浪高渐小,到了第五天清晨,海上又变得风平浪静,空气清新。水手们仿佛获得了新生,虔诚的教徒当场就跪下,齐声唱起赞美诗。

    舰队被风暴吹的七零八落,散布在了数十海里的方圆内。陈守序派出纵帆船联络各舰,长波号的前桅折断,航行能力很弱。这是之前战斗时留下的伤痕在此时发作了。

    陈守序命令以长波号所在方位重新集结,他算出舰队目前的经度和纬度,风暴将他向东南一直吹到了西经30度附近,远远离开了巴西海岸,也绕开了荷兰西印度公司的大本营累西腓。

    趁着风平浪静,长波号将折断的中桅下端穿过甲板,用绳索将中桅与底桅紧紧捆在一起。舰队此行带了一些圆木,水手们将圆木从舱口倒推出去,露天甲板的水手用绳索捆住这些木头,吊上露天甲板。木匠将这根20米长的圆木锯开,分成两半与破损的桅杆绑在一起,又加上了四道粗壮的铁箍,总算让桅杆恢复了作用。长波号用中桁作为现在的底桁,上桁作为中桁,让前桅恢复到了两面帆可以使用。

    其余的战舰小心地移动着重炮和压仓石,翘起船身,让木匠可以修补侧舷的漏洞。幸好之前用各种办法搜集了很多木匠和铁匠,让舰队此时能有充足的人力修补船只。

    不久后,风势又起,这次的风从尾部吹来,风力很强却并不暴虐。对帆船来说,这是极顺的风势,舰队趁风一直向南航行了8天,经过了葡属巴西的首府萨尔瓦多。

    风暴的最后一天带来了清洁的雨水,然后又是连续一周多的好天气。陈守序将山羊和母鸡全部宰杀用于供给病号,在医生半是科学半是胡闹的护理下,终于有人运气够好,开始康复。

    舰长们有人提议在巴西海岸附近劫掠几艘商船以补充物资,陈守序以舰队状况不好为理由拒绝了。如果不能抢到大型船队,几艘小船的物资还不够这么多人分的。而大型船队本身的抵抗又可能很顽强,陈守序不想浪费时间。

    科蒂尼奥.德.诺兰尼亚非常好奇,“司令官先生,你有如此强大的舰队,为什么不去劫掠巴西沿岸呢?在我看来,你对船长们说的理由很不充分。”

    “诺兰尼亚先生,你说的对。我的理由确实无法说服我的船长们,不过他们依然会听从我的指令。”陈守序没必要在俘虏面前保持低调,“你看眼前若隐若现的海岸线,我能带他们找到洋流,并精确测算出舰队所在的位置。他们没有反对我的可能。”

    科蒂尼奥耸耸肩膀,“司令官先生,我与你们共同航行了很长的时间。我必须承认,你具有你所说的能力。但这与你放弃巴西海岸并没有关系。”

    “前面不远就是里约热内卢,你就那么想我去把这座葡萄牙的城市端了是吗?”

    “不不,不要误会,我只是好奇。你应该是一个热爱打劫的海盗啊。”

    “海盗也应该有所为有所不为,无谓的抢劫只会把所有人都逼成自己的敌人。”

    “难道西班牙与葡萄牙不是你的敌人吗?”

    “西班牙肯定是我的敌人,”陈守序意味深长地看了这个葡萄牙人一眼,“至于葡萄牙,诺兰尼亚先生,你不觉得哈布斯堡王朝对贵国的统治是不合理的吗?想想你的国家吧,伟大的曼努埃尔一世陛下,航海家亨利,瓦科斯.达迦马,弗朗西斯科.德.阿尔梅达,阿方索.德.阿尔布开克……,想想这些伟大的名字,诺兰尼亚先生。是你的国家开启了这个伟大的时代,找到了东西方交流的新航线,但西班牙人却攫取了你们的果实。这既不正义,也不合法,我认为你们应该站起来反抗西班牙的统治。”

    科蒂尼奥脸上的表情一窒,独立是许多葡萄牙人奋斗了多年的梦想。陈守序提起来的这些征服者,阿尔梅达和阿尔布开克用了数年的时间就征服了非洲、波斯湾、印度和马六甲的海岸。葡萄牙人都在说,如果不是阿尔梅达和阿尔布开克先后早逝,他们完全可以趁着第乌海战全歼埃及马穆鲁克舰队的机会,占领苏伊士、开罗,乃至亚历山大。最终是那世界的圣城—耶路撒冷,实现曼努埃尔一世毕生的梦想。

    陈守序见科蒂尼奥的表情很是挣扎,继续说道,“诺兰尼亚先生,如果葡萄牙能从西班牙的统治下独立出来,恢复它往日的荣光,那么我们很可能不但不会是敌人,相反会成为朋友。所以我不会去劫掠巴西海岸。”

    科蒂尼奥往回退了一步,收起被俘以来一直挂在脸上的戏谑保护色。他深深向陈守序鞠了一躬,“我代表巴西的人民感谢您的仁慈,尊敬的守序司令官。不管我的国家与西班牙的关系会发展到何种程度,我想我本人会成为你的朋友。”

    舰队继续向南,此时是南半球的夏季,气温较赤道略有下降,但还是有20多度。海图桌旁,陈守序看向他的第二个目标,拉普拉塔河口,布宜诺斯艾利斯港。他需要一座设施良好的港口以修理船只,给全舰队的水手补充冬装。一些船员出现了败血症的迹象,他必须让病号能登上陆地,很多病人其实只要在陆地上好好休息一两周,吃上比较精细的食物就能自然恢复。

    陈守序放弃里约热内卢除了他确实想与葡萄牙人解除敌对关系外,其实里约热内卢也很不好打。里约湾东岸的海岬有圣克鲁斯要塞,西岸的礁石上有洛兹尔要塞,两座要塞之间的距离只有四分之三英里。如此狭窄的航道两侧还密布礁石,以陈守序舰队如今的状况,想在两座强大要塞的火力控制下闯进里约港根本不可能。而且里约与他之前劫掠的那些殖民地城市不同,这座城市建立在海湾底部一小块平原上,背后就是高山,除了控扼海口的要塞,葡萄牙人在内陆还建筑了4,5座朝向各个方向的炮台。无论从陆地上还是从海上进攻,都要做好死很多人的准备。这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城市,葡萄牙人在1763年把巴西的首府从萨尔瓦多搬到里约。

    布宜诺斯艾利斯港就不同了,这个不被利马总督看重的边缘之地,却能给于他需要的一切。那里的防御设施只有一座圣三位一体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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