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第一场戏再次结束,“一个人张灯结彩”七个字再次出现在银幕上,迪特-科斯里克脑海中思索着电影的内容,心神有些恍忽,不过他还是再次站起来:“请再重放一次!”

    放映厅很快暗下来,电影再次播放。

    迪特-科斯里克睁大了眼睛,紧紧盯银幕,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仔仔细细观看起来。

    很快,电影再次结束。

    这一次,迪特-科斯里克又有了新的发现,张然走进理发店的那个镜头,李雪健是背对观众,张婧初和张然分别处在张然的两边,典型的三角形构图。但由于李雪健在正中间,分割了画面,张然和张婧初处在画框的两边,这同样是在强调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尽管从张婧初冲张然努嘴的动作能够看出两人关系非同一般,但这种隔阂说明他们实际上并不了解对方,他们依然是孤独的。同时,由于李雪健背对摄影机,观众的视点也就接近李雪健的视点,观众就有种站在李雪健的角度,审视张婧初和张然关系的感觉。

    “请再重放一次!”

    “请再重放一次!”

    ……

    迪特-科斯里克就像导演系学生拉片那样,一次又一次地看着电影的第一场戏。每次电影名字出现时,他都会要求重放。电影第一场戏九分钟,22个镜头,但他每看一次都会有新发现,简直意蕴无穷!

    在迪特-科斯里克的心里《一个人张灯结彩》这九分钟的开场简直戏妙不可言,不光有层出不穷的蒙太奇技巧,而且内涵丰富,意蕴悠长,值得一遍又一遍的品读!

    尽管他只看了一场戏,没有看到全貌,但他知道多声部蒙太奇真的重现人间了!

    一连放了七遍,当“一个人张灯结彩”第七次出现在银幕上的时候,迪特-科斯里克再次站了起来。就在张然准备让工作人员再次重放时,却听到迪特-科斯里克道:“不用放了!”紧接着,迪特-科斯里克抓住了张然的手,用央求的语气道:“张,请你答应我,你一定要要答应我,这部电影一定要让我带到柏林。我太爱这部电影了,如果不能让我带把电影带到柏林,会是我一生的遗憾,你一定要答应我!”

    张然诧异地道:“可你电影都还没看完,只看了第一场戏!”

    迪特-科斯里克激动地道:“不需要,有这么出色的开篇,后面怎么可能会差,就算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就凭借这第一场戏,这部电影都会被永远的铭刻在电影史上。”他再一次央求道:“请你答应我,一定让我把这部电影带到柏林,你一定要答应我!”

    宁皓他们几个听到迪特-科斯里克的话相视一笑,这话一点不假,电影开场非常考验导演功力,导演塞缪尔-富勒曾经说过,如果一部电影在开始没能抓住你观众的心,那这部电影就只能沦为垃圾,所以,绝大多数导演在电影的开篇都会花尽心思;宁皓他们看完《一个人张灯结彩》后,对第一场戏也是大为叹服,甚至有膜拜的冲动。

    宁皓心里觉得好笑,你还没把整部电影看完,等你看完整部电影再回头看着第一场戏,会更加惊讶,会恍然大悟,电影后面发生的一切,在第一场戏里就已经作了暗示,那个李雪健居中,张然和张婧初处在两边的镜头预示着他们的未来,为接下来的他们所遭遇的一切埋下了伏笔,就像《红楼梦》在开篇不久就对人物的命运下了判词。

    张然没有急着答应迪特-科斯里克,笑着道:“我可以带电影到柏林,不过电影预计是12月在国内上映,没办法在柏林首映。”

    三大电影中戛纳、威尼斯都要求入围电影的首映礼必须放在电影节进行,也就是你的第一次必须给我,所以,常常有的电影为了电影节的参赛资格而推迟上映。不过柏林电影节要灵活不少,只要觉得电影合适,即使是已经上映过的电影也可以参赛,比如张艺谋的《英雄》、《三枪》都是在国内上映后,再到柏林参赛的。

    迪特-科斯里克无疑非常希望《一个人张灯结彩》在柏林首映,那样关注度会更高,所以,他决定争取一下:“如果电影能够在柏林首映,我们愿意提供各种支持!”

    张然摇头道:“如果电影12月不能上映的话,那么只能放到五六月份上映了!”

    迪特-科斯里克有些诧异:“为什么?”

    张然解释道:“因为1月份《阿凡达》会在中国电影上映,这是一颗票房核弹,任何电影在它面前都会被碾成齑粉!”

    “阿凡达?”迪特-科斯里克想了想,问道,“你是说詹姆斯-卡梅隆的《阿凡达》,这部电影有那么恐怖吗?”

