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亲王、皇亲国戚的频繁走动,营造出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氛,很多人都为此担心,大家刚刚才从危机中慢慢走出来,不想这么快又陷入到另一场危机之中,每个都感到非常疲惫。

    唯独韩艺不受任何影响,严格执行自己的计划,该准备的准备,该宣传的宣传。

    燕王府。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那些人真是胆小如鼠,我与他们商量之时,个个都是义愤填膺,可是真让他们上陛下,请求陛下收成命时,他们却又含糊其辞,左推右推,就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

    年轻气盛的越王李贞是非常愤怒的站在厅中嚷嚷着。

    他前面去联系那些人的时候,个个都是拍胸脯保证,声势之大,弄得许多大臣都有一些慌。

    他们吵得是凶,但是他们关着门骂娘有个屁用,得上奏,得在朝中出声,给予新政压力,引起皇帝的主意,然后再斗争,这才是最基本流程,这骂娘谁不会,街边的市面天天骂,谁管他们?可问题是没有人愿意上奏,朝中一片沉默,大家都在忙着落实新政,众志成城,团结一心,包括那些骂娘的人,也在老老实实的做事,精简官吏之后,人手不是很充足,没有谁可以偷懒。

    李灵夔道:“我早就说过,那些人靠不住的,反正不管怎样,这税咱们是坚决不缴,我还不信他韩艺敢收咱们的税。”

    一直沉默的韩王李元嘉突然道:“要是他们闹,我倒是能够理解,可是你们闹,我真是没法理解。”

    李贞诧异道:“十一皇叔,你这话从何说起?这江山可都是咱们李家的,韩艺让咱们李家的人交税,这岂不是说要凌驾于我们李家的头上,这要不闹,这天下间还有谁会将我们李家放在眼里。”

    李元嘉瞧了他一眼,道:“你委屈再大,能够大得过陛下吗?你都觉得纳税没有面子,陛下会觉得纳税就有面子吗?你怎么也就不想想,为什么陛下要答应缴税?这是冲着咱们来的吗?你自己也说了,这江山是咱们李家的,那咱们就应该比任何人都爱惜这江山,要是江山都没有了,别说交税,恐怕咱们连性命都保不住。如今国家才刚刚经历过一场大的危机,欠下千万贯的债务,倘若稍有不慎,这国家必将大乱。两害相权取其轻呀,陛下以身作则,那是为了国家好,只有国家好,咱们才能活得好。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们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他这一番话下来,在坐亲王都觉得觉得非常尴尬。

    李治为什么愿意纳税,他未必是希望人人平等,怎么可能?他这么做肯定是权衡利弊,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你要问他心里愿不愿意,他当然是不愿意,换谁谁都不会愿意,但是没有办法,国家要是垮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既然是一家人,而李治又是家主,这家主都过得不好,他们未必能够过得好?他们要还吃香的喝辣的,李治也不会答应啊!

    他们这些人只会想到自己的利益,他们认为偌大的国家,我们才几个人,未必我们几个人交的税,能够让国家兴盛起来,他们就觉得这是冲着他们来的。

    但是他们也不想想,你们要是不以身作则,那谁还会执行新政。

    李贞满面通红,讪讪道:“十一皇叔,你你怎么不早说。”

    李元嘉哼道:“我看着你长大,还不知道你的脾性,你要不撞这南墙,又岂会罢休。不过经你们这一试,可见这新政也不会遇到什么阻碍啊!”

    这后半句才是关键所在,目前朝中谁也形成不了足够抗衡韩艺的势力,不是朝中没有党派的存在,而是各个党派都经历过一次大清洗,谁也不愿意拿着自己仅剩的那么一点家底,与跟当朝第一人拼命,不管是关陇集团,还是什么集团,都已经没法再承受任何的失败,武媚娘的那些亲戚虽然都还在,但是他们没有一个敢声张的。而这新政说到底,也就是让他们纳税而已,犯得着赌上自己一家老小么,没有这个必要,等到元气恢复之后,再看看情况。

    另外,民间也没法形成反对势力,百姓是肯定支持新政,无产者都不需要纳税,工商阶级也支持韩艺,关中贵族多多少少都已经偏向了韩艺,他们多半也不是免税户,他们在乎的是印花税,但是韩艺要么拉他们做买卖,给他们财路,要么想他们承诺,让他们粮食卖得更好一些。

    但是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群自以为是的人,认为自己是多么多的重要。

    萧府。

    韩艺坐在正座上,目光从面前这群老秃驴脸上扫过,微微笑道:“不知几位大师登门拜访,是为何事?”

    慈恩寺的方丈玄明大师立刻拿出一张大唐日报来,道:“敢问尚令,这一期的大唐日报上面的内容,可是尚令授意的?”

