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翔道:“军情紧急,虽然有劳公主千金之躯,但是还请尽早上路,将粮草运往有翼城中。”

    夏萦尘道:“既如此,便请贺将军先将粮草点上一点,以免途中有误。”

    军粮交割,这本就是题中应有之意,贺翔立时派人,前去检查粮草,那些军士方自靠近,船舷忽的洞开,十几艘船只,涌出三四千人来,配合刘桑、夏萦尘所率各两千兵马,一下子就将贺翔带来的那些老弱军士围住。

    贺翔立即意识到情况有变,双臂一振,便要脱出,面前金光一闪,一团剑气如雷霆般压下,竟制得他无法动弹。

    “公主?”他看着面前煞气逼人,剑上雷光闪动的夏萦尘,大吃一惊,虽然早知道凝云公主身为和洲第一奇女子,年纪并不算大,却是本领了得,但仅仅只是一剑,便迫得他无法招架,仍是让他事先无论如何也未想到。

    贺翔失声道,“公主此是何意?”

    夏萦尘冷笑道:“楚阀既然不仁,那就莫怪本公主不义。当日贵方于有翼城蜻宫城门设伏刺杀于我,我以德报怨,既派兵助贵方夺回天蜈岭,免去南原溃败之局,又屡屡配合贵军,现在更是运粮草而来,全力支援,贵军不但不感恩图报,反陷我于绝境,是何道理?”

    贺翔没有想到她亦已知道楚御公以她为饵,诱西海军深入之事,脸色苍白。紧接着却又想到,若她只是现在方知,又如何能提前让她的兵将藏于粮船,伺机行动?如此看来,她分明早就知道楚御公有此计算,这根本就是一环扣一环的计中之计。

    一时间。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

    三千老弱军士被剥下兵服,囚入粮船,粮船顺流而下。

    刘桑进入一舱。贺翔正被牛皮绳绑在那里。刘桑先将他松绑,又将他扶去。

    贺翔冷冷地看着他来:“驸马有何指教?”

    刘桑叹道:“将军莫非觉得,我与公主这样做,有不仁不义之处?”

    贺翔沉默不语。

    刘桑道:“若非我徐东相助南原。南原早已一败涂地,就算如此,楚御公仍要将我与公主当作诱饵。陷我们于死地。贺将军这些日子,身先士卒,为南原出生入死,楚御公仅仅是为了他一己之念,便要让将军与我们陪葬,到底是谁不仁,谁不义?”

    贺翔道:“不管你如何劝我。我都绝不会背叛。”

    刘桑道:“背叛谁?背叛楚阀?还是背叛南原?楚阀难道就真能代表整个南原,以及南原上的黎民百姓?将军到底是为谁而战?”

    贺翔沉默不语。

    刘桑道:“也罢,我只一句,将军真的觉得,楚阀守得住有翼城?”

    贺翔继续沉默。

    刘桑道:“看来将军也知道。有翼城最终必破无疑,然后呢?将军忠心耿耿,死在这里,将军的妻子儿女却仍留在有翼城中,将来城破之后,也不知要遭遇到多少凌辱,将军难道就真死得瞑目?”

    贺翔有若冷水浇身,怔在那里。他虽然已抱了必死之心,但一想到它日有翼城城破,妻女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便难以安心。他咬一咬牙:“驸马想要我做些什么?”

    刘桑淡淡道:“只要将军肯助我一臂之力,助我军夺得有翼城,我必能将它守住,将西海军赶出南原。”

    贺翔怔:“夺取有翼城?”

    ***

    夏萦尘立在甲板上,看到刘桑与贺翔一同出来。

    对于刘桑能够劝动贺翔,她一丝一毫也不意外,以楚阀之腐化,底下兵将根本就没有多少忠诚,更何况黎正皇甫漳早已被徐东以大笔金银收买,故意提前让贺翔知道楚阀将他出卖之事,就算贺翔一开始生出死志,经过这一整天的思想挣扎,心志也难免动摇,对楚阀,更不会再有半点幻想。

    夜色昏暗,水面被船只破开的哗哗声传来,成为江上唯一的声响。贺翔暗自惊奇于徐东军的安静,却终究是放不下心来,道:“公主与驸马,打算如何夺取有翼城?”

