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比轻松地把几个大小伙子放翻之后,雪莲成像是完成了一件简单活计一般,用手拍去粘在裤腿上的尘土。

    成钟拉起雪莲成的小手。

    两个人正待转身离去,不料围观者中走出一人,大声说道:

    “两位且慢走啊,这几个小伙子不识好歹,教训一下也好。

    不过他们已经付出了代价,能不能看我薄面,帮他们解开穴道,让他们走吧!”

    雪莲成抬头,瞪了说话者一眼,不予理会。

    成钟却笑着劝雪莲成说:

    “嘿嘿,小兄弟,这位大哥说得在理呀,看他们也挺可怜的,你还是先帮这几个人解开穴道,咱们再走不迟。”

    听成钟也这样说,雪莲成便撅着嘴巴走了过去,在那痛苦翻滚的三个人脖子上各补了一脚。

    像是摁了开关一般,惨叫声立即停了下来。

    然后,两个小孩子手拉着手钻出人群,迅速离开。

    一顿闹腾之后,已经没有了吃饭的情绪。

    成钟就随便在路边商店里买了几个大饼,拎在手上,准备肚子饿了再吃。

    回到车马店,向老板要了一大壶凉开水提着,两个孩子便来到了住宿的大房间。

    车马店一般都是大通铺,非常符合眼下的消费水平。

    一个人花两块钱住一夜,对谁都不是很重的负担。

    安顿马匹的费用反而较高,老板说喂养麻烦,一下子就要了五块钱。

    社会已经发展到了汽车时代,骑马的人本来就十分罕见了。

    大通铺顺着墙壁左右排开,一边可以住八个人。

    成钟二人占了个靠着墙角的位置。

    他们双双上床,斜依在被子上聊天。

    地面正中,支架着一个巨大的火炉。

    这火炉是用工厂里的大铁桶改制而成。

    炉口很大,碗口大小的炭块,不用砸碎就可以直接加进去。

    火筒也很粗,几经曲折,伸向墙外。

    炉膛“呼呼”地响着,炉盘都被烧红了。

    房间里十分闷热,客人们大多光着膊子,四仰八叉地躺在通铺上。

    想到面馆的遭遇,雪莲成还有些愤愤不平。

    成钟把她拽到自己身边来,拍着她的肩膀说:

    “他们总共五个人,都被咱俩给弄伤了,尤其是后面那三位,被你整得多惨呀,你还不解气吗?”

    “唉,倒不是不解气啊。

    我想的是,现在这些城里的年轻人咋都成了这种样子,动不动就打架生事,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啊?”

    雪莲成有些疑惑地说。

    “也许是特殊情况吧,正好让咱俩碰到了而已。”成钟说。

    “我看啊,不像是个别情况。

    你想想,咱们先前在市场上转了一个钟头,就看到了两、三场打架的,全都是这样的长头发青年。”

    “这倒也是,大概是高中毕业,书读出头了,又没有地方就业,年轻人精神空虚,就变成了这般模样吧。”

    “小哥哥分析得对啊!我想也是这么回事。

    年轻人,就是不能闲着没事干,更不能没追求没理想。”

    “嗬嗬,头一回听你这么说,挺新鲜啊。

    你也知道‘追求’啊、‘理想’啊这些词吗?”

    成钟眨巴着眼睛,似乎有些调侃地说。

    “小哥哥,你太小看我了吧,我也是藏语学校四年级的学生哩。

    你学过的内容我也学过呀,只是所用教材的语言文字不同而已。”

    雪莲成有些不服气地说。

    其实雪莲成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在语言方面的悟性更是无人能及。

    两人刚刚认识时,她的对汉语十分生疏,主要原因是深藏区没有汉语言环境。

    与成钟接触才短短一周多时间,她进步神速,对于许多汉语词汇都能理解,用起来已经得心应手了。

    “噢,对不起小兄弟,我一直以为你只是跟着阿爸念经,没上过学校哩。”

    成钟连忙道歉,同时心疼地揪了一下她的耳朵说。

    “上学、念经和修练,我可是啥也没耽误呀。

    要不桑吉大师怎么会选上我,把我从遥远的深藏区弄过来保护你呢?”

    雪莲成享受着成钟亲密的举动,不无骄傲地说。

    “嗬嗬,这么看起来,只怕你比我还要聪明呢。”成钟说。

    “我怎么敢跟你比啊!小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哩。”

    “何以见得?”

    “比如,上次在帐篷饭店,你对魏尚东的一番分析。

    再比如,你写给桑吉大师的信,早让我佩服地五体投地了。

    噢还有,你写的诗,连桑吉大师都赞叹不已,大师可是从来都不这样夸奖人哩。

    嗯,还有,你让雪里红百分之百地信任,你让徐守君那样的老顽固百分之百地信任,你让与你接触过的所有人百分之百地喜欢。

    啊呀,例子太多了,举不胜举!”