    这个世界没有人比张然更了解《阿凡达》的恐怖,就是詹姆斯-卡梅隆也不例外。张然清楚的记得《阿凡达》在中国创造了连续74天获得票房冠军的恐怖纪录,在《阿凡达》上映之前,中国票房冠军是《2012》的66亿,而《阿凡达》直接将票房拉升到了82亿,翻了三倍。

    这一世,中国电影市场发展更加迅速,银幕数更多,imax更多,《阿凡达》票房无疑会更高,张然预计票房会超过15亿,甚至可能达到18亿。

    张然郑重地点头:“是的,就电影票房而言,《阿凡达》的恐怖会超过所有人的想象。与《阿凡达》对撞是不明智的,再加上《一个人张灯结彩》试验性很强,节奏偏慢,比较挑观众,所以《一个人张灯结彩》只能放在12月的贺岁档,要么就必须放在5月份以后去了!”

    听到张然这么说,迪特-科斯里克知道《一个人张灯结彩》在柏林首映不可能了,要是电影五月份之后才上映,那估计就没柏林什么事了。对任何一个导演来说,如果能去戛纳,那肯定不会选择柏林。不要说国外的导演,就是德国本土导演,如果能去戛纳,也绝对不会留在柏林。

    迪特-科斯里克笑了笑,道:“都说德国人刻板,但我们柏林电影节对电影是最开放的,只要电影足够优秀都可以入围,对首映没有硬性要求。《一个人张灯结彩》能不能在柏林首映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到柏林,我真的太喜欢这部电影了!”

    张然见对方这么说,就道:“只要电影在2月份之前完成制作,我就一定会参加!”

    迪特-科斯里克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笑着给了张然一个拥抱:“那我们说定了,相信将《一个人张灯结彩》带到柏林会是我担任柏林电影节主席以来最值得骄傲的事之一!”

    晚上,张然在白家大院宴请迪特-科斯里克,宁皓他们作陪。

    席间,大家聊中国电影,聊好莱坞,聊电影节,聊年底就会上映的《阿凡达》,也聊《一个人张灯结彩》,甚至是计划中的《未来启示录》,众人交谈甚欢。

    三大电影节向某个导演发出邀请,往往都是发邀请函,像迪特-科斯里克这样,以主席的身份亲自登门相邀的极少,可以说给足了张然面子。别人如此给自己面子,张然自然也该尽尽地主之谊,因此,他向迪特-科斯里克发出邀请,希望对方在北平多住几天。

    迪特-科斯里克婉拒了,他这次过来除了邀请张然,还打算见见其他几个中国导演,看看他们的新作,其中王全安的《团圆》是重点关注对象。王全安是柏林电影节捧出来的,07年凭借《图雅的婚事》斩获了金熊大奖,是柏林的嫡系成员。

    晚餐结束,在回宾馆的路上,酒意微醺的迪特-科斯里克看向窗外,整个城市灯火通明,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张灯结彩》,电影的那种孤独感顿时浮上心头。

    迪特-科斯里克呼了口气,颇为感慨地道:“科波拉是天才,《教父》、《战争启示录》都是旷世巨作,但科波拉在最富有创造力的时候,因为票房失败被好莱坞生生毁掉了。张然也是天才,但他拥有足够多的财富,有足够的金钱支持他在艺术上进行探索,所以,他一定会比科波拉走得更远!这是一个大师匮乏的年代,大师们不是老了,就是死了!这是时代的不幸!幸运的是上帝给我们留了一个,感谢上帝!”

    与此同时,坐在车里的张然拨通了李雪健的电话:“李老师,不知道最近有没有空?是这样的,我们那个戏有些地方要重拍,一共26场,其中你有11场。我们这部电影本来就是试验性的电影,其中有很多想法不是特别成熟,拍的时候感觉还可以,但整合之后就有很多地方不协调,必须重拍。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好安排重拍的事。”

    在接着戏之前,李雪健听张然讲过,这部电影有些戏可能会反复重拍,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此刻听到有26场要重拍,还是吓了一跳。《一个人张灯结彩》总共就120多场戏,现在竟然要重拍26场,那等于五分之一的戏要重拍,实在有点夸张。

    26场戏拍下来起码要大半个月,剧组几百号人,一天光是花销就是2,30万,重拍这么多戏,几百万就轻易出去了。一般导演是不敢这么玩的,很多时候他们明知道电影有瑕疵,也只能凑合,美其名曰电影是遗憾的艺术。中国导演敢这么玩的,除了王家卫,也就是张然了。

    尽管重拍会耽误不少事,但李雪健并不在意,他是戏比天大的演员,戏好比什么都重要。在他看来,如此用心的作品一定会是杰出的作品,能出演这样的作品,对任何演员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事。

    李雪健没有任何的不快,反而显得十分开心:“我最近接了个本子,十一月才开机,我最近这些日子没什么事,随时可以重拍。”

    听到这里,张然喜笑颜开地道:“那好,等我们这边准备好,马上跟你联系。”

    挂掉李雪健的电话,张然又相继跟胡君他们几个通话,告诉他们重拍的事。胡君他们的戏份本来就不多,重拍的内容就更少了,自然不存在什么问题。

    三天后,剧组在山城集结,开启电影的重拍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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