    刘桑道:“此刻,金践已派兵前来,楚御公将亲自领军,与楚天程一同,将金践深入的这些兵马困住,欲一举歼灭。但是金践何等人物,又哪会那般容易中伏?楚御公一出动,金践大军必定也跟着出动,双方必定会于鹿山恶战。”

    贺翔沉吟一阵,忽问:“丘丹阳是否也早已被驸马收买?”

    刘桑笑道:“他并非被我收买,从一开始,他就是为了助我徐东,才装作投靠楚阀。”

    贺翔恍然,凝云公主以兵代粮,将士兵藏于粮船运到这里,显然是在丘丹阳献策之前,她要是不知会有这种局面,如何能提早做出准备?

    他问:“驸马如何肯定,金践现楚公设伏,不会停止袭粮之计?”若是金践没有派兵袭粮,刘桑计划中的恶战也就不会展开,那样的话,楚御公很快就会现夏萦尘运来的不是粮而是兵,夏萦尘将自陷绝境。

    “金践就算知道楚御公设伏,也必定会中‘计’,”刘桑道,“兵战亦是心战,楚御公最怕的就是西海军仗着兵力优势,蚕食完周边郡县,让有翼城成为孤城,进而围城困城,他们将成为瓮中之鳖,而南原各地豪强,在此局面下亦将纷纷投向稚羽公,这样的话,就算有翼城能守个一年半载,最终也不过就是困兽犹斗。”

    他继续道:“而金践一方,围城虽是必胜之局,但耗时耗力,为了灭个楚阀,将大军耗在这里,后方还要不断运送物资,自然也非他所愿,于是,不管是楚御公还是金践,在此局势下,都有打上一场大战,一举决定胜负的意愿。围城要有足够的兵力。对于楚御公来说,若能凭此一场,令金践损兵折将。就算不能一举灭掉金践,只要让金践没有足够的兵力一边与南原军僵持,一边蚕食各郡,最终。金践耗不下去,也就只能退走。而对金践来说,派出一部分兵力。除掉公主与我,烧毁徐东运来的粮草,本身已有赚头,然后还可以反过来以这些人马作饵,任由楚阀困住,而楚阀要想全灭入伏的西海军,就必须在鹿山收口。早已准备好的西海军则马上强攻鹿山。对于金践来说,迫使楚阀于鹿山决战,总比强攻有翼城好上不知多少,而对于楚御公和楚天程来说,鹿山虽不及有翼城城坚池深。却也易守难攻,只要守住鹿山,将入伏的西海军尽皆剿灭,藉着这一场大胜,不但可以大振士气,还可以就此反攻,扭转战局,更避免了围城之困,亦能让那些已是犹豫难决的世家,对楚阀再次生出信心。”

    贺翔越听越是惊讶,兵战即是心战,刘桑分明已是把握住双方的心态变化,再藉此推演和判断。

    想到这里,他心中更是生起一丝明悟,从徐东军拼死助南原抢回天蜈岭,到丘丹阳不断的献计献策,都是为了营造出这样一种形势,换句话说,从一开始,徐东就在窥视着有翼城。

    但是,只靠着当前的七千多人,就算利用楚御公大军出城这样的机会,难道又真的能够抢下有翼城这种坚城?