    韩艺点点头道:“当然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玄明大师道:“尚令的这些文章,对于我们佛门中人是极其不公,虽然佛门之人也有一些失德之人,害群之马,但不代表佛门中人,人人如此,你这么写,分明有以偏概全之嫌。”

    为什么要教派纳税,韩艺还专门利用大唐日报解释了一下,毕竟教派本来就非常特殊,总得给信徒们一个交代呀。

    说得也是非常直接,就是有人打着佛道二教的幌子,兼并土地,奴役百姓。

    这些老秃驴气得要命呀,我们都还没有找你去算账,你还先倒打一耙,立刻就找上门来了。

    韩艺闻言是一脸歉意道:“大师勿怪呀,关于这一点,我真是左思右想,几宿都没有睡好觉。我本是想点名道姓的,单独指出谁谁谁与谁谁谁勾结,兼并百姓和国家的土地,且利用佛寺作为幌子,去奴役百姓,谋求私利,我是有证据,我不是信口开河。

    只不过,在整个新政中,都有既往不咎的意思在里面,所以我权衡再三,才决定不点名道姓,既然各位大师觉得这样做,抹黑了佛教,并且令各位大师颜面有损,我对此是深感抱歉。这样吧,我这几日立刻再发表一期大唐日报,正式向你们道歉,并且点名道姓,将那些害群之马给列出来,维护各位大师的声誉,这样可否?”

    “咳咳咳!”

    话音未落,就听得一阵激烈的咳嗽声,只见大兴善寺的慧泽大师,咳得是满面通红。

    韩艺似笑非笑道:“大师,你还好吧?”

    慧泽一张老脸都涨成了猪肝色,“老衲,老衲,老衲跟宋国公!”

    不等他说完,韩艺便道:“哎大师,如今咱们在谈公事,这私交还是等吃饭的时候再谈吧。”

    想套近乎,滚一边去吧。

    慧泽一脸尴尬,道:“尚令,咱们来此,主要还是为了新政。这自古以来,咱们佛寺就不用缴税,因为佛寺可不同于作坊,那些商人是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来选择招多少工匠,而且可以从中获得利润,可是咱们佛寺可不能这么做,我们要广开佛门,但是我们佛门又无法产生利润,故此之前朝廷才规定,每个僧人也都有授田的,可是如今根据新政来看,这僧人没有了授田的资格,而且,还得缴纳税收,这咱们佛寺如何开得下去?”

    不提还好,提到这个茬,韩艺更是一肚子火,许多寺庙专门将那些没有土地的人吸收到寺庙来,给予僧人的身份,然后向朝廷索要土地,还有不少百姓为了避税,就选择出家,这就是一笔买卖,还说得这么高大上,关键是这人都去当僧人,谁来提供生产力呀!

    韩艺直点头道:“我是非常赞成大师说的,这佛寺跟作坊是不一样的。作坊是根据市场的需求来决定招多少人,而佛寺应该是根据信徒的捐赠来确定僧人的多少。如果拿着土地去吸引百姓出家为僧,那人家冲得也是一口饭去的,这样的话,跟作坊就没有区别,没有区别那就得交税,有区别的话,倒是不用缴纳税,你们先将土地给交出来,朝廷就不向你们纳税,新政中可是明文规定,香火钱可不在计税的范围内。”

    玄明立刻道:“尚令,太宗圣上当初这么规定,也是为了推崇佛教,你这么做,可是大有悖于太宗圣上之意。”

    韩艺笑道:“问题是那时候也没有太多的僧人与地主勾结,肆意的兼并土地,或者利用佛寺的特权,去奴役百姓,剥削百姓,要是没有这些情况,朝廷怎么会向佛寺征税,所以问题不在朝廷,而是在佛门中。再者说,太宗圣上也不是推崇佛教,而是敬重佛家思想,可是很多僧人干得都是世俗之事,跟商人地主也没有什么区别,这可不是太宗圣上所推崇的。正如大唐日报上面所写的那样,向佛寺征税只是为了整肃佛教界之流弊,因为佛寺已经危及到了百姓,你们佛门中的事,我不想管,但是伤害百姓,那就是不行。”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道:“我在重申一次,朝廷这么做,不是为了打压佛教,也不是为了打压任何教派,而是为了国家的发展,朝廷还是会在其它方面,给予佛教的支持,佛家经典,朝廷也会重视的。但是我想奉劝各位一句,佛教的立足之本乃是佛家思想,如果你们认为财富、土地、奴婢才是你们的立足之本,那你们就离灭亡不远了。再者说,佛曰,众生平等。如今人人都交税,为什么你们不交税?”

