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下来之后,整个宅邸就活泼生动起来,首先起来的是府上的奴婢,大多准时而起,打扫宅院、生火做饭,直至日头升出地平线,精心熬制的米粥冒出让人食胃大开的香气,才开始去各房叫醒睡眠的主人。

    王凝之就在小婢敲响房门的第一声中清醒过来的,轻轻咳嗽一声示意小婢停止敲门,才转过身来看向身旁的女子,如自己一样和衣而睡的谢道韫,由于年岁尚小,娇小却不失妩媚的身体微缩在枕边,兴许是梦到了什么不愉快之事而罥起眉头,小嘴红润,自然而然就流露出让异性倾目的美感。

    自己昨晚上的鸵鸟姿态,应该极大程度的伤害了她吧王凝之不由得苦笑,想到昨晚自己走进房门前其实已经做好了打算,里面的是自己的妻子,自然有相拥而眠的义务,禽兽一把亦不是不可。

    但谁能想到走进闺房的那一刹那,就决定了他的禽兽不如,虽然后世有诸多喜好萝莉甚至幼女,将养成当做最伟大的革命之人,王凝之也或多或少受到此类熏陶,然而理论与实践分明是不同方向的两条线络,一个二十多岁的灵魂面对一个或许不足十五岁连女人都称不上的新婚女孩,他自认为还是下不去手的。

    即便良知拥有更大的破坏性。

    枕边的女孩在王凝之想要偷偷溜下床的时候悠悠转醒,然后一双还不太清楚的丹凤眼目不转睛的盯住他,让他的动作一僵,半晌之后女孩才小声说道:“郎君醉意消退了?那就早些洗漱安好,今日要拜见二位高堂,如若迟去失了礼,怕是让人嘲笑。”

    说罢便不理睬身边的郎君,自顾自地坐起身,整理生出褶皱的衣衫,很快走出闺房,从外面传来女子间窃窃的私语,不久后一个身穿小裙的女婢便走了进来,看模样似乎是昨晚上在门口的两个女婢之一,进来之后就熟练地端来脸盆,伺候王凝之洗漱。

    王凝之倒没有什么不适,索性他脸皮比较厚,而且性子惫懒,能省时省力无需麻烦他更加不会拒绝,然后在女婢的伺候下脱去不适合再穿的外衣,同时一边说一些日常性的对话。说是日常性,却也是他了解这个时代的一个过程,无需多,只要将这个时代最简单的人或事剖开来解析一下,便可以得到大量的信息,所幸是这个唤作环儿的小婢女并没有多想什么,对王凝之的问题有问就有答,不大一会儿就将王羲之这一脉的大致情况说了个七七八八,当然这说法中夹杂着小婢女的主观判断,不可以全信。

    这个时候是有牙刷的,说是牙刷,却是将浸了水的杨柳枝咬开露出里面的絮状物,不过事先却要沾点盐,还由环儿亲自咬开递过来,这样倒有些间接接吻的嫌疑

    吃饭的地点就在外屋处,王家人多,除了四时八节等特殊的日子会在一起聚餐之外,平日里都是各房在各房单独吃。王凝之和谢道韫由于新婚,所以吃过早餐之后还要去父母所在的正房敬茶,这样一来才能自由行事,王家人多好谈玄,信五斗米道,相对应的新婚礼节方面不像儒学世家那样死板,很有水分,否则新婚之初的两人又如何落得清闲。

    吃食是稀疏平常的大米粥,没有配菜,却是王凝之穿越过来吃的第一顿正餐,说起来他一直没能好好吃点东西,腹肚空虚,直到热腾腾的米粥暖了胃部,才有了一种在陌生年代的归属感,这就是所谓的真实了。

    新婚夫妇之间并没有多少交谈。

    王凝之觉得自己在新婚当夜舍弃了妻子直接睡觉,在后世不算什么,但在古代却等于对妻子赤裸裸的侮辱,本就有愧意,而谢道韫从起床到现在就一直对自己客客气气没有一丝埋怨,已经是莫大的幸运,更加觉得亏欠,不说话才算正常。

    就这样吃过早餐,留下小婢女环儿收拾房间,两人由另外一个大些的婢女青娥领着去往正房。

    初春的空气湿润微寒,诞生出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咫尺世界,甚至连大地的表层也不放过,将所接触的一切尽数渲染,往往导致没有沥青水泥铺陈的地面泥泞不堪,虽然这种湿湿的感觉让人沉闷,却并不妨碍仆人们的劳作,在各房各院,都有奴婢在小心翼翼的清扫院落,这些院落大多都是精致小巧,浓郁的江南园林风格,却又在整体的布局之中透露出北方士族的大气。忙碌的奴婢有很高的素养,完全没有起早的烦躁,或许在他们眼中王氏能为他们提供一个有房有饭的归宿就已经是谢天谢地的幸事,因此对于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新婚夫妇,奴婢们大多报以善意的问候和祝福。