    贺翔心中疑惑。

    ***

    粮船进入一处河弯,那些老弱之兵,被扔在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林。

    船只继续前行,天快亮时,停于一处码头,忽的,两万多西海军从林中杀出,船上的兵将呼啸而逃。

    领兵的将领很快就现这些全是空船,急急撤兵。

    远处山头,刘桑拿着望远镜,看着撤走的敌军,沉声道:“只看这些人现船空人去,却不惊乱,便可看出他们早已想到,这很可能只是一个陷阱,明知道是陷阱还要踏入,就是为了让楚御公大军出城。”又自嘲道:“这般看来,金践虽然号称阴狠毒辣,却比楚御公要好一些,虽然同样是派兵送死,至少没让他的手下死得不明不白。而那领兵的将领明知道自己只是棋子,却毫不犹豫的投入险境,稚羽公御人之术,也确实了得。”

    贺翔在他身边沉默不语。

    山下,七千多名徐东兵,此刻换上的竟全都是南原军的兵服。

    刘桑道:“我们走。”

    ***

    南原军大军集结,大战开始爆。

    夏萦尘、刘桑率兵,不断赶路,傍晚时,终于来到有翼城东面山岭。

    贺翔仍在怀疑,靠着他们这点兵力能够做些什么,哪怕有翼城城门大开,他们也无法占据城中关键据点,却又忽的现,周围兵将越来越多,不知何时,竟有成批的“南原军”集结而来,一眼看去,竟有三万之众,其中竟还有数千名的飞骑。

    贺翔暗吃一惊,如此多的人,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潜到了这里?

    看出他吃惊的样子,刘桑淡淡道:“将军莫忘了,近来楚御公和楚天程的每一次调兵遣将,俱是由丘先生献策。”

    贺翔恍然。

    南原的调兵遣将不但被徐东一方知根知底,甚至都是刘桑与丘丹阳商量好后,再为楚御公和楚天程采用,在这种情况下,徐东军悄无声息地潜入南原深处,实在是没有多少奇怪之处。

    一名身型魁梧的徐东将领,踏步而来。

    刘桑介绍道:“这位乃是我徐东名将,赵兀庚赵将军。”

    赵兀庚道:“‘名将’二字却不敢当,军师莫要损我。”

    贺翔道:“原来是‘海霸’到此,幸会,幸会。”又道:“只是,就算有这些人马,但要想在短时间内攻下有翼城,仍是绝无可能……”

    刘桑笑道:“所以,只好请将军帮忙,助我们诳开城门。”

    贺翔苦笑道:“就算我想要帮忙,也无法做到,一来,我们没有回城手令,二来,楚公离开时,必定也重新安排了今日的口令,不知道口令的话。根本不会让我们进去。”

    “手令这里有。”刘桑道,“至于口令……嗯,我去睡会。”

    往另一边营帐而去。

    贺翔目瞪口呆地看向一旁的夏萦尘和赵兀庚。

    夏萦尘漂亮地耸了耸肩:“他……去睡会。”

    没睡多久。刘桑便兴冲冲的出了营帐:“口令已经知道了,乃是‘天兴楚飞’。”

    夏萦尘点了点头,下令:“出。”将士开始移动。

    贺翔呆了半晌,忍不住将赵兀庚拉到一旁:“驸马是如何做到的?”

    赵兀庚淡淡的道:“军师在帐中。掐指一算。”

    贺翔:“啊?掐指一、一……算?”忍不住看向刘桑英俊的背影……神仙啊。

    ***

    徐东军扮作南原军,接近有翼城,这些兵服全都是夏萦尘这一两个月来。在徐东命人赶制,再加上丘丹阳早已打入楚阀内部,刘桑这些日子,也与南原军并肩作战,对南原军的兵阵和各种作风了如指掌,且这一切都是早已计划好的,自是不露破绽。

    贺翔率着五千人。先接近城门,城上有人认出他来,问他有无手令。

    贺翔取出手令,一名守将乘着英招飞了下来,查看令牌。贺翔本是担心令牌有假,会被这人看出破绽,但显然是白担心了。那守将又问起口令,贺翔答道:“天兴楚飞。”

    贺翔原本就是南原军的将领,城上兵将大多认识,令牌无误,又对上一日一换,由楚御公临时布,唯有需要调兵的高层将领才会通知到,调兵进出城门时必须对上的口令,那守将自然深信不疑,下令打开城门。