    雪莲成掰着手指,一件一件数说道。

    “那……照你这么说,我不是完人了吗?”

    成钟厚着脸皮,嘻皮笑脸地说。

    “本来就是完人嘛。

    难道你没发现,在我们宗教界,根本就是把你当圣人看待吗?”

    “那……我想知道你怎么看?”

    “我更是如此啊,都恨不得变成你身上的虱子啦。”

    “嗬嗬……”

    听雪莲成这样说,成钟心中得意、浑身通泰,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雪莲成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成钟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

    因为他心里明白,往往“不过”二字之后的内容更加重要,需要认真聆听。

    “我不说了。”雪莲成背过脸去,说。

    “最想听的话反而不说,你想急死我吗?”

    成钟大瞪双眼,紧盯着雪莲成说。

    看到成钟真的着急了,雪莲成又转过身子,认真想了一想,然后说:

    “不过,你太优秀了,没有女孩子能配得上你,将来要找媳妇嘛……怕是太难了!”

    “哼,一听就知道你说的是假话,我要听真话呢!”

    成钟知道雪莲成在敷衍自己,便继续追问道。

    “你呀……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把别人想得和自己一样好,这也算是缺点吧!”

    雪莲成表情有些犹豫,试探性地说。

    同样的话,徐守君也提醒过成钟。

    看来,大家对于成钟的为人,有着相似们看法。

    其实呢,成钟并不是太容易相信別人,关键的事情,他永远都瞒得紧紧的。

    只是,他脑子太好啦,他愿意让别人认为他是很容易相信別人的那种人。

    这样一来,别人在与他交往中,就会放松警惕。

    “这一条,算你说得对。

    不过,你刚才想说的可不是这个。”

    成钟继续紧盯着雪莲成。

    他的目光敏锐,像是能够看到她的心里去。

    “嘿嘿,你呀……你也太聪明了吧。

    你不知道太聪明也是一种缺点吗?”

    雪莲成笑着说。

    “为啥太聪明反而是缺点呢?”

    “因为你会看透别人的心思,让别人无处遁形,別人会很不自在啊!”

    “这个嘛,我也承认。

    往后同别人相处时我还得多注意这个问题呢。

    不过咱俩例外,我不会让你‘遁形’,你也别考虑我高兴不高兴,有什么话都必须说出来。”

    雪莲成此刻才知道,若论起思辩能力,自己远远不是成钟的对手。

    她只好说道:

    “哎呀,我的哥,我真服了你啦。

    好吧,我老实交待,其实刚才我想说的,只不过是不足挂齿的小事而已。

    我想说,你太贪玩,比如……比如喜欢‘恶作剧’,爱捉弄别人。”

    雪莲成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面几乎听不见了。

    不过成钟的耳朵离她很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嗯,这次你终于说实话啦。

    其实你接触我的时间太短了,还不够了解,我是真的很贪玩呢,老师批评我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成钟终下又把身子靠在被子上,斜躺下来。

    “其实到底贪不贪玩,我还真不了解,我说的是,以后别动不动捉弄我就好啦。”

    直到此时,雪莲成才把想说的话彻底说完整了。

    提到贪玩,成钟联想到很多。

    老师和长辈多次为此批评他,他都诚恳接受,但就是不改。

    对于玩乐,他有着自己的认识。

    在他看来,玩乐本身就是人生的意义之一。

    尤其是在老家农村,他的祖辈父辈忍饥挨饿,整日劳作,如果没有玩乐,人就同牛马没有什么两样,生活就是一片黑暗,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事实上,成钟的贪玩也有自己的底线,就是不耽误正事。

    比如上学吧,他虽然一直很贪玩,但学习的内容可是从来都不放过,所以,他的成绩从来不差。

    当然,这些只是他心里所想,对谁都不会说起。

    雪莲成看着成钟发呆,以为他不高兴了,连忙伸手抱住他的腰,把头塞进他的怀里,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说:

    “小哥哥,我都是瞎说的,你可别往心里去,别不高兴啊!”

    成钟被她弄得有点心猿意马,赶忙把双手放在她的肩上,把她推开了一段距离,并悄声说道:

    “咱俩这个样子,有点太亲密了,你看那些人都注意咱俩了。”

    雪莲成偷偷一看,果然有人使劲往这边瞅呢,便马上倒下身子说:

    “小哥哥,我想吃东西了。”

    “好吧,饼子就在书包里,我马上给咱们倒水。”

    成钟爬起身,拿起大水壶,倒了一大碗凉开水出来。

    两个人便坐在床上开吃。

    就在这时,一个结实的牛皮包映入了成钟的眼中,成钟顿时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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