    玄明、慧泽等方丈相觑一眼,眼中满是无奈,起身行一佛礼,然后便离开了。

    他们虽然很有势力,很多贵族、皇亲国戚都崇尚佛家思想,要知道在高祖、太宗时期,佛教和道教就斗过两次,最终佛教都赢了道教,佛教才能够在唐朝继续发展,但那是思想之争,这里争得不是思想,不是道理,而是利益,站在这个层面上去争,他们怎么可能争得过韩艺,韩艺是真的给他们面子,否则的话,韩艺将他们那些龌蹉事都给抖出来,他们不死也得扒层皮,最主要的是他们那些信徒也不敢为他们出头,因为那些人自身都难保,武媚娘推崇佛教,但是武媚娘的人都给清除朝野了。

    倒是没有什么道士来找韩艺理论,虽然唐朝将道教视为国教,但是在政治上面,道家一直没有什么太大势力,佛教这几年在政治取得很大的突破,另外,唐朝的道士多半都在潜心炼丹,追求长生不老,然后拿这个忽悠皇帝,只要皇帝相信这个,那他们还愁什么,种地这玩意忒慢了,炼丹的话,钱来得多快。

    这玄明、慧泽的上门,也是韩艺遇到的最大阻力。

    这是非常有意思的现象,就是雷声大,雨点小,这边将韩艺的祖宗十八代都被骂得是体无完肤,但是那边老老实实的配合新政。

    他们确实是害怕了,长孙无忌、李义府、许敬宗,这些人难道还不足以警示他们么?

    而且,这普通百姓都非常支持,因为新政对于百姓是最有利的,另外,新政中还重新确立劳工法案,工人也是开心极了,他们干了一年的苦力活,被剥削的够惨了,如今总算是盼到这劳工法案,另外,朝廷还要普及教育,百姓支持的声音比当时武媚娘新政颁布时,还要大得多。

    那些反对的人就更加不太敢声张,他们一没实力,二没人心,就连舆论都是被韩艺掌控着,这还要强行出头,那跟找死没有什么区别。

    除此之外,在当初韩艺解决危机的期间,他还打造了一条高速通道,北至莱州,南至江浙,韩艺在这一条线上,投入了大量的快马,反正如今的大唐是真心不缺马,自己就有几个大马场,后来又拿下西北地区,扶植弘化公主在吐谷浑上位,大家就都是一家人,西北地区也不会限制对于中原出售马匹,因为马匹能够换取非常多的中原商品。

    韩艺要求以最快的速度将讯息传到地方上,当然,像巴蜀、岭南这些地方,慢一点也就无所谓,韩艺主导的是商业政策,看重的是那些商业发达的地区,但即便如此,那些地方接受讯息的时间还是比以往要快的多。这虽然增加国库的开支,但是这年头讯息就是钱,这一点点钱,可以换来非常丰厚的报。

    而且这一代商业比较发达的地区,支持的声音是远远高过反对声,尤其是在表面上,就是说州县的中心,这里的声音会显得非常突出,因为很多人在那一场危机中,被迫来到城里务工,他们这些人是绝对支持新政的,因为他们是没有土地的人,缴税跟他们没啥关系,你们将我们土地兼并了,你们就该承担这么多的税,这真是太公平了。

    当地的地主们也都很开心,因为从新政来看,朝廷不但承认他们的土地合法性,而且还是暗示,以前的一切,朝廷既往不咎,他们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要知道很多大地主们,不但兼并土地,还从事走私,这心里也不能虚么,这些人当然不会反对,那些想要反对的大地主,一看身边没几个出声,不服也只能憋着。

    而且,新政的出现,加快了佃农制度的瓦解,因为实在是不太划算了,首先,这佃农不再具有纳税的义务,以往的佃农是不但要缴纳租金,还得负担税收,但是如今朝廷明文规定,只根据地契来征税,而且在地主和佃农的租约中,双方还得承担一笔印花税,土地的印花税又高,这让佃农和地主都受不了。

    相比较起来,这雇佣制就划算多,因为工人的印花税非常低。

    再加上地主手中土地在迅猛的增加,并且都是合法的土地,以前小农经济模式,他们现在想玩也玩不下去,他们必然要走向雇佣制,这也是韩艺计划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农村必须要走向商业化,如果只是城市商业化,而农村还是小农经济,那么农业产品就运转不开,小农经济追求的自给自足,地主的粮食都屯着,那就没有足够的粮食涌入市场,没有农产品为基础,市场也发展不起来。

    韩艺掀起那一场血雨腥风,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要让他们这些大地主完成原始积累,走向资本化,可见资本主义就是非常肮脏的,不这样的话,是不能快速的完成资本积累。

    而同时,商人也在资本积累,农民都跑到城里务工,为商人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生产力。

    等于是将生产力重新调配,将剩余的价值都挖了出来,以往农村生产力太多,土地太少,而城里因为商业的发展,需要生产力,但是找不到人,干脆就中和一下。

    韩艺毕竟是商人的代表人物,商人虽然对于新政是复杂的心情,但是他们相信韩艺,他们也都非常支持韩艺,在新政正式颁布之后,两市、北巷、新市场,长安内外的四大市场的店面,几乎都重新开张,营造出新政带来的繁荣,虽然是假象,目前长安的消费能力,还不足以支撑这么大的市场,但这是对于新政很好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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