    城中兵士拉动机关,沉重的城门缓缓的打了开来。

    贺翔心中暗自佩服,徐东竟然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确实是大出他的意料,不但让这样一大支精兵潜入南原腹地,更是弄到令牌和口令,引蛇出洞,令楚御公大军离城,这些事一环扣着一环,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五千人马方自入城,突然动,控制住城门,那些兵将自然被攻个措手不及。紧接着,城外的徐东军就这般杀入。由于城中大军本就被楚御公带离,兵将有限,徐东军又尽皆伪装,让城中守军弄不清到底生了什么事,谁是敌人,谁是友军,而刘桑更是早已计划好切割城中守兵,攻占各个主要据点的整体计划,竟是顺风顺水,徐东军有若浪潮一般,席卷了整个有翼城。

    ***

    城西,守城的将军姓白名器。

    黄昏已逝,已经开始入夜,城中各处厮杀声起。

    白器又惊又疑,也不知生了何事,急急派人打探消息,很快,就有探子赶了回来:“白将军,贺翔贺将军反了……”

    白器喝道:“贺翔反了?就算他反了,他哪来这么多人马?”

    那探子却也答不上来,到处都是自己人杀自己人,只知道城里乱成一团,到处杯弓蛇影。

    白器实是无法弄清到底生了什么事,但不管怎样,生的肯定是大事无疑,于是一边守在这里,一边派出分队,往鹿山方向赶去,想要尽快通知阀主。

    由于英招在夜里视力有限,那支分队只能骑着快马,奔出城外,快马加鞭。

    忽的,上百支利箭从暗处疾飞而来,与其相伴的,乃是上百道女子的娇叱声,箭矢飞出,明明没有射到他们,却有一**光影炸开,他们纷纷倒了下去,竟无一骑脱出。

    ……

    ***

    虽然计划周详,徐东军依旧花了半夜,才控制住有翼城内,除蜻宫之外的所有重要据点,城中的守兵或死或降。留在城墙的楚天穆,还没来得及逃回蜻宫,就被赵兀庚直接击杀。

    贺翔问:“我们现在该如何做?”

    刘桑淡淡道:“不攻下蜻宫,就不算占有有翼城。”

    贺翔刚想说蜻宫城墙比有翼城还高,宫内亦有数千守军,仓促之间如何能够攻下?只是话还未出口,又自己咽了下去,只因若是按照常理,有翼城同样也不可能这般轻易的就落在他们手中。

    刘桑看向夏萦尘,道:“娘子,我们走。”

    留下赵兀庚、南宫魁元、吴毅刚等将,守着城门和重要据点,两人一同领军,前往蜻宫。

    方自来到内城城门外,城头成排的弩车,早已装好无数利矢,对准他们。

    贺翔策马上前,朗声道:“宫里的弟兄听着,凝云公主在此,只要你们立即打开城门,就此投降,公主必会善待尔等,否则,宫破之时,莫要后悔。”

    城上守将姓楚名端成,原来就是楚御公堂侄,乃楚家重要亲信,听到贺翔言,不怒反笑,喝道:“姓贺的,楚公你不薄,你却勾结外敌,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贺翔心知,宫内守将,都是对楚阀最为忠心的将领,绝无可能这么简单的就将他们说动,不由得回头看向夏萦尘与刘桑。

    夏萦尘与刘桑却只是策着马,等在那里。

    城头上,楚端成亦极是放心,以蜻宫城墙之高,箭塔之密,敌人就算有数倍兵力,也别想这么简单的就攻破蜻宫。只要守住蜻宫,等阀主和大老爷一回来,里应外合,这些人想不败退都难。

    正冷眼看着城下的凝云公主,等着看他们是怎样一个败亡之局,却有一副将从身后急急奔来:“大人,老夫人有请。”

    楚端成点了点头,让其他人小心看着,下了城墙,前往内宫,却见阀主之正室,西门老夫人拄着龙拐,立于殿前。楚端成上前拜道:“老夫人放心,敌军被挡在宫外,蜻宫绝然无事……”

    老夫人长叹一声:“端成,开门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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