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慎言。”

    一旁的王羲之急忙制止王凝之的胡言乱语,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尽管作为父亲很满意这个平庸儿子今日的表现,然而为了大局,却不能不出声。

    终于听到预料之中的话,王凝之不再咄咄逼人,而是冲着所有人抱了抱拳,笑道:“醉酒失言,众位不要记挂在心中,只是刚才我的立场依然表明,希望今后众位不要为难我,与我亲近之人自是知道,我胸无大志,只希望平日里能写写字,教教,过着闲云野鹤的懒散日子,至于道家真谛的争锋,并无此意”

    “虽然不想承认,但二郎所言皆为事实,前些日子接过家中学堂先生的担子他对许琏小友的反击,多半是气话,许琏小友不必在意,如果心中仍是气闷,我可替他代为道歉”

    王羲之的反应早在王凝之说出狂妄之言时就已然猜到,如今看话题被其带了过去,其他人也忙着附和用言语冲淡刚才严肃的气氛,那许琏便是心中极度不快,也只能憋着他可不敢让王羲之道歉,真要做了,就会替代王凝之成为众矢之的。

    只是发生了刚才的事情,一群人继续饮酒作乐的兴致就不高了,无论是高高悬挂的孤月与众星、随风而动的各色帷帐,还是从山腰蔓延至山脚的点点灯火,都渐渐枯燥乏味起来。稍过片刻,就有人找借口从亭台离去,领着美貌的歌姬婢妾,长袍飘飘欲仙,却也潇洒。

    一如既往招呼旁边的婢女倒酒的王凝之感到胳膊肘被人撞了一下,头就看见谢道韫那一双美丽独特的眼睛近在咫尺,似乎带着促狭,伴随着因为喝酒变得红润的脸颊,精致小巧的鼻子,诱人的粉唇,形成超越夜景的诱惑。酒气催人发热,美色让人颤抖,一阵微风拂过,让他从发呆中惊醒,才听到谢道韫所说的话。

    “郎君怕是早已料到父亲会接过担子吧”

    细看谢道韫,小女儿姿态由于酒精的刺激发挥到极致,上衣的小襦被睡梦中也不老实的郗道茂弄的凌乱,露出一小块锁骨,肌肤雪白细腻,让人恨不得将手伸进去细细把玩。脸色红润,丹凤眼带着促狭与水汽,朦朦胧胧将平日里“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错觉悉数罢免,似乎想让王凝之知道:这是谢道韫,是独属于你的谢道韫。

    王凝之喉结动了动,用极大的忍耐力将头转过去,用力眯眯眼睛,口齿干燥,说道:“我在你的眼里就这么腹黑吗?”

    “什么?”由于他的转身意识到自己有走光风险的谢道韫紧了紧衣服,却听不懂王凝之的话。

    “没什么大事”王凝之看着对面阴沉着脸向人道别的许琏,对方似乎有所感应似地看过来,还咧嘴恶狠狠地一笑,“只是稍后我可能要晚走一会儿,你们先走,最好跟着父亲他们一起去,不用管我了。”

    谢道韫皱皱眉头,厌恶的目光看了看许琏,然后紧盯着王凝之。

    良久,她幽幽地叹口气:“也好。”

    集市并未持续至很晚,在丰收气喘吁吁地领着几个丫鬟跑来之后,年纪大的人已经有些倦乏,开始打道府。几个逛集市的小姑娘脸上红扑扑地,也不知是被晚风吹的,还是累的,想必购买了不少新奇的物件儿,兴奋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看谁都挂着喜悦,恐怕心思也早已不在这里,顺着晚风飞了家里,正在心中与留在家中的姐妹们炫耀着。因此,在谢道韫提出跟着王羲之一块儿去时,并没有人拒绝,反倒是被叫醒的郗道茂揉弄着迷糊的双眼,娇憨地问道:“二哥不去吗?”

    此时的王凝之正抿着果酒,喝多了他也不好受,却不至于思绪混乱,笑呵呵道:“此地果酒应属佳酿,它眷恋着我,不让我走。就像醉酒的某个小姑娘似的,哪怕明明知道会喝醉,也不想离开那嘴儿”

    郗道茂小脸一红,顿时间清醒,气鼓鼓的转过身子,哼哼道:“二哥坏死了,比阿乞还坏,比官奴还坏,我不理你了!”说罢就拉扯着王孟姜向山下走,也不理睬周围几女的嬉笑声。

    目送众人远去的王凝之放下酒杯不再喝酒,看着不透明的果酒,懊恼着现在的这副身体实在太弱,不仅体现在酒量方面,更是整个身体修长瘦弱,虽然在美感方面颇有增色,却无奈于体力耐力皆低于平均水平,更是为接下来可能遇到的狂风暴雨而担忧。

    这副小身骨行吗?