    除此之外,就是王凝之这个身份的兄弟姐妹们了,小一点的依旧紧张地瞅着新妇,似乎觉得这样做有趣,大一点的估计有事,这么群人干脆就在正房前堵成好一个疙瘩,在王凝之谢道韫走近之后纷纷问好。王凝之有些紧张,没有之前身体记忆的他可认不清楚这些人都是谁,便是从环儿的碎碎念中挖出来一些线索,现在看来也并无大用,他只能含糊其辞的应承过去,好在这些人也没有过多为难。

    让他惊讶的是,身边的谢道韫的谈吐却比自己含糊的应要上了一个台阶,兴许是事先做过功课,竟能叫对所有人的称呼,没有对王凝之的冷淡,对下人的高贵,而是落落大方的同时夹杂着一丝新妇的示弱,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大约就是这个境界。

    王凝之也逐渐记下所有人对应的位置,以便日后相见。

    从二郎的称呼上王凝之早就知道自己排行老二,上面还有兄长,不过不知道名字,如今经过相互的交谈,才知道这群人为首的那个成熟许多的青年就是唯一的兄长。相比于弟弟妹妹们叽叽喳喳凑热闹,去年才结婚的兄长已经开始主事了,聊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不早了,他便开口说道:“前些时日二郎还说要品评下家中先生,因婚事耽搁些许时日,如今清闲下来,不若今日前去,也好看看他的本事。”

    对于是否应承过王凝之并不清楚,如今便也只能应承下来,王氏兄弟姐妹才算放过他,四散而去。

    他瞅了瞅身边的谢道韫,小姑娘脸上也有些疲态,细想下来毕竟太年轻了点,却不得不接触人情世故,相对来收后世的女孩子才更轻松一些。

    “没事吧?”

    谢道韫摇了摇头,稍做呼吸,片刻之后恢复了平常的脸色,示意王凝之可以进去了。

    王凝之还是有些激动地,且不说谢道韫,虽说在后世的历史中留下了名字,却也稀疏平常,更比不得当下要面对的这位圣王羲之,阴差阳错之下竟然变成了自己的父亲,这般变故着实让他措手不及,饶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在进去的那一刻还是踉跄了一下。

    往前看,王羲之和他的夫人郗璿端坐在榻上,身后两旁各侍候着一个婢女,端着茶具。

    王凝之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显然不知道古代的礼仪让他有些难堪,好在王羲之并非什么拘泥之人,并不在意,和蔼地说了句二郎、新妇来啦,双方应答几句,婢女就送上了茶杯,让新妇敬茶。

    他暂且松了口气,在谢道韫敬茶的时候仔细打量着这一世的父母。

    这种感觉很难以描述,比知道谢道韫是自己妻子还要古怪。前世的父母在他的记忆里有些模糊,因为去世得早所以印象并不深刻,索性他大抵是个性情淡漠的男人,平日里为人处世虽然圆滑,与亲戚之间的交往却显得疏远。如今又突兀的出现了一男一女作为自己的父母,甚至还有一大群兄弟姐妹,毕竟换了身体,这种骨肉相连的感觉竟一时间让他感觉难以适应。

    即便是用后代的审美眼光来看,王羲之和郗璿也都算得上俊男靓女,虽然不知道年岁,看起来却像是刚刚三十岁左右的男女,正是人生中最巅峰辉煌的时候,那么继承了两个人优质基因的自己应该也不难看吧可惜,没有镜子。

    愣了没有多久,谢道韫就敬完了茶,两个人再次和父母寒暄了几句,王羲之就摆摆手示意两个人离开,并略带玩笑地说道:“你二人正是恩爱之时,就不用陪着我们两个唠叨了,想来你们也是不情愿的,听说你们兄弟几人要考究新来的先生,那便去吧,切莫耽误了时候。”

    王凝之急忙笑称不敢,心里对如今这对父母有了初步的印象,还算容易相处,当下也打算趁着独处的时间好好与谢道韫交流,毕竟一辈子的妻子,他也不知道这个年代时不时兴离婚,但想来对女子应该是不利的,他就算再怎么混蛋也不想给身边这个女孩找不痛快。于是出了门之后正打算跟谢道韫说些什么,拉着对方一起去品评教先生,谁曾想刚一出门,谢道韫就冲着他说道:“郎君独自去吧,妾想去叨扰大嫂一番。”

    说罢就舍了他离开。

    独留他一个人站在门外,迎着东方开始刺眼的阳光,面对着陌生的建筑,半晌之后,才后知后觉地说道:

    “嘶我该往哪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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