    亭台上的人越来越少,他估摸这么长时间过去,王羲之他们应该已经走远了,这才起身向山下走去,集会早就在官员的管理下散去,下面只剩下最后忙碌的人在收拾东西,不久之后就可以家,看他们绝大多数脸上挂着笑容就知道这次集会至少有赚头。

    寂静的山路曲曲折折,两边是浓郁的常青树遮蔽的阴影,视力不好的人很难行走。

    王凝之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准不准确,毕竟前世的经验不知道能否运用到这一世中,但许琏离开时那阴鸷的脸色透露出一丝疯狂,让他不敢将希望压在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上,至于说告诉王羲之正值壮年的儿子都这么瘦弱,做父亲的又能好到哪里去,更何况身边除了几个小厮并没有带护身的卫士。

    他抬起头,看到对面七八个货郎打扮的人肩扛着所剩无几的货物,迎面走来,越来越近,只是大多低着头,看不清面貌。

    “前面的停一停,你们有水吗,我正好口渴了,想解解渴。”王凝之开口说道,并伸了伸懒腰,双手空空的,示意自己并没有危险。

    那几个货郎应声停下脚步,清冷的月光照在脸上,显示出常年粗质生长所遗留的岁月刻痕,脸上毛发旺盛,给人一种常年不整理的错觉。其中一个开口复道:“有水是有水,但这水算是应急,得用钱来买。”

    “你们倒是贪心。”王凝之叹了口气,“我刚刚从山腰下来,身上没有带钱,况且,我可是和许琏交好,许琏小公子你们应该知道吧,而我是大名鼎鼎许琏小公子的兄弟,你们也想从我身上抠出来点钱?”

    “你说是许琏小公子的兄弟,口说无凭,我们如何相信再说,许琏又是谁?”

    对面的货郎说着,依旧在慢慢逼近,并且呈现出半包围的状态,显然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被王凝之发现了。

    “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会逃跑,像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生,可不是你们的对手只是你们应该知道我的身份,绑架我所犯下的错可不算小,当然,如果得到我的原谅,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看你们的打扮样貌就知道你们应该不是有户籍的平民,是从北方来的吧,从北方逃难应该出了不少苦,可不能再犯事,否则以后的命运恐怕”

    话未说完,那群人突然加速来到王凝之身边,几个动作就将他给绑了。或许是看到王凝之并没有任何的挣扎,领头的于心不忍,冲着手下说了几句,让王凝之感觉身上的绳子松了松。

    “得罪了,任务是上头颁布的,咱们只是执行任务,冤有头债有主,还请公子不要记恨如果听话,也不至于受罪”

    月与星所散发的幽光,透过树木枝杈洒落下来,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拉车的黄牛在小厮的驱赶下缓缓前行,安稳平和地行走在土路上,不会打扰车上的人小睡,这种环境下,本该通过酣睡来解酒的谢道韫却一丝睡意也没有。

    由于王凝之留在了那里,与她同车的就换成了何氏、王孟姜与郗道茂,四个女子身材娇小,倒不至于拥挤,只是何氏与王孟姜都有些倦乏,不动声色地闭着眼睛,郗道茂倒是睡不着,大眼睛四处乱看,但因为她一脸没有表情就有些害怕,毕竟在小姑娘眼中,这位二嫂实在是陌生而有威严,二哥在还好,二哥不在根本不敢搭话。

    “丰收。”谢道韫的脑海中忆着刚才在亭台上发生的一切,心里总有些不安,因此才呼叫丰收没有应之后就继续喊道,“丰收,丰收?”

    “怎么了少夫人?”赶车的丰收急忙应。

    “快到家了吗?”

    “快了。”

    “父亲的车架就在前面吗?”

    “是的,前面那架牛车就是郎君的车架。”

    “停车。”

    “好嘞停,停车?少夫人有什么事吗?”丰收的脑子不够用了,不知道少夫人现在要干什么,突然要求停车,小路不算宽泛,这里一停车,后面的车怕是也要被迫停下。

    “很重要的事,跟二郎有关。你去跟父亲说一下,就说二郎怕是有危险,让他留意不行,还是我亲自去吧,你快点停车!”谢道韫掀起帷帐站了出去,看着前前后后的行人与牛车,美丽的眉毛罥成一团,将身后听到二哥名字想要跟着出来的郗道茂下了去。

    牛车很快停下来,谢道韫下了车,也不管后面人的催促,就混入茫茫夜色,向王羲之的